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歌心跳如鼓,根本沒辦法冷靜思考,眼看棺材裏的胳膊越升越長,他眸光乍冷,“拿弓箭來。”

他連葉蓉都要殺。

侍衛不可置信,但還是第一時間顫抖著遞上弓箭。

李乘歌渾身緊繃,雙目紅得像泣血,拉滿弓的那一瞬間,他眼裏的光有一絲虛,不知想到了什麽。

“無論是鬼還是妖,休想在侯府作怪,也休想壞了蓉兒在我心裏的印象。”

他說的沒什麽底氣,眼眶有一瞬間是模糊的。

弓弦繃到極致,葉蓁下意識閉上了眼。

正是此刻,一股帶著檀香味的風從身邊拂過,所有焦躁嘈雜的聲音在刹那消失。

是他。

葉蓁一下覺得心踏實了。

迫不及待睜眼,隻看到李煦安挺拔的背影,暗紅色發帶在墨一般的長發間若隱若現,透著股淩厲之氣。

李煦安袖袍無風自動,邊緣的鶴羽紋也似活了,隨著他化指為劍,半空浮現羽翅光暈,結印後又化作赤金色八卦圈,嗖地鑽進棺材,棺材板“啪”一聲蓋上,一連串動作不過眨眼功夫。

棺材蓋上本該落釘的七個位置被黃色符紙封印,先前被小道童掉落的桃木令不知何時回到李煦安手中,他兩指在上頭虛虛點了幾筆,桃木令深深嵌入棺蓋中央。

一口氣做完這些,他捂著胸口咳了起來,葉蓁趕在小道童和雲追之前扶住了李煦安。

他的腕子像剛從冰水裏浸過,身體也比尋常還更冷些,葉蓁一挨近就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心頭一緊。

李煦安不知道扶他的人是葉蓁,幾乎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交給對方,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雲追遞帕子,想到她還在院子裏,自己至少看起來別太狼狽。

他擰了擰眉,咽下喉嚨湧上的腥甜,抿唇道,“帕子。”

“咳、咳咳。”

可惜胸膛湧上來的血絲太多,一張嘴就從唇間溢出來,含都含不住。

一塵不染的白袍上不斷暈染出血紅色的花,葉蓁身體驀然變得僵硬起來,顫抖著將自己的帕子遞過去。

李煦安麵色突變,強行扭過頭,甚至想從她手裏抽出胳膊。

葉蓁踮起腳給他擦唇上的血,袖子滑至臂彎,李煦安的血滴答落在她雪白的肌膚上,蜿蜒出一條細細的紅痕,好像一道撕心裂肺的傷口,她竟也覺著疼。

帕子上的蘭香一下就令李煦安失去了支配身體的能力,隔著薄薄一層巾帕,他的唇清晰感覺到葉蓁手指的輪廓,耳根突然漲得通紅,然後又是一陣壓不住的氣血翻湧,趕緊把人推開,轉身又嘔了口黑紅色的血。

葉蓁看著帕子上殷紅的血,心裏有些難受。方才他推開自己的力道很大,小臂上隱約傳來的一點漲疼,讓她努力克製著別再靠過去。

他那樣子分明是嫌棄她。

“二爺!”

“師父!”

雲追和小道童撲上來把李煦安攙住,他緩了緩才定下心神,對直愣愣站在棺材前的李乘歌道,“午時下葬,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

李乘歌心裏縱然有千萬個疑惑和不滿,到底點了頭。

李煦安被雲追扶著離開,從頭到尾沒往葉蓁這邊看過一眼,她手指擺弄著衣角,隻敢看自己帕子上的血。

是不是因為她讓他藏在假山石洞裏,所以不高興,生她的氣了?

堂堂國師,竟被她弄得像個不能見人的狂徒···葉蓁一想真是後悔,自己當時是不是腦袋抽筋了。

*

葉蓉匆匆被埋葬,六個道童跟去做法事。

賢妃聽到消息,立刻讓貼身女官來侯府接董苑。

葉蓁親自送走董苑和陳夫人,回頭見侯府亂七八糟,心裏雖痛快,可也被鬧得頭疼。

芷嫣被借氣還魂的事很快傳遍大街小巷,雖然百姓更多的是崇拜李煦安鎮棺壓魂的一番厲害,但值得一提的是李乘歌和葉雪在葉蓉病中勾搭,最終氣死了葉蓉。

侯府這一月的風光招了不少人眼紅,暗中推波助瀾的不在少數,李乘歌想把罪名扣在葉蓁頭上的想法算是徹底泡湯了。

鄭氏更是回到蘭院就起了熱,燒了一下午不見好,管家跑斷腿才請來個沒怎麽聽過名頭的大夫。

賴婆子嫌棄道,“老夫人隻信秦大夫的話。”

管家直言,“秦大夫不在醫館,東街的兩位大夫也碰巧有事不能來。”

“現在能有個大夫願意進侯府的門就不錯了。”

結果這大夫連房門都沒進,堆著笑道,“看診的錢我退給你們,多加五兩,你們帶我去沾點國師的靈氣。”

賴婆子眼角一抽把人轟了出去。

管家也是無奈,自從二小姐撂挑子不幹,這府上就沒一日安寧過,自己也是每日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大小事忙個沒完,還總要背鍋。

“我再讓人出去請。”

賴婆子卻道,“去外麵幹什麽!老夫人燒得這麽厲害,你去西院請二爺過來一趟不就好了。”

管家:“······”

西院。

葉蓁站在寶月樓前,她已經等了足足兩盞茶功夫,雲追第一次出來說,“二爺現下身子不變,恐不能招呼好二小姐,您先回去吧。”

第二次說,“二爺說等他身子好些了再親自去凝光院一趟。”

“二小姐先回吧。”

葉蓁袖子上的血已經幹涸,她臉色很不好,聲音懨懨的,“二爺什麽時候能好?”

雲追頓了頓,麵露難色。

葉蓁心裏便有了數,“我就在這等,二爺好些了,我與他說兩句話就走。”

她沒有明說,葉蓉下葬,自己最早明日就想離開侯府,這一走···往後很難再見到李煦安,而她還沒好好感謝他幾番伸手相幫。

“這···”雲追其實也看的出來,二爺對葉蓁不一樣,但僅僅是為侯府吧。

可見葉蓁眼巴巴哀求自己,也不好再回絕,“那、二小姐進去等吧,這兒日頭大。”

葉蓁搖了搖頭,“無事。”

寶月樓裏一個女婢都沒有,自己若是進去等,不定被旁人又傳出什麽去。

雲追沒再說什麽,轉身回了樓裏。

流霞按她的吩咐從凝光院拿了個碧藍色錦盒過來,見她還在日頭下等著,“二小姐,要不咱們明日再來?”

葉蓁心裏知道,沒有明日。

“不急,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