大年三十上午,鄰居們就已經開始忙了,李沐本來是想把過年的副食全包了,可這些鄰居不同意,說那樣味道就變了,雖然你李沐是大老板,可在泡子沿兒你依舊是老李家的大小子,大家夥兒還得跟小時候一樣才對勁。

無奈之下李沐去福源館買了不少糕點,又去肉聯廠買了些醬肉臘腸,能省下不少菜,他不是嫌鄰居們的菜不好吃,而是真怕鄰居們花錢。

李沐買了些東西,三十上午去了一趟李文學家,李文學當了十幾年廠長,住的還是個火炕樓。

李文學有三個兒子,不過卻沒人在藥廠上班,有兩個下鄉跟當地的社員結婚,直接留在了農村,隻有一個兒子考上了大學,畢業分到了吉平。

李沐進去的時候,三個兒子都帶著了老婆孩子回來了,兩間屋子明顯小了,李文學的老伴於巧一看見李沐一把抱住嚎啕大哭。

李沐也止不住眼淚:“嬸子,我老廠長沒了你咋不告訴我一聲啊,我這還是聽大老李說的,咋就不能讓我見老廠長最後一麵啊。”

於巧哭著說道:“當時我都懵了,仨孩子沒一個在跟前的,藥廠黃了我都不知道找誰,好在這樓是二輕局的的家屬住宅,好些鄰居都熟悉,大家夥兒幫著叫了車把老李送去了殯儀館。

李沐啊,嬸子這回真知道啥叫人走茶涼啊,去火葬場送老李的,幾乎都是聽到信兒的藥廠老人兒,局裏就去了一個後勤科長,要是藥廠沒黃,月月給市裏交稅的時候,老李難能死得這麽窩囊。”

倆人哭了一會兒李沐看看李文學家的老大:“柱子哥,李叔走了這家裏就剩李嬸一個人,你們哥仨沒研究咋照顧李嬸啊,有困難直說,老廠長就跟我親叔叔沒啥區別。”

李玉柱抹了把眼淚:“不瞞兄弟,我們哥仨我跟你玉林哥都在農村落戶了,隻有老三玉峰考出去了,可還分到了吉平客車廠。

我跟老二是農村戶口,來吉春能幹啥啊?家裏的地光靠媳婦伺候也艱難,老三沒關係想調回吉春也不可能,我尋思不行就把我媽接我那兒去,條件是比市裏差,可起碼能給我媽做三頓飯。”

李玉柱落戶在了蛟河的大農村,直到現在那裏都是吉春最窮的地方,交通條件差,離著市區還遠。

李沐看看於巧:“嬸子咋想的,要是不想去農村,我就想辦法把他們弄吉春來,開春兒藥廠的改製方案就出台了,我想改組咱們藥廠,到時候大哥他們仨誰愛來上班都沒問題。

農村的地可以租出去,把老婆孩子都帶過來,在市裏咋幹不比農村賺的多啊。”

李玉柱的臉上頓時樂開了花,一把拉住了李沐的手,李沐歎了口氣:“老廠長一點兒我的光都沒借著,我家泡沿兒的房子要不是老廠長硬挺著,早就被收回去了,如果大哥來市裏,我那平房就給你,估計也快動遷了,到時候帶著李嬸兒直接住暖氣樓,讓李嬸兒也享享福。”

於巧一把拉住了李沐:“你這孩子胡說啥呢,能給老大找個活兒幹我就知足了,房我可不能要。”

李沐不再說啥,安慰了於巧幾句就離開了李文學家。

回到家的時候,不大的屋子裏已經擺上了兩張桌子,孫慧慧和李佳琪正在廚房忙活,涼菜和熟食都已經切好上桌了,屋裏屋外不少鄰居也跟著忙活,李沐居然看見了幾個兒時的發小兒。

“沐子回來了,咱哥幾個可好些年沒見了。”

說話的是孫大勇,在鐵路上班,是這一片兒少有的幾個沒下崗的工人。

李沐趕緊跟那幾個發小打招呼,這功夫媛媛從外麵跑進來,身後跟著一群孩子,屋裏屋外一片歡聲笑語,不管日子過成啥樣,過年的孩子都是最快樂的。

孫慧慧拿出一遝紅包,挨個往孩子手裏賽,這回那些家長沒攔著,過年給孩子發紅包是討喜的事。

孫慧慧給的紅包可不小,每個紅包李都是二百,多了不太好,可少了也幫不上這些老鄰居,要知道八七年兩百塊錢頂上上班的倆月工資了。

有的家長把紅包拿過來一看立刻就讓孩子把紅包還回去,孫慧慧笑著說道:“給孩子的紅包還有往回換的嗎,我是新媳婦,第一次見這麽多老鄰居,就這點兒心意要個喜慶氣兒。”

李萍也笑著勸孩子們把紅包收了,就這麽一會兒孫慧慧就發出去好幾千塊錢,讓所有鄰居都直咧嘴。

李沐是跟十來個發小坐一桌喝酒,酒過三巡哥幾個話開始多了,這一桌還在上班的不足一半,剩下的都在打零工,日子的艱難可想而知了。

“買斷那點錢早就花光了,家裏老人身體差,我們兩口子沒白天沒黑天地幹活,家裏都將供嘴,這日子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

說話的叫大斌,跟李沐家隔趟房,小學還是同班的。

他這一開頭,桌上的人說啥的都有了,絕大多數人都覺得看不到希望,不知道以後該咋辦。

李沐舉了舉酒杯:“哥幾個沒想自己幹點啥嗎,這年月靠工資隻能勉強養家糊口,指著攢錢把日子過起來難。”

大斌苦笑了一下:“我又沒啥手藝,你說能幹啥,我原來在街道的醬菜廠醃鹹菜,這年月誰家不會醃鹹菜?還能有人花錢買啊。

我家那口子跟我一個廠的,廠子一黃我倆隻能幹力工,難啊。”

大斌說的是事實,現在正是改革的瓶頸期,大批的中小型國企受衝擊破產,職工下崗,很多工人除了會幹廠子裏的活兒之外,其他工種都不會,別說創業,就連找活兒都費勁。

李沐也不敢亂許願了,藥廠能不能拿下還不清楚,萬一弄不下來,在即許完願真沒法還了。

看著春晚,十幾口子老老少少擠在李沐家,除了媛媛李萍摟著在小屋睡著了,李家剩下的人連個躺著的地方都沒有,一直到春晚結束,一大幫鄰居才回家,李沐四人還得收拾桌子刷碗,這年過得比平時都累,可看著母親安詳的麵容,李家人感覺這累挨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