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別院最近的城鎮名叫寒石鎮,這鎮子不大,但人口卻不少,長街上滿是往來行人,看起來十分熱鬧。

沈寶珠一下馬車,就仔細觀察了一下這街頭巷尾的通道。

沈寶珠裝作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轉頭對著曾管事道:“曾管事,我可否帶著迎秋單獨逛一會兒?”

曾管事點頭,揮了揮手,讓跟著隊伍的四個丫鬟走到沈寶珠身後,才道:“沈姑娘同迎秋兩個人未免單薄,若是有哪些個不長眼的衝撞了就不好了,就讓這四個丫鬟跟著沈姑娘,也好撐撐場麵。”

沈寶珠哪裏不知道這四個丫鬟是用來專門監視她的,但她依舊笑著應了下來。

隨即帶著幾人進了路邊最近的一家蜜餞鋪子。

見沈寶珠幾人興衝衝地離開,跟在曾管事身後的一個婢女不由得開口道:“曾管事,要不要在暗中派人跟著她們?”

曾管事卻搖了搖頭:“不必,這沈姑娘不是一個愛惹事的人,更何況咱們此次出來也沒帶多少人手,有那四個小丫頭看著,應當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行了,咱們也該去采買了,早些忙完,早些將人帶回去就是了。”

沈寶珠和迎秋一路帶著那四個丫鬟兜兜轉轉,將整條街上的商鋪都兜了一遍。

行至一間成衣店鋪前,一個老伯帶著一個小童在店鋪對麵賣野柿子。

那小童一手捏著野柿,在大街上蹦蹦跳跳,也沒有看見後麵走來的沈寶珠一行人,竟直直撞了上去。

手中的柿子汁也竟然浸染到了沈寶珠雪白的裙擺上。

沈寶珠當即橫眉怒目,抓住那小童,高聲厲喝道:“這是哪家的孩子?如此沒有禮數,把我的裙子都弄髒了。”

不僅被沈寶珠抓住的那小童嚇傻了,就連跟在沈寶珠身後的那四個小丫鬟也被這一幕嚇得目瞪口呆。

這沈姑娘在別院裏住了那麽久,眾人都習慣了她溫溫柔柔,無論什麽都淡然處之的模樣,沒想到實際上她的脾氣這般急躁易怒。

那老伯見自家孩子被一個穿著講究,身後跟了不少奴仆的富家小姐給逮住,眼皮子狠狠一跳。

滿臉淳樸的老伯從未遇上過此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張滿是痕跡溝壑的老臉掛起了討好的笑容。

想要上前一步,但又擔心冒犯了對方,隻在沈寶珠五六步遠處,道:“這位娘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家小孫子調皮,這筐柿子是我們一家人一大早上一起進山去采的,就都送給姑娘賠罪如何?”

沈寶珠卻冷哼一聲:“就你那一筐爛柿子值幾個錢?我這一身衣服都要三兩多了,你賠得起嗎你?

若是管不好孩子,便不要帶出來禍害人。”說完,便將那小童狠狠摔到了地上。

那小童心中本就懼怕異常,被摔到地上之後表情更是愣愣的,直到被自家爺爺摟入懷中,這才如夢初醒般大聲哭嚎了起來。

老伯一邊哄著懷裏的小孫孫,一邊用餘光去瞅那富家小姐的表情,生怕惹惱了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寶珠麵露不耐,直接抬腳踹翻了筐裏的柿子,那圓滾滾的野柿掉落一地。

那老伯隻能一邊將孫子抱到懷裏,一邊彎腰去撿柿子。

可畢竟年紀大了,力氣有些支撐不住,不一會兒額頭上就布滿了汗珠,那模樣看起來十分滑稽。

沈寶珠拍拍手,道:“迎秋,你瞧這人滑不滑稽?活像是個耍猴的。”

這時,站在一旁看戲的百姓也忍耐不住了。

畢竟一開始就是那小孩兒的錯,讓那富家小姐出出氣也就罷了,可哪成想這富家小姐居然變本加厲,語氣惡劣,極盡貶損,儼然一副將貧苦老百姓的生活當笑話看的模樣。

看到老伯為難的模樣,圍觀的百姓立馬就想起了自己,當即為了老伯仗義開口,還有一些甚至將滾到自己身邊的柿子撿起來遞還給老伯。

可聽到這些話,沈寶珠卻不屑一顧,反而道:“你們這群瞎了眼黑了心肝兒的,沒看見是這小孩兒先撞到了我嗎?怪不得一輩子都隻能當個在地裏刨食的醃臢潑才,便是我家的拂林狗都要比你們辨得清是非。

你們這眼珠子要是不用,倒不如挖出來讓我好好瞧瞧,究竟是不是個擺設?”

此話一出,當即惹了眾怒,其中一個脾氣暴躁些的黑髯大漢當即衝了出來便想要揍沈寶珠。

那四個丫鬟見狀,一邊上前阻攔,一邊護著沈寶珠離開。

可有了打頭陣的人,其餘的人自然也鼓起了勇氣朝著他們這邊湧來,伸出手就想要去撓抓沈寶珠,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想要渾水摸魚,趁機占便宜的。

一時間,所有場麵混亂不堪,四個丫鬟瞬間就被衝散了。

沈寶珠當機立斷地帶著迎秋躲進了街對麵的成衣鋪裏。

等到擁成一團的人群散開,那四個丫鬟才發現沈寶珠主仆二人不見了蹤影。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丫鬟開口道:“小霜小雪,你二人去附近的街道尋人,沈姑娘她們應該跑不了多遠,小雨,你留在原地守著,我去尋曾管事稟報情況。”

剩下的三個丫鬟齊齊應了下來。

下一秒幾人就按照那年長丫鬟的吩咐四散了開來,原地隻剩下小雨一個丫鬟。

沈寶珠正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動靜,那小雨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

沈寶珠和迎秋順勢換上了在成衣鋪買的男裝,隨即踏出了鋪子。

見那對賣柿子的祖孫兩人還在原地,沈寶珠當即掏出了一兩碎銀子,塞給了老伯。

那老伯抬頭望去,突然意識過來了些什麽,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沈寶珠就將食指抵在了自己唇前,“噓”了一聲。

等人收下了銀子,沈寶珠才帶著迎秋光明正大地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她剛剛帶著幾人逛街的時候便已經勘探過地形,這條街道距離城門不過半刻鍾的路程。

說不準等曾管事過來,她們早已經出了城門。

果不其然,沈寶珠主仆倆順利地出了城門。

隻是官道是不能走了,兩人隻能走小路,且走的還一直都是那種灌木叢茂密,能夠順利遮掩身形的小路。

兩人變這麽走了兩天兩夜,順利到達了擁有港口的一處城鎮。

沈寶珠隨意捏造了一個尋親的身份,便登上了商家私船。

船艙裏,迎秋詢問沈寶珠:“姑娘,我們為何還要回揚州?那周公子不是也知曉您是揚州府的人嗎?萬一叫他們的人尋到了可怎麽辦?”

沈寶珠透過船軒眺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麵,眼中卻帶著無比的思念。

“沒事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況如今咱們離開都已經快有一年半了,我也想回家了。”

聽到這話,迎秋也不再多問,畢竟就連她自己,也經常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到揚州的一草一木,一食一飯。

“嘔。”沈寶珠幹嘔了一聲。

迎秋臉上的表情當即變得擔憂了起來,一邊倒了杯清水遞給沈寶珠,一邊用手順著沈寶珠的背脊。

“姑娘,這兩日你都沒有好好用飯,再這麽下去可不行,才兩日的光景就又瘦了那麽多。

姑娘多少吃些吧,就當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我這就去船上的灶房托人做些吃的。”

沈寶珠沒有拒絕,隻是道:“這船搖搖晃晃的,我實在是吃不下別的,你讓人熬些白粥來就是了。”

“噯,曉得了。”

不一會兒,迎秋便帶著個小托盤走了進來,上麵不僅熬了一小鍋白粥,還帶了兩個小碟子的鹹菜。

迎秋:“姑娘,粥來了,快來吃些吧。”

沈寶珠坐到桌前,就見迎秋將東西一樣一樣擺到桌上。

一鍋散發著米香氣的白粥,一碟醃黃瓜還有兩個鴨蛋。

迎秋:“我想著姑娘光喝粥怕是不夠,便問了灶房裏的灶娘有什麽可以別的小菜可以下飯,便要來了這一小碟醃黃瓜,還有這鹹鴨蛋。

聽那灶娘說,她也是從揚州來的,還是高郵的呢,離咱們家也不遠,聽說這醃鹹鴨蛋的本事可是從她們祖上傳下來的,別人吃了一個不夠還想吃嘞。

我想著姑娘也許久沒有吃過鹹鴨蛋了,便厚著麵皮朝她討來了兩個,姑娘且嚐嚐這味道有沒有她嘴裏說的那麽好。”

沈寶珠笑了笑,道:“你也坐下跟我一起吃吧,這裏就咱們兩個人,不用再跟在京城裏那般講究。”

迎秋嘿嘿一笑,也不客氣,直接坐到了沈寶珠身旁。

她本就拿了兩個小碗,打的就是這個心思。

掀開鍋蓋,迎秋舀了兩碗白粥,隨即將第一碗放到了沈寶珠跟前。

隨後又拿起其中個頭比較大的鴨蛋,敲碎底部之後又放在桌上揉了揉,直到將外麵那層蛋殼揉碎,又剝掉了頂上的那一層蛋殼,露出那白嫩的蛋白,這才遞給了沈寶珠。

沈寶珠也不客氣,直接接了過來,拿起筷子幹脆利落地就撬開了上頭的蛋白。

油滋滋的金色黃油便從這蛋黃處溢了出來,同時還散發出一股子豐腴的香味,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食指大動。

自從懷孕以來,一直都沒有好好吃飯的沈寶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麽長時間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有想要吃飯的欲望。

她夾下一塊蛋白和蛋黃放進嘴裏,鹹鮮的蛋白和油潤細膩的蛋黃在她的口腔中相輔相成,竟有一種恰到好處的融合感。

再喝上兩口米香味十足白粥,隻覺得像是下過了一場春雨,整個人的心靈都被洗滌幹淨。

沈寶珠要夾起來一條醃黃瓜輕輕咬了一口,隻是這醃黃瓜就沒有這鹹鴨蛋那般讓人驚豔。

醃製的方法不太對,這醃黃瓜有些微微發苦,但也還算得上是清爽可口。

沈寶珠就著這醃黃瓜和一個鹹鴨蛋,將一碗粥吃了個幹幹淨淨。

連日來的疲憊都消散了些。

迎秋見自家姑娘喜歡這鹹鴨蛋,心中暗暗下了決定,準備再去找那灶娘買一些。

航行的日子不過五日,商戶私船便到了鬆江府。

沈寶珠同迎秋一起下了船,采買了一些必須用品後,迎秋又找了一輛驢車,護送他們出城。

另一頭,瑞王因為太子的不斷出擊而損失了好幾員大將,連日來的失敗讓他不由得脾氣大長,就連周行己也挨了不少的責罵。

周行己煩躁之餘,又得知了沈寶珠逃離的消息。

隻能一邊派人去找,一邊解決瑞王給他留下的爛攤子。

然而很快他就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說是裴家大公子不知為何,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外出,似乎是在找什麽人。

周行己的眉頭瞬間皺起,難道說被他發現沈寶珠還沒死?

可他自認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絕不可能露出任何馬腳才是。

周行己的心沉了下去,道:“總之一定要盡快找到沈寶珠,絕不能讓她被其他人發現。”

其中一個手下聞言,沒忍住開口道:“頭,這沈寶珠同瑞王殿下的大業有什麽關係嗎,為何一直讓我等關照沈寶珠?又是暗中保護,又是護送人離開的,咱們有必要對一個無關小娘子像這般上心嗎?還是說頭喜歡上了她,隻是想要滿足自己的私欲?”

這道話音剛落,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就寂靜了下來。

周行己沉鬱片刻,道:“這沈寶珠同裴大公子的關係匪淺,而這裴晏辭又是太子的得力幹將,太子一向重情重義,若是我們能夠拿捏住這沈寶珠,說不準就將裴晏辭收入手中,順勢影響到太子也說不定。

如今太子氣勢正盛,我們需要能夠打壓他氣焰的工具,我覺著這沈寶珠就很是不錯。”

得到了周行己的回答,那人這才了然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幸好我多問了這一句,不然其餘兄弟還跟我一樣以為頭你是喜歡上這姑娘了,以權謀私呢。”

周行己藏在暗處的手握成了拳:“此事隱秘,也不知能不能成,所以我就沒有對瑞王殿下提起,你們也暫且幫我保密,等成事之後再邀功也不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