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學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說我能咋辦，報告也打了，局裏市裏我也跑了很多次，市裏就一句話沒錢，你讓我咋辦？

我也快退了，等你當廠長你自己去跑，咱們廠好幾百張嘴等著吃飯，市裏總不會不管的。”

李沐搖搖頭：“不是不管，是管不過來，吉春市老工業基地，省級國企都有五六個，市一級的估計得上百了吧，咱們廠無論是產品的重要性，還是職工總數，跟這些廠子比微不足道，要想讓工人能吃上飯，隻能靠咱們自己想辦法。

我從鼎昊拿回來的訂單，最多維持一年，一年後如果廠子還是這樣，就是咱們拿專利費，丁總都未必會再跟咱們合作，你看看輝山製藥的設備和廠房，再看看咱們的，企業管理上咱就更別比了。”

李沐拿出一遝照片擺在了辦公桌上，李文學看著照片臉色更難看了：“南方的廠子都這樣了，難怪丁總會把產品都交給人家。”

李沐歎了口氣：“廠長您也該出去走走，看看人家南方是怎麽做企業的，咱們從經營理念上就落後不少，再這麽下去，咱們廠自己就把自己幹垮了。”

李文學一臉苦澀：“出去看有啥用，廠子連差旅費都沒錢報銷，這麽長時間你出差啥時候報過，再說即便咱們看明白了，還不是又繞回市裏沒錢這條路上。

藥廠是國企，怎麽辦都是政府說了算，就像你說的，市裏領導明白改革的重要性，那不是也得一步步來嘛。

吉春市老工業基地，基礎條件差，退休職工多，這些在南方都不存在，我們跟人家站在一條起跑線上，人家是輕裝上陣，而我們是背著兩百斤的麻袋，咋跟人家比啊。

我明年就退了，這廠子能不能活下去就得看你們年輕人的了，不管咋說，你給藥廠做的貢獻，我跟廠子裏的職工看得明明白白，要是當初你不來藥廠，恐怕現在早就開不出工資了。”

李文學的情緒很低落，看著滿臉愁容的老廠長，李沐心裏也很難受。

“老廠長，我有個想法，咱們在大砬子的種植園效果很好，每年給咱們廠省下一大筆材料費，而且還安置了幾十名工人就業。

這回我把所有三寶酒的初加工都要來了，藥材的需求量更大了，所以我想現在就擴大種植麵積，將兩個種植園的工人都換成咱們廠的，現在下鄉的工人會按補助多發一份錢，一旦廠子出問題，那些工人也能有個保障。”

李文學想了想：“事情沒你想得那麽簡單，一是擴大種植麵積，咱們廠拿不出包地的錢來，再有就是你想讓工人下鄉，可工人未必舍得離開老婆孩子熱炕頭。”

李沐一聽就煩了：“想掙錢又怕吃苦，哪有那麽好的事，我話可說明白了，如果現在藥廠不自救，以後連自救的機會都沒了，別指望藥廠虧損停產，政府會拿錢給工人開支，政府也養不起那麽多懶人。”

李文學愁眉苦臉地點頭，拿起電話打給了辦公室，讓招呼廠子中層以上領導開會。

宏源藥廠廠子不大，但領導不少，會議室裏坐了幾十號人，李文學弄了個開場白，先表揚了李沐這段時間的工作，然後把話頭轉到了李沐這兒。

“李副廠長這段時間，一直在大砬子種植園和羊城出差，比較忙，大夥也知道廠扭虧為盈的真正原因，是李沐同誌用他個人的專利費和產品的代理費，為廠子引進了新設備，開了種植園和鹿場，如果沒有製酒車間和種植園的收入，咱們廠再就開不出支來了。

可廠子是國有，真正能讓藥廠起死回生，一要依靠上級部門投入資金整改，而要靠全廠職工同心協力扭轉困局。

李沐同誌對藥廠以後的發展有了一個新想法，今天召開中層以上會議，就是要跟大夥探討一下可能性，希望大家暢所欲言，多為廠子的發展獻計獻策。”

藥廠的中層李沐是都認識，但卻不都熟悉，很多人見麵就是打個招呼，李文學話音未落，桌邊上的幹部就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了。

李沐咳嗽一聲：“大夥兒別開小會兒，我的想法或許會讓很多人都不滿意，但這關係到我們廠幾百同誌的生計，不琢磨不行，我先說說下半年的工作計劃……”

李沐從調成訂單開始，一直講到分流職工的建議，果然他話沒說完，就有人反對了。

“李副廠長這麽做局裏是不會同意的，廣大職工也不會同意，咱們建廠都三十年五年了，是老牌的國企，為國家建設流過血流過汗。

現在企業效益不好你就讓工人下鄉？你原來就是知青，你都返城了為啥要把工人往農村派，你這不是走回頭路是啥，這是公然對抗國家改革開放政策。”

說話的是廠黨委副書記宋健民。

宋健民一開口，不少中層幹部也都發言了，除了對工人下鄉有意見，還有對各車間獎金不均有意見的。

李沐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古怪，看了看提出獎金問題的二車間主任。

“金主任，你們車間生產複方顆粒，據我所知都半停產了，工人沒事兒都躲旮旯打撲克，你去看看製酒車間和初加工車間工人在幹啥，國家現在提倡多勞多得，這你都不知道嗎？”

金主任一皺眉：“李副廠長，如果廠裏下任務我們完不成，你咋說都行，可現在沒給我下任務，還怨我們不幹活，這就說不過去了吧。

一發工資那倆車間的工人差十幾塊，都是一個廠的，你弄這麽大差距，讓我這個當主任的咋跟下麵解釋！”

李沐臉色難看起來：“你咋解釋是你的事，有本事你就給你車間找活兒，沒活幹還想跟幹活的掙一邊多可以啊，你這當主任的出去找錢。

從這個月開始，我讓鼎昊把專利費扣出來，別說獎金，我連工人工資都不管了，兩個幹活的車間我養著，這回你們滿意了吧。”

說著話李沐起身就要走，李文學一把將他拉住了：“李沐你胡鬧什麽，這不是開會麽，咋還容不得不同意見？坐在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