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後福
“先把泰哥兒接回來。”薛老太太見著薛鎮世夫妻二人就覺得厭煩,“暫時就住在這裏,這事兒我去和你們大嫂說。”話落,又看著劉氏和薛鎮世,道,“至於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你們自己商量去,誰輸誰贏我都不管!”
劉氏很清楚,現在薛老太太能這樣對她,已經是到了極致,她也不會再得寸進尺,更何況,薛明留在薛老太太身邊,由她照顧,確實比回水井坊要好,而且方氏這個人心善,也不會對薛明如何的。
“是!”劉氏先應了,道,“那泰哥兒就有勞娘了。”她說著,看了幼清一眼,轉身就朝外走,薛鎮世和她的話還沒有說清楚,就質問道,“你做什麽去?”
劉氏看也不看他大步而去。
“你愣著做什麽。”薛老太太怒瞪著薛鎮世,“還不快去接泰哥兒!”
薛鎮世一愣,想了想跟著劉氏出去。
私心裏,幼清當然不希望薛明活下來,這個人不死,說不定哪一天又鬧出什麽事來,可是,他現在昏迷不醒,又被薛家的人接回來,她總不能乘人之危對他下手,現在便希望家裏的人能將他勸住,他自己能醒悟過來。
若他依舊執迷不悟,那她也隻能見招拆招了。
“那我們去看茂哥兒,一會兒再來陪您說話。”幼清站了起來,和薛老太太告辭,薛老太太點了點頭,道,“去吧!”
幼清則和薛思琪一起去了對麵,趙芫正靠在床沿上,房間裏靜悄悄的茂哥兒依舊在睡,幼清和趙芫行了禮在床邊坐下來,望著茂哥兒的小臉,道:“臉色似乎好看一些了,吃奶了嗎。”比起剛生下時皺皺的,現在看上去小臉稍許飽滿圓潤了。
“吃了,不過吃的很少,像隻小貓似的,吃完了就接著睡。”趙芫高興的道,“封郎中說沒什麽事了,後麵喂養的仔細一些就好了,等過幾日他再長大一些睜了眼睛就沒事了。”
幼清聽著也高興的不得了,摸了摸茂哥兒的小臉,他竟然互動似的嘴角動了幾下,幼清高興的和趙芫道:“他知道我在碰他,有反應了。”
“是。”趙芫笑著道,“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會了。我還叫你大哥過來看看,他也很高興!”
幼清和薛思琪待在床邊陪著茂哥兒說好些話,趙芫讓乳娘將茂哥兒抱去隔壁,才笑看著幼清,道:“聽說左二奶奶被關在家裏了?”
“嗯。”幼清點點頭,左夫人不想聲張,可是周文茵對於粵安侯府來說,是斷斷不能留的,但此刻她們在京城休妻送庵廟都不合適,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幹淨利落的辦法,就是讓周文茵不聲不響的“病死”!
若她料的沒錯,應該就在這幾天!
趙芫就冷笑著道:“這般結局太便宜她了。”
“有她好日子過的。”薛思琪笑眯眯的道,“她做下這種醜事,左夫人怎麽留她!這是在京城,左夫人做事怕是顧忌很多,要是現在在廣東,周文茵還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薛明呢,祖母是不是打算把他接回來?”趙芫皺眉看著薛思琪,薛思琪就點點頭道,“祖母是這麽說的,二叔和二嬸已經去接人了。”
趙芫就不高興的道:“怎麽能把他接回來住在家裏,要是他又發瘋了怎麽辦。”她說著就要下床,“我去和祖母說,這樣就等於養了個白眼狼在家裏,誰知道他會不會再反咬一口。”
“大嫂。你稍安勿躁。”幼清按著趙芫,道,“聽說他現在就差一口氣,是生是死能不能熬過去,還兩說,你何必現在去惹祖母的嫌。等他回來以後,你仔細留意一下,薛明的變化,他這個人倒不是表裏不一的人,若他依舊執迷不悟,你們就將人送走!”
趙芫知道幼清說的有道理,可心裏還是不舒服,她皺著眉頭點了點頭,道:“若是他依舊死不悔改,我一定不會留他的。”
幼清笑著頷首,正要說話,外麵就有婆子隔著門簾子回道:“大奶奶,二爺接回來了。”三個人就互相對視一眼,皆沒有打算去看看的意思,趙芫就喊的胡媽媽,“你去看看,人死還是沒死。”
胡媽媽一想到是薛明將趙芫的轎子掀翻,讓趙芫母子受傷就恨不得將薛明千刀萬剮了,現在薛明回來,她更是氣的不得了,可是又沒有別的辦法,打不起勁兒來的應了一聲去了外院,過了一刻胡媽媽回來道:“人還沒死,不過似乎不大樂觀,因為失血太多了,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說,這兩天他若是能醒過來就沒事,若是不醒,他也無能為力。”
趙芫點點頭和幼清道:“幼清,你覺得他還能活嗎?”
“我也不是大夫。”幼清失笑,道,“再說,大夫不是說了嘛,等個兩天就好了,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求生意誌。”
趙芫挑眉,沒有再說話。
幼清看了看時間,笑著起身,道:“快到午時了,夫君說中午回來用膳的,我要回去了。”她說著和薛思琪道,“你若在家裏待的難受就去我那邊坐坐,別沒事兒去和二嬸鬧,她如今這樣子我們就算是勝了,也是勝之不武,不用管她就好了。”
薛思琪點點頭,和趙芫打了招呼送幼清去了外院,到轎廳這裏,果然能看到丫頭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薛明依舊住在他以前的院子裏,因為沒有人住,所以裏麵的東西大致沒有去動,如今住進去倒也算方便。
“我走了。”幼清上了轎子和薛思琪揮手,便坐著轎子往槐樹胡同而去,轎子剛剛到門口,迎麵便來了一頂官轎,綠珠笑著道,“太太,老爺也回來了。”
幼清聽著就笑了起來,頷首道:“讓老爺的轎子先進去。”她們就在門口停了下來,宋弈的官轎卻也停在了門口,隨即他從裏頭走了下來,幼清微微一愣掀了一絲轎簾,就看到穿著一身細布長袍的宋弈正站在她轎子前頭,她不由笑著道,“你怎麽不進去!”
宋弈朝她笑笑與抬轎子的婆子點點頭,婆子一怔,沒想到老爺讓太太先進門,這還真是少見的,幾個婆子笑著應是抬著幼清便進了門,過影壁幼清就下了轎子,宋弈已經步行進了門,她笑著道:“你做什麽讓我先進來,回頭旁人瞧見,還當我是個沒規矩的呢。”
“我坐的累了,下來走走,如何變成你沒有規矩了。”宋弈微笑著和幼清並肩往內院走,幼清問道,“今天回來的早,下午有什麽事嗎?”
宋弈露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下午也沒什麽要事,便在衙門裏歇著。”
詹事府如今沒什麽大事,所以宋弈就清閑的很,除了去西苑他便回家,反倒衙門裏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幼清笑道:“那就正好歇歇,中午想吃什麽,我讓廚房去做。”
宋弈對吃的東西並不講究,他道:“以嶽父和子寒兄為主,我無妨的。”他說著,已經和幼清己了內院,兩人邊走邊說,“薛明是不是接回來了。”
“嗯,我回來的時候他正好到家。”幼清將情況和宋弈說了一遍,“……說是靠他自己的意誌,若是這兩天能醒便就無妨,要是醒不過來,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宋弈不再提薛明,而是說起廣東那邊的事情來:“武威堂在廣東幾十年,粵安侯月初攻了兩次都無功而返,以他的行事風格,肯定會有一個大的動作!”
幼清不由想起前一世粵安侯剿滅武威堂的事情,不過當時他和是周禮合作,過程她不知道,但是結果是武威堂被他們清洗一空,粵安侯和周禮都得了軍功……想到這裏幼清忽然想到了什麽,望著宋弈,道:“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宋弈挑眉,笑望著她!
這份軍功其實得來並不算難,畢竟不是正經的打仗,武威堂實力再強,也抵不過千軍萬馬,所以……她看著宋弈,笑著道:“你這是打算給鄭轅遞橄欖枝嗎?”讓鄭轅想辦法去搶了這份軍功。
宋弈不置可否。
幼清卻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前一世粵安侯府的二爺最後是死了,但是卻在他和周文茵成親前,且,粵安侯攻打武威堂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可是這一世左二爺還好好的活著!
她已經不能確定,左二爺還會不會如上次一樣死掉,若是左二爺現在死的話……
她心頭一頓!
若是左二爺現在死的話,那周文茵豈不是……不行,她得暗示一下左夫人,周文茵的生死不能再耽擱。
宋弈奇怪的看著她,問道:“怎麽了,想到什麽了?”幼清頓時覺得這件事有些尷尬,她要不要告訴宋弈,左二爺會死呢,若是說出來,說不定宋弈會有什麽防備的手段。
可是若是告訴宋弈,她又要怎麽解釋這件事?和她說她預測到的?這太沒有根據邏輯了,宋弈也不會相信。
幼清一時間有些糾結,想了想,她凝眉道:“武威堂雖不能比倭寇元蒙人,可也並不弱,你說,粵安侯會不會有危險?”
“那倒不會。”宋弈很肯定的道,“他身經百戰,為人也圓滑狡詐,斷不會將自己置身險境。”
宋弈說的這麽肯定,幼清越發不知道怎麽開口了,她歎了口氣,沒有再往下說,兩人便進了宴席室裏,采芩上了茶出去,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宋弈就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幼清乖乖的坐過去,望著他笑道:“時間不早了,你要不要先用午膳,就算衙門裏沒事,也要去點個卯吧?”
“嗯。”宋弈摟著她在懷裏,道,“是有點餓了。”說著,低頭在幼清的唇上啄了啄,微笑道,“不過不是想吃飯。”
幼清臉一紅,推著他道:“不行,大白天的……”她話一落,就看到宋弈正望著她笑,頓時明白過來,他什麽都沒有說,她卻接了他話說了這麽一堆莫名其妙的,反而顯得是她迫不及待心思不純似的,她惱怒的道,“快去洗手吃飯!”
宋弈就輕輕摸著她的側臉,微微笑著,幼清轉頭就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不滿道:“你若是再欺負我,就罰你晚上睡這裏。”
“這裏也不錯。”宋弈微微頷首,道,“就是床硬了一些,你這麽瘦睡的會不舒服。”
幼清瞪眼,笑著道:“是你睡,和我有什麽關係。”宋弈看著她,她眉眼含笑,麵若桃花般細白中透著米分嫩,嬌滴滴的宛若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想到了她在他身下綻放時的嬌豔媚骨,便心頭一**,捧著她的臉便吻了下來,輾轉反側情濃意切。
幼清輕喘著氣,又擔心采芩和綠珠會撞進來,又留戀此刻和宋弈的溫情……她瞪大了眼睛盯著門口,生怕一會兒有人進來,宋弈見她眼睛骨碌碌的轉著,就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手順著她的手臂探進了她的衣襟裏。
幼清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裏,嬌歎著道:“往後我還是讓人中午給你送飯好了。”她怕他們常這樣情不自禁,哪一日分寸沒守好中午就在家裏……傳出去,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在自己家中,自然是心隨意動。”宋弈雲淡風輕的幫幼清理著耳邊的碎發,又覺得她耳珠嬌俏可愛,便忍不住輕啄了一下,愛憐的看著她,幼清推著他道,“我們去吃飯,父親和封神醫指不定在等我們了。”
宋弈微微頷首,牽著幼清的手出了宴席室。
采芩滿臉通紅的守在門邊,綠珠卻覺得又羨慕又好奇,同樣是男人,為什麽江泰和老爺的差距這麽大,她舔了舔嘴唇想了想和采芩道:“你服侍太太,我去去就來!”說著提著裙子就跑到外院去了,正巧碰見了路大勇,她笑著道,“路大哥,您在做什麽?”
“我打算下午就和小姐辭行,今天就去莊子裏。”路大勇說著望著綠珠道,“你來找江泰?”
綠珠點點頭,路大勇就朝房裏指了指:“江泰在房裏,我方才聽到他和江淮說話的聲音了。”綠珠應是,笑著和路大勇道,“那一會兒走的時候我送您,往後您要常來府中,我們都會想您的。”
路大勇笑著點頭,進了自己的房裏。
綠珠就跑去敲江泰的門,江泰開了門,一見綠珠站在門口,他的臉就紅了起來,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怎麽來了,是不是,是不是夫人有什麽事?”
“就不能我有事?”綠珠朝他招招手,江泰就回頭朝房裏看了看,走了出來,還反手將門關上,“你有什麽事?”
綠珠就笑看著他,也不說話,笑容清麗嬌俏……
江泰心頭一悸,臉越發的紅,縮手縮腳的道:“你……你什麽事。”話都說不清楚了。
綠珠還是不說話,依舊笑盈盈的望著他。
江泰心跳如鼓,搓著手非常的緊張的後退了一步。
他怎麽沒有反應,怎麽沒有像老爺那樣會露出迷戀和情不自禁呢?綠珠的笑容一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因為她沒有太太漂亮,所以江泰才沒有反應?她頓時氣餒了,垮了肩膀不高興的看著江泰……
江泰見她不高興,頓時驚訝的道:“你……你怎麽了?”
綠珠更不高興,嘟著嘴道:“問問問,你哪裏來的這麽多問題,你自己不會想啊,什麽都問我!”話落,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江泰愕然,愣愣的看著她一臉的納悶。
剛剛不還好好的,怎麽轉眼的功夫就變臉了?
江泰直等綠珠走遠了才重新進門,江淮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軟榻上優哉遊哉,江泰悶悶的坐了下來,苦思冥想綠珠來這麽一趟什麽都沒說又氣呼呼走了到底是因為什麽事兒,可是他想半天也沒有想明白。
江淮幸災樂禍的看著他,笑的賊兮兮,江泰就不高興的瞥了他一眼。
“你要是能想明白她為什麽不高興,你就不會這麽笨了。”江淮說著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裳,江泰就眼露期待的道,“你知道?”
江淮輕蔑的撇了他一眼往外走,開了門他站在門口,對著江泰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知道,你早有大嫂了!”話落,揚長而去!
“裝腔作勢。”江泰哼了一聲。
江淮剛走了幾步,就看見綠珠又笑眯眯的跑了回來,見著他先是一愣,似乎在分辨他是江泰還是江淮,不過一眼她就笑著道:“江大哥還在不在?”
掃興,怎麽他們兄弟這麽好分辨嗎?江淮朝房裏怒了努嘴,綠珠就笑眯眯的又跑去敲江泰的房門。
“真是變臉比變天還快。”江淮撇撇嘴,去找胡路大勇一起吃飯。
幼清和宋弈以及方明暉、封子寒吃了午膳,幾個人在竹林裏坐著納涼,方明暉問起周禮的事:“他述職的事如何?”
“廣東他是回不去了,估摸著若是順利雲貴和陝甘幾處倒是可以選一選。”宋弈端著茶慢悠悠的飲著,方明暉聞言微微頷首,道,“聖上既然對粵安侯生了顧慮,就斷不會讓周禮再回廣東,不過,這次也趕巧了時間,若不然周禮和粵安侯一起剿滅了武威堂立了軍功,一個巡撫之職定是囊中之物。”
幼清點點頭,覺得方明暉說的很對,前一世就是因為武威堂的軍功,周禮才升任了鳳陽巡撫一職,不過,當時有嚴安提攜,現在周禮當然不能和前一世相比。
他們在說周禮,這邊,周禮正壓著火,意興闌珊的自吏部的衙門出來,他一回福滿樓便氣的獨坐在房中閉門謝客,他來京城好幾日了,馬不停蹄的四處打點,光一個徐展雲他就砸了一萬兩,還有楊翼和楊維思幾處都送了銀子。
本以為這次留任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想到阻礙竟出自聖上,聖上因為周文茵的事而遷怒到他和粵安侯,所以明言不讓他再回廣東留任……他想到周文茵真是又失望又生氣。
京城來就來了,不安安分分的待著,竟惹了這麽些個荒唐的事情出來,如今還連累到他!
周禮歎了口氣,不能留任便不能留任,局勢不利於他,他也無話可說,但是……如今他連空出來的江西布政使也沒有求到,這件事就不得不讓他深思。
此事,背後定有人操控,會是誰?
他想到了薛鎮揚和薛靄,他來京城後隻與薛鎮揚見過一麵,一直沒有正式去薛府拜訪,一方麵是因為他有自信能把官選妥,另一方麵他對薛家心底也有恨……最重要的,薛鎮揚這麽多年一直碌碌無為,無論是資曆還是人際資源都不如他,可是現在,他依舊在外放若不能回來,到頂也不過是封疆大吏,但是薛鎮揚卻如日中天接連升官,再熬個十年,他就是進了內閣他也不覺得奇怪。
這樣的反差,讓他很不能適應,便不願意去麵對薛鎮揚。
但是,薛鎮揚這個人雖看似冷漠,但並不是不擇手段的人,他應該還不至於在他述職的事情上用手段……可是除了薛鎮揚,他又想不到別人。
難道是因為周文茵和薛明傷了他孫子的緣故,他對他們懷恨在心了?
周禮緊緊的皺著眉頭,負著手來回的在房裏走,他要不要去拜訪薛鎮揚?他來回的走了十幾遍,忽然停了下來,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方明暉!
周禮頓時出了些微的冷汗,當年舞弊案的事情,他自己做過什麽他很清楚,他不知道方明暉有沒有猜到,若是方明暉對他嫉恨在心而讓宋九歌報複他呢?
完全有這個可能。
他當時依附於嚴安,若是方明暉緊揪著這件事不放,肯定會順藤摸瓜找到他和嚴安的關係,如今嚴黨已然成為朝堂的禁忌,這一次吏部考核,多少官員被降職外放甚至還有的直接擼去了官位,他們或多或少都和嚴安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若是查到他,隻怕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周禮頓時心事重重,坐立不安,方明暉那邊……他是不是也應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去走動走動?
周禮盤算了許久,直到第二天早晨他隨行的幕僚敲了半天的門,他才打開門麵色難看的從房裏走了出來。
左夫人一早便起了床,靜靜的坐在宴席室中喝茶,方媽媽麵無表情的守在一邊,過了一刻左夫人問道:“她怎麽樣?死了沒有。”昨晚,竟然有人意圖闖進院子救周文茵,幸好被家丁攔住!
“在裏頭大哭大鬧的,吵的很。”方媽媽皺眉,又道,“昨天晚上送進去的飯菜沒有吃,您看怎麽辦?”
左夫人並沒有露出意外的樣子,她放了茶盅漫不經心的道:“把人捆了綁起來送福滿樓去!”這個女人說不定在外頭還有男人,或者還惹了什麽事,她原本還打算留幾日問過兒子的意思,現在想想是一定不能留了,她和薛明的事她除了那麽多下人,將知道的人府裏清理幹淨,好不容易壓下去,若是她又給她鬧出什麽醜事出來,她真是無心應付了。
“是。”方媽媽頓時高興起來,她也不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才發生一次……但周文茵畢竟是周家的嫡小姐,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很簡單,但要和周禮解釋清楚卻不容易。
方媽媽心裏想著便高興的帶著人去了後院!
周禮揣著心事用著早膳,錢先生小心翼翼的問道:“粵安侯府您是不是該走一趟,姑奶奶在那邊,怕是要凶多吉少!”
周禮不為所動,依舊沉默的吃著飯,就在這時,門外小廝跑了進來,低聲道:“老爺,左夫人身邊的方媽媽來了!”
“請她進來。”周禮放了筷子,看了眼錢先生,錢先生立刻會意垂著頭退了下去,過了一刻方媽媽的馬車直接趕進院子裏,周禮站在院中望著方媽媽,就見方媽媽下了馬車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也不說話隻朝他行了禮,隨後掀了馬車的簾子……
緊接著,周文茵的臉從馬車裏露了出來,看見他周文茵頓時大喜,也顧不得禮儀飛奔著朝周禮跑了過來:“父親!”
周文茵的臉色蒼白,不過兩天的功夫,人就瘦的仿佛隻剩下皮包骨,眼睛極大也沒了往日的神采,周禮輕輕將她接住,淡淡的點了點頭,方媽媽走了過來,笑道:“夫人說二奶奶身體不適,又思念親家老爺,所以就讓奴婢將二奶奶送來了,想必有親家老爺照顧,二奶奶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她著重強調了照顧二字。
周禮麵容和煦的和方媽媽頷首,道:“請左夫人放心!”
方媽媽笑了笑,看了眼藏在周禮身後的周文茵,眼底劃過一絲譏誚,隨即轉身上了馬車。
“父親!”周文茵哭著拉著周禮的衣袖,“女兒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她以為她會在那間房間裏關上幾個月,直等到左夫人啟程回廣東,她才會被放出來一起回廣東,等到了廣東左夫人才會想辦法除掉她。
所以,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今天一早左夫人就將她送回父親身邊,不管左夫人是什麽意思,她相信父親一定是不舍得傷她的。
“進去說吧。”周禮負手走在前麵,周文茵的跟在後麵,一想到她不用直麵死亡,心裏就立刻輕快裏幾分,至於左夫人隨她便好了,等回了廣東以後她總有辦法再回粵安侯府。
反正那個黑暗的房間,她再也不想回去,那種沒有白天黑夜沒有人和她說話的感覺,簡直如夢魘一般,她永遠不想再經曆一次。
“坐吧。”周禮很冷靜的請周文茵坐,他自己還走到門邊將門掩上,周文茵微露疑惑的坐下,看著周禮。
周禮負手在她對麵坐下,道:“前天,左夫人將薛明送我這裏來,我通知薛冬榮將他領回去,至於他是生是死目前還不知情。”
“父親……”周文茵一怔,這件事她知道並不光彩,所以左夫人生氣關她,她也不覺得意外,但是周禮能這麽平靜的說出來,她卻覺得驚訝,“您……是不是生女兒的氣了?女兒給您丟臉了。”她反而希望周禮訓她一頓。
周禮端著茶喝著,他個子並不高,年輕時皮膚白皙五官清雋,如今早沒了年輕時的俊朗,但皮膚卻依舊很白,胖胖的,看上去給人一種很和藹脾氣極好的樣子,但是周文茵卻知道,她的父親脾氣並不是很好。
所以,周禮越冷靜,她便越不安!
周禮拿了煙袋出來,在廣東許多人抽煙,將煙葉壓的碎碎的添在煙杆裏,抽起來宛若騰雲駕霧一般,周禮去後便也入鄉隨俗開始吸煙,但他吸的很少,隻有在應酬的時候才會拿出來應景。
周禮添了煙絲,周文茵便走過去給他點火,周禮吸了一口,著才抬頭看著周文茵!
“父親!”周文茵在周禮麵前跪了下來,哭著道,“女兒知道錯了,我不該一時糊塗做出這種事,可是……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薛明像牛皮糖似的黏在我不放,還威脅我若是不答應他,他就殺了我,我不敢告訴別人又不敢違抗他,所以……”她伏在周禮的膝上,“父親,女兒知道錯了!”
“苦了你了。”周禮歎了口氣,悲痛的看著周文茵,周文茵心頭一酸,放聲大哭起來,“父親,女兒好害怕!”
周禮拍了拍她的肩膀,周文茵哭了一陣,才想起什麽來,接著又道:“父親,您述職的事情辦的如何了?要不然您換個地方?女兒想和您去任上,想重新開始,好不好?”
“好!”周禮點了點頭,周文茵頓時笑了起來,覺得一切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周禮卻又道,“但是父親的述職並未辦妥,不但沒有辦妥,甚至可能會致仕退隱。”
周文茵一愣,宛若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周禮,道:“怎麽會這樣?”
“茵兒。”周禮摸了摸周文茵的頭,扶著她起來坐在對麵的椅子上,“你坐下來,父親有話和你說。”他話落,拿起周文茵方才喝的茶盅,親自走到茶水間給周文茵重新泡了一壺她喜歡喝的老君眉端了出來,周文茵起身接了茶又重新坐下,不解的看著周禮。
“如今形勢很不好,嚴安倒台父親沒了庇佑,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周禮出聲道,“如今通過粵安侯走了太後的路子,所以,此次雖不能連任廣東布政使,但官階不變調到別處並不困難,可是……這些不是父親的本事,而是依靠於太後!”
周文茵端著茶盅,神色不明的看著周禮。
“你的事情,讓父親很為難。”周禮皺眉看著周文茵,“你可知道左夫人為什麽將你送回來?”
周文茵一怔,隨即臉色大變看到看著周禮,手裏的茶盅也砰的一聲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道:“父親,您……您怎麽可以這樣,我是您的親生女兒,您那麽疼我愛我,您怎麽能和別人一樣!”她終於明白了,左夫人將她送回來,不是要讓他們父女團聚,而是要讓周禮親自將她殺了!
她出了事左夫人並沒有讓她死,這是左夫人對周家的一個交代,如今左夫人將她送回來,周禮要如何做,這也是周禮要給左夫人的一個交代!
“父親!”周文茵如遭雷擊一般的搖著頭,不過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她便從雲底到雲端,如今又從雲端跌入泥沼,這比她得知左夫人要殺她還要難以接受,她的父親,竟然為了仕途要親手殺了她,就為了給左氏一個交代。
怎麽可以這樣。
“你放心,你死了父親會將你帶回廣東,源哥兒也會記得你,每年去看你!”周禮臉上沒了悲傷,而是沉著的道,“他還未成人,父親必須給他安排好一切,我們周家將來不管如何,都不會忘了你的。”
周文茵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想哭,卻發現心死到眼淚已經流不出來。
“父親也很心痛。”周禮又吸了一口煙,並未看周文茵,“但是卻沒有選擇!”
周文茵的看著周禮,膝行著跪在周禮的麵前,求著道:“父親,能不能饒孩兒一命,您放我走,就說我自己逃走了,行不行?”
周禮沒說話。
周文茵又道:“那您讓我詐死,左夫人不會查驗的。”
周禮依舊沒有說話。
周文茵絕望的看著周禮,渾身無力的坐在地上,過了許久,她一字一句道:“那女兒連死前,能不能求您最後一件事!”
周禮望著她,猶豫了一刻,點了點頭。
“女兒此生最恨兩人,父親若他日飛黃騰達,一定要幫女兒報仇!”薛明說他殺了方幼清,她當時是相信了,可是這兩日她左思右想,覺得薛明一定在騙她,今天早上她出來時就問過方媽媽,方媽媽嘲諷的看著她,她立即就明白了,方幼清並未被薛明殺死。
方幼清必須死,周文茵咬牙啟齒的捏著拳頭。
“好!”周禮知道周文茵心裏想什麽,點頭道,“你放心去吧,父親一定幫你報仇。”
周文茵閉上了眼睛,眼淚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周禮便將一包藥擺在了桌上,他緩緩的站了起來,依舊不看周文茵,開了門步履沉重的出了門,又反手關了門,他沒有再動而是站在門口抬頭望著天沉思,過了一刻,錢先生忽然匆匆跑了進來:“東主!”
周禮麵無表情的看著錢先生。
“東主。”錢先生快速的道,“方才廣東那邊來了消息,說姑爺他……被武威堂的副堂主殺了!”
周禮一怔,隨即震驚的道:“你說什麽?”
“姑爺他……死了!”錢先生又重複了一句,朝門裏看了看,周禮心頭飛快的轉了轉,隨即轉身推開了門,周文茵依舊跪在地上手裏抓著他給她的那包米分末,見周禮進來,她飛快的將紙包拆開,將裏頭的米分末往嘴裏倒。
“茵兒!”周禮上前快速搶下了周文茵手裏的東西,飛快的道,“左京死了!”
周文茵動作一頓,看著周禮,不敢置信的道:“父親,您剛才說什麽!”周禮又重複了一次,周文茵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慘笑著道,“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可笑的人嗎!”她現在死了,父親和左夫人就可以對外說她是夫妻感情深厚,受不住打擊殉情了!
周文茵哈哈大笑!
“蠢貨!”周禮扇了周文茵一巴掌,道,“難怪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遇事你怎麽不用腦子想一想。”
周文茵驚訝的看著周禮,周禮就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周文茵立刻爬了起來,震驚的確認道:“您說的是真的?”
周禮點了點頭。
幼清也聽到了消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左二爺會這個時候死,還真是及時雨一般。
她和宋弈對視一眼,問方徊道:“是哪天的事情?”
“三日前。”方徊回道,“一路快馬加鞭,想必左夫人和周禮也應該收到消息了,朝廷那邊估摸著要明日才能知道。”
幼清失笑,她要恭喜周文茵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方徊退了下去。
幼清看著宋弈就道:“你說,聖上會賞賜她什麽?”左二爺不是病死,不是意外,而是被武威堂的副堂主殺了,這是因功殉職,且他還是粵安侯府的二爺,聖上無論如何都會有所表示。
但是賞賜不能太豐,畢竟死的不是粵安侯本人,所以,賞賜周文茵就會是最好的辦法,既表達了豪恩浩**,又不會讓粵安侯府因此得益坐大。
因此,周文茵作為遺孀,便是最大的受益人!
“封個二品夫人吧。”宋弈波瀾不驚,道,“看來,我今晚不能在家中用膳了!”有人肯定是坐不住了。
幼清點點頭明白宋弈在說什麽,她想的依舊是周文茵的事,她來回走了幾步,心思飛快的轉著,這個時候攔住聖上封賞肯定是不成的,左二爺的死是實打實的,若是此刻派人去廣東做手腳,將左二爺所謂的因公殉職抹去,顯然也來不及了……
她沉思的在宋弈身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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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遲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