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出七,九皇子成親。
剛贏了夷族,活捉可汗烏蘭圖的蕭珩婚事辦的十分盛大。
宋嘉宜卻是從鹹福宮出嫁的。
宋家被忽略了個徹底,無人問津。
屋內,宋嘉宜坐在梳妝台前,心中滿是忐忑。
眉眼如畫,滿頭珠翠,一張芙蓉麵,隱隱措措倒映在銅鏡之上,滿室富麗中,女人殷紅的衣裙上,反射著金絲的亮光。
商兒領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定睛一看,竟是小瓶正兩眼淚汪汪的看著宋嘉宜。
扭頭一對上那一雙淚眼,宋嘉宜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哭什麽。”
她親昵的抬起手,小瓶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來,拉著她的手,有幾分後怕。
“姑娘還說,真是嚇死小瓶了,我在外頭等了那麽久,竟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那時候我他們都說那九皇子要打敗仗了,太嚇人了……嗚嗚嗚……”
小瓶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
她慌得很,說的話也沒什麽邏輯,哭了一會,看著宋嘉宜這一身嫁衣紅火的模樣,又一臉傷心的伏在她的膝上,哭的更厲害了。
“嗚嗚嗚……怎麽辦啊,外頭都說庸城荒涼的很,窮鄉僻壤的,不是個好去處,況且那些蠻夷,茹毛飲血,跟野人也差不多……姑娘以後難不成真要去那地方過苦日子……”
說到傷心處,小瓶淚珠大顆大顆的落下,宋嘉宜哭笑不得的拉著她起來,拿著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淚。
這傻姑娘哪裏知道,怕的不是跟著去庸城的日子,而是要被禁在這汴京的日子。
雖知曉最後是蕭珩登上帝位,可宋嘉宜父皇其過程絲毫不知曉,便是蕭珩如何取得皇帝的聖心,她都一無所知。
重活一世,在這權利傾軋之下,她還是毫無喘息的空間。
就算知道嫁給蕭珩意味著什麽,宋嘉宜也並不快樂。
她想要的,是離開汴京,就在江南的某個小鎮裏,聽聽鳥鳴,看看書,感受那市井間的煙火繚繞。
當王妃都要懂事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當……那個呢?
宋嘉宜不敢想,她心情複雜的撫摸著商兒的臉蛋。
那日,在那樣的環境下,他們生死相依,她確實有一瞬間的悸動。
可已經過了三年了,太多東西她都已經決定要放下了,如今再卷入這一切中,她不知未來的路又是如何。
門外鑼鼓聲響起,賢妃在婢子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
宋嘉宜斂去心底的情緒,連忙站起身來,她滿心感激的福下身子,卻被一支冰涼的手穩穩扶了起來。
“好孩子……”
賢妃今日特意摸了胭脂,蒼白的臉上,那一抹紅格外顯眼。
她緊緊的拉著宋嘉宜的手,哆嗦著將手中綠的濃重的鐲子套到了那纖細的手腕之上。
“好好地……要好好的……”
賢妃似乎想說些什麽,最後卻又化作無聲的眼淚落下。
這宮中一別,若宋嘉宜真跟著蕭珩去了邊塞,那她們此生,大抵是無再見的可能了。
想到這,賢妃心中不舍,臉上卻牽強的扯出一抹笑,兩道淚痕再臉上清晰可見。
對上那眼神,原本忐忑的宋嘉宜眼眶一酸,嘴巴張了又張,感激的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來。
最後,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
“苓姨……”
賢妃撇開頭抹去了淚水,外頭已經催促了,她也不欲再多說什麽,身旁的婢子端著紅蓋頭便走上前來。
宋嘉宜自然知曉那是什麽意思,她的雙膝一沉,便緩緩跪在了賢妃的身前。
或許她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賢妃這些日子的愛護,並不摻假。
她這一跪,也跪的真心實意。
賢妃看著她頷首低眉的乖順模樣,眼淚又奪眶而出。
宋嘉宜眼簾低垂,隻感覺鬢上輕輕一搭,眼前便隻剩一片赤紅。
賢妃雙手攙扶著她站了起來,冰絲絲的手止不住的直哆嗦,宋嘉宜不舍得牽住了她的手,在她的帶領下,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門。
喧囂的,熱鬧的。
十裏紅妝。
她低著頭,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鹹福宮。
一路歡天喜地的樂聲,轎子顛簸起伏間,宋嘉宜坐在軟轎中,心中萬般忐忑。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她的腦袋也亂的很,太多東西擠到了腦袋裏,讓她何時下了轎子,也想不太起來。
一段紅綢,兩端各執一邊。
皇帝並未出現在蕭珩的府邸,傳聞他的母親,也是掖幽庭的一個女奴,在生下她的那一日便死了。
無父母在場,兩人的禮數一切從簡。
蕭珩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半句話,宋嘉宜在商兒小心的牽引下,朝著婢子帶領的方向走去。
剛進了那主室,商兒便謹慎的在她耳邊說道。
“縣主,看來這九皇子是這麽不受陛下寵愛。”
宋嘉宜坐在有些鎘人的床鋪上,聽著四周的動靜,商兒既然敢這麽說,想必屋裏也沒什麽人。
她神色平靜的掀起蓋頭,滿室的紅看的她眼睛發酸。
商兒臉色微變,隨即警惕的往門口看去。
而跟在一旁的小瓶也傻眼了,連忙走上來拿起蓋頭便要給她搭上。
“姑……縣主,你怎麽能自己……”
“他一時半會過不來的。”
宋嘉宜抬起手,攔住了小瓶的動作。
抬眼打量著這屋中的擺設,她心裏已然知道商兒的意思。
堂堂皇子,竟隻是在京中自己買了一個宅院,並於禦賜的府邸,實在是太過寒酸。
蕭珩這屋內,門窗上雖然都掛著喜慶的紅綢,可那屋內的擺設都是些不甚值錢的玩意,打眼一看,便知道並非富貴之家。
“縣主,聽聞三月份九皇子便要回庸城了,那時候……”商兒擔憂的皺起了眉頭,看著這屋裏的擺設,也有幾分拿不定主意。
庸城乃苦寒之地。
蕭珩看起來也並非有家產之人,宋嘉宜若是跟他去了庸城,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若不嫌棄我聲名狼藉,我又怎麽能嫌棄他。”
看這兩個丫頭一臉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宋嘉宜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們又如何能知道,如今寒酸的皇子,竟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