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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元旦這三天假在睡夢中匆匆度過了。1月4號去公司的時候,同事們仍然對年會念念不忘,討論的問題無非就是那天你喝醉了嗎?你喝了多少?
但也有桃色緋聞從那開始,付安東早晨在msn上給我發了條消息:聽說陸優年會那天晚上送吳莎回家了,好上了?
我給他回了一句:無聊。
付安東給我發個心碎和偷笑的表情。
公司傳得很快,之後的一個月裏不隻一個人偷偷地和我說:和你說個事,聽說投行部的陸總監和他們那個實習生好上了。
我在想什麽時候陸優這麽有女人緣了?居然作為緋聞的男主角。
元旦之後就是春節,每天都有新的年假申請郵件發出來。我盯著那些郵件發呆,張丘問我:“許經理,過年你什麽安排?”
我想了想這個問題:“正常過唄。”
我的親人不多,叔叔和姑姑都不在北京,他們也有各自的家庭要合家歡樂,突然出現我這麽個外甥女去湊熱鬧,估計人家過個年都要不自在。
在這麽一個偌大的北京,真的找不到人投靠,是不是有點太悲涼。我擺了擺頭不去想這些,何必自找沒趣?
最近似乎有不少同事和朋友提醒我到年紀了,應該找對象了。挺熱絡地替我安排相親,我不緊不慢地每周相一個,最後不得不感歎到了28、29歲依然單身的“優質”男士,單身都是有原因的。
何曾賢偶爾和我在網上聯係,他的那家酒店平台的公司剛剛上線沒多久,現在就全中國的跑業務,往往是約了我周六吃個飯,周日他就飛出去了。
劉希自從上次和我深夜交談了之後,和我親密了不少,經常和我討論一些閨密話題,現在臨到春節,她最關注的就是要不要互見家長。
我倆在公司旁邊的一間茶室喝茶,這裏裝點得很有雲南風情,各種花茶是主打產品。我點了壺玫瑰花茶。
劉希問我:“深深,你說阿東今年過節會不會讓我見見他爸媽?”
我看著她,這小姑娘一臉期盼的樣子,我即便知道結果也不能打擊她,“你主動和他提了這個事沒有?”
她說:“暗示了幾次吧,不知道他有沒有明白。”
付安東這個人我最清楚,對女朋友從來不負責任,就結婚這件事他肯定是能打花槍就打花槍,不正麵逼他根本沒法推進這件事。
我建議她:“最好你把你的想法和他說一說,說明白。付安東情商比較低,你不直說他估計一輩子不明白。”
周末我接到杜少圖的電話,他盛情邀請我參加他兒子的滿月酒。我驚訝道:“上次見麵怎麽沒說?我都不知道你有兒子了。”
杜少圖心情特別好:“上次是三個月內,不好說。滿月酒一定得來啊,陸優我就不通知了,你和他說一聲吧。”
我給陸優發了個短信,把酒席的時間和地點發給他。
他回我:“好。”
從上次留宿我家之後,我們沒有再見麵。他們在做一個項目,忙得不可開交,聽說整個部門每天晚上2點才撤。
既然是滿月酒,我去商場的周大福裏選了個足金的花生吊墜作為禮物。
酒席定在北京中心的一間大酒店裏,剛進門,引導牌上就寫著“杜少圖與尹喬之子滿月酒宴”。
他請的人不少,擺了5、6桌。我們這桌算是他大學校友,但大部分是他們那一級的,長我四級。看得出來大家也很久沒一塊聚聚了,這是個好機會,互相寒喧了解近況。他們這一級幾乎都已經成家,大家的話題逐漸就集中在家長裏短上,比如房子要不要換,什麽車好,過年在哪過等等等等。
有人問我:“許深深?”
對方是個挺胖的中年男士,我在腦袋裏搜索了許久,也沒法想起來:“你是?”
他說:“我是大棍。”
我恍然大悟,是杜少圖研究生的室友。他現在和記憶裏完全不搭邊,他大學的時候明明很精瘦,戴著厚眼鏡,整天坐在電腦前看股票,標準錢袋子一個。之所以叫他大棍是因為有一次他帶著女朋友回宿舍,兩人折騰了一整晚,第二天人姑娘居然發燒了,自此之後杜少圖他們都笑稱他大棍。
大棍平時特別不愛說話,陸優和他比都能算上個話嘮。
陸優研二找工作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去他們宿舍找他玩,我倆一塊躺在他那**看了部老電影叫《在黎明破曉前》,看完已經12點半。女生宿舍已經門禁了,我不想回去,反正他們宿舍沒其他人,想在他那蹭一晚上。
他堅持要送我回去,大概是擔心杜少圖他們回來看見。
我央不過,就蹭在他身上俯身下去親他,迅速地拿下他,或者說是被他拿下。第二天早晨醒得挺早,偷偷摸摸地去洗漱間簡單地洗漱了一下。那時候是冬天,天亮得很晚,窗外依然一片昏沉,我再回到他宿舍的時候,宿舍角落裏似乎有亮光,走過去發現大棍坐在桌前,躬著背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嘴裏喃喃地不知道在念什麽。
我嚇了一跳,手裏的臉盆差點扔他臉上,大叫了一聲:“啊!”
陸優當時還半睡半醒中,聽到我這麽慘烈的聲音立馬清醒了,跳下床問我:“怎麽了?”
我指著大棍,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麽在這裏啊?”
大棍這時候才從他那滿屏的K線圖裏回過神來,挺茫然地看著我們。
陸優也嚇了一跳:“大棍,你怎麽在這?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大棍特淒楚地悲鳴了一聲:“媽的居然跌這麽多!”
我站在那無地自容,他們宿舍一共才10平米大,單人床更加小的不行,兩個人躺上去就會吱吱呀呀地響,大棍肯定什麽都聽到了,那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陸優上前拍了拍大棍的肩,挺認真地問他:“你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大棍長歎一口氣:“我有支股票他媽的昨天跌停了,昨天我在外麵練車,一天沒關注就成這樣了……”
陸優打斷大棍,再問了一遍:“我問你,你到底什麽時候來的?”
大棍一愣,大概是意識到陸優是在很嚴肅地問他:“今天早上啊。”
他這話剛說完,大家都鬆了口氣。
接著大棍又補了一句:“那時候你倆還在睡覺呢,昨兒晚上太累了吧?”說完,他就嘿嘿地笑。
陸優頓時愣住,咳了一聲不自在地低斥道:“滾。”
想起這件事來,至今還有點難為情,我真的很難把那個沒有存在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的大棍和眼前這個穿著羊毛衫挺著大肚子的男人對接上,“你變化好大,完全認不出來了。”
大棍嘿嘿笑:“中年發福啊,沒幾個人認識。很久沒見了,還是很漂亮啊。”
我笑:“謝謝,確實很久沒見了。”
大棍問:“今天陸優也來吧?對了,你倆結婚了吧?”
我說:“他來。我倆很早就分……”
話音未落,陸優風塵仆仆地來了。他拉開我旁邊的椅子,外套搭在椅背上,欣然落座。
“陸優!”大棍很快就認出他。
陸優上前與大棍握了握手:“大棍,有一陣不見了啊。”
大棍笑道:“是啊,上次同學聚會是去年吧。你太低調了,嫂子回來了也不和兄弟們說一聲。”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我。
我把方才沒說完的話說完:“我們很早就不在一起了。”
大棍愣住,握著陸優的手有點尷尬,“這樣……”
陸優坐下,和大棍聊起來:“你怎麽樣?孩子生了麽?”
大棍表情有點僵,搖了搖頭,低聲歎了口氣:“上個月離了。”
陸優聽了沒有多說,拍了拍他的肩:“找個時間咱們好好聚聚。”
大棍點頭,轉身看了看在另外一桌敬酒的杜少圖,羨慕道:“還是杜少好啊。”
杜少圖夫婦到我們這一桌的時候,臉泛紅光,幸福之色溢於言表。尹喬懷裏抱著他們剛滿月的兒子,我把金花生給他戴上,他蹬了蹬腿,不哭不鬧,咧開嘴開始笑,還不停地伸出小手來抓一把。
大家都被小圖逗樂了,尹喬對他說:“你看,許阿姨給你禮物了,要不要謝謝阿姨?”
小圖抱著我的手,嘴裏咿咿呀呀地說些什麽,杜少圖這個兒子長得白胖白胖,遺傳了尹喬的好皮膚和杜少圖高挺的鼻梁,像國外小朋友,有小紳士範,很討人喜歡。
我湊近了一點,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小圖立刻咧開嘴“咯咯”地樂起來。酒席上的眾人哄笑道:“圖少,你兒子以後有出息啊,現在就知道要對長得漂亮的阿姨獻殷勤。”
我彎腰問他:“要不要讓阿姨抱抱?”
小圖好像能聽懂我的話,揮著小拳頭,衝我開心地笑。我從尹喬手中接過他,這小家夥不輕,挺砸手,愛動愛笑,到了個新鮮的懷抱裏就更不安分了,蹬著小短腿似乎想翻身,我隻好衝他做鬼臉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杜少圖大笑道:“許深深,看你這麽喜歡我兒子,趕緊生一個小姑娘,以後拜倒在我兒子的開襠褲下。”
我一邊逗著小圖,一邊說:“去你的,誰拜倒還不一定呢。”
大棍也在一旁附和道:“對啊,你們啊,趕緊生一個套住圖少他兒子,要不然看這小子這德性,話都沒學會就先學會泡妞了,和他爹如出一輒啊。”
眾人大笑。
尹喬從我懷裏接過小圖,笑道:“這小子可鬧了,再長大點得讓他和他爹一塊減肥。”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尹喬,麵容秀麗,生過孩子之後身材有些微胖,長發過肩,鬆鬆地腦後紮了個馬尾,簡單地穿了一件條紋的T恤裙和平底鞋,站在杜少圖身邊,幸福地微笑,是整場宴會一直的焦點。
大棍似乎觸景傷神,喝了一圈,杯杯下肚,我提醒他說:“大棍,你怎麽來的?”
“開車過來的。”說完,他又喝了一杯。
我捉住他手中的酒瓶,“你這麽喝,等會怎麽開車回去。”
大棍歎了口氣,起身走開:“我去抽根煙。”
他路過陸優身邊,問了一句:“陸優,一塊抽根煙?”
陸優起身,拉開椅子,“行。”他從外套裏摸出一包煙,和大棍走到宴會廳外麵。
桌上的人們依然在談論他們的家庭,那些看上去是羈絆但總是人們生活核心的瑣事。我無所適從,隻好旁聽。
大棍和陸優回來的時候,酒席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我不清楚他們抽了多少支煙,但能聞到淡淡的煙草味。
我印象裏陸優是不抽煙的,他們的研究生宿舍一共四個人:杜少圖、陸優、大棍和輪胎。
他們幾個人裏麵,最能喝的是杜少圖,最喜歡抽煙的也是杜少圖,我幾次去他們宿舍都見他在陽台上吞雲吐霧,那個時候大棍不抽煙一心一意就想著畢業之後賺大錢,陸優有輕微潔癖更是不沾這個。
結果現在記憶裏的人像是掉了個個兒,杜少圖已然從良,有了家室,身邊這個醉得有點站不穩兒的卻是大棍。
這時間好快啊,我猜大家都在感慨,怎麽昨天認識的人今天卻陌生如初?
散場了之後,和杜少圖、尹喬告別之後,我和陸優說:“你開車來的?”
他頓了頓,“哦,不是,打車過來的。估計擋不了,得喝點兒。”
“那要不然你開大棍的車送他回去吧,我看他這樣肯定不行了。”
陸優遲疑了一下:“估計懸,我這樣酒精測試也通不過。”
他喝得不算多,但他喝酒上臉,加上皮膚本來就白,眼下臉上確實紅得厲害,碰上交警肯定躲不過。
我看了看一邊的大棍,他挺無謂地擺著手說:“你們不用管我,交警這時候都快回家過年了。”
我勸他:“要不然你打個車回去,明天再回來這兒把車開回去。”
大棍一邊點頭,一邊催促我們:“行行行,你們趕緊走吧。才喝這麽點,我能怎麽著?”說完他顫顫悠悠地提了包往外走。
我站在原地,看著大棍微胖的背影走出去,酒樓裏依然賓客喧囂,一外一裏,像是兩個世界。
眼下是隆冬,北京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外麵大風還夾著點小雪,吹得人生疼,走路都有點邁不開步子。
我繞上圍巾,走到路邊攔車,一輛一輛忙碌的出租車從我眼前呼嘯而過,等了挺久都沒有空車。我回頭看見不遠處的陸優也在等車,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羽絨服,脖子上圍了條淺咖啡色的圍巾,兩手揣在口袋裏,身影寂寥。
這麽地等了挺久都不見有空車,我拿出手機,除了一直忙音的叫車電話,不知道可以打給誰。
“坐地鐵走吧,現在沒車。”
陸優似乎在等我與他同行。
我歎了口氣,眼下這情景隻能使用公共交通了。
地鐵站離酒店還有挺長一段路,我倆就這麽走著,路燈下留下長長的身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任何的交點。
路過一個弄堂口,風大了起來,吹得人有點站不住。雪也是越下越大,還有點雪夾雨的架勢,沒過多久,大衣上就有細小的冰晶,用手一抹,涼得透心。
這個冬天的夜裏,有種生意是最火紅熱鬧的。
弄堂裏有幾個牌子上麵大字寫著烤串、火燒,不大的店麵裏倒是坐了不少人,都喝著啤酒吃著烤串暢談人生呢。
我歎了聲:“好冷啊。”
陸優問我:“你要圍巾嗎?”
我搖頭:“不用。”
這樣的氣氛多尷尬啊,身邊的人還是那個,我仿佛還記得多年前他手掌心裏的溫度,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外套裏的溫暖,可是這樣的親密卻再不複返。
我們像不太熟的朋友一樣偶爾搭幾句話:“大棍的老婆還是大學時候的那個嗎?”
陸優搖了搖頭:“不是了。工作之後有人介紹的,不過前不久離了。”
“為什麽離啊?”
陸優沒有多說:“可能不太合得來吧。”
我說:“那還是杜少圖比較幸福,你們宿舍還有一個,怎麽沒來?”
“你說輪胎?他在香港,這麽大遠的就沒來。”
“哦。”
雪花漸小,變成雨點,陸優的頭發上沾了不少雪砂,像是鑲了個水晶框。我們走到屋簷下麵躲雨,他提議說:“要不然去店裏坐坐,再這麽走下去全身要濕透了,肯定要感冒。”
我們進了個燒烤店,叫做“圍爐夜話”,是對年輕人開的,裏麵布置得很別致,牆上貼滿了曾經的吃客寫的心情贈語。
老板娘像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拿著菜單問我們:“你們是想自己烤還是我們來?”
我看了看旁邊幾桌,桌上無一例外地堆著一堆吃完的串串和幾瓶啤酒,屋裏烤香味四溢,勾人饞蟲。
我說:“自己來吧。”
沒過多久,老板就拎著個小爐子放到桌上,裏麵添上燒紅的碳火,上麵再蓋上鐵架,頓時暖和了不少。
剛在酒席上已經吃得半飽,點了一些我愛吃的雞翅、鴨珍和豆腐幹,再加了兩聽可樂。我現在聞著香味,興致勃勃地拿著把生肉串擺在烤架上。
陸優兩手支著下巴,沉默著看我,冷不丁問了一句:“國外有這些麽?”
“沒有,所以經常嘴饞烤串、酸辣粉之類的。”
雞翅在烤架上“滋滋”地冒著油,外麵的風勢更大了一些,吹得門窗嘩嘩作響。
我埋頭吃了一口雞翅,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陸優:“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很久沒有回應。
我抬起頭看他,他眼中似乎閃過什麽,輕聲說:“我不知道。”
我笑了:“怎麽現在男人都有結婚恐懼症還是怎麽的?”
陸優皺眉看我:“你覺得我和誰結婚?”
我拿紙巾擦了擦嘴,喝了口可樂,“我不知道啊,難道說已經換了,不是王舒了?”
他沒有說話,也開始喝可樂,之後反問我:“那你呢?這次回國有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就是國外呆得有點膩了。”
“你現在……”陸優說得很緩慢,“有固定男朋友嗎?”
不知道是因為他把“固定”兩個字發音加重了,還是這兩個字聽起來格外刺耳。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固定的沒有。”
陸優接著問:“那付安東……”
我打斷他的話,“付安東他有‘固定’女朋友。”看見陸優一滯,似乎挺驚訝的樣子。
他再問:“那上一任是林佑?”
我挺吃驚他還記得林佑,“林佑啊,人家現在也有‘固定’女朋友了。”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我笑笑:“要是有穩定的,上次也不至於和陸總一塊過夜了。你要有合適的未婚男士,可以介紹給我啊。”
陸優頓住,眼中似有莫明的情緒,他抬眼深深地看著我,半晌才道:“你現在……就這麽隨意麽?”
我承認我之前的話是想激他,但現在沒激怒人家,自己倒有點受不了了。我想“隨意”兩個字怕還是陸優深加工過的,沒準人家想說的就是“隨便”吧。
我反問他:“你覺得什麽是隨意?”
他沒有答話,眉心緊皺地看著我,像是隔了很遠很遠。
我抬頭喝了口可樂,拿起雞翅啃掉之後,用紙巾擦擦手和嘴,看著他說:“我這種沒有穩定男朋友的,你情我願隨便一點,及時享樂啊。但有些人,有‘固定’對象的,還出來在別人家裏過夜,是不是算是斯文敗類啊?”
說完,我拿起外套走到收銀台結賬,回頭和陸優說了一聲:“陸總,這頓我請吧。”
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