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和,徐春君和鄭月朗一起在院子裏的花蔭下做繡活兒。
徐家的女兒,曆來都以針黹為主,讀書次之。
實則所有的清貴人家教女皆是如此,不因門第高家富裕,就讓女兒們好吃懶做,隻圖享樂。
這女子本就不同於男子,多數時候都養於深閨,若不用女紅打發時間,豈不是要生出閑情閑愁來?
鄭月朗算不得心靈手巧,徐春君的繡活兒又是一等一的,她自然羨慕,又不免自愧,說道:“春君真是做什麽像什麽,我打小兒就笨,繡的東西從來都拿不出手。”
“姐姐別這麽說,”徐春君放下繡繃認真地說,“你的手指纖細,明明是一雙巧手,隻是從小兒沒人悉心教導而已。”
“也隻你不嫌我笨,”鄭月朗有些羞赧,“若真是心靈手巧,這麽多年,看也看會了。”
她的生母穆姨娘是方氏的陪房,在她八歲上就病死了。
方氏這個嫡母隻會吃齋念佛,哪裏顧得上教導兒女。
和金氏婆媳兩個一個思子,一個思夫,每日都要哭一場。
鄭無疾又不省心,隔三差五地闖禍。
因此鄭月朗從小就養成了省事的性子,像一隻小凍貓子似的,瑟瑟縮縮,連走路都沒聲音。
偏偏成親這麽多年不生育,使得她越發謹小慎微。
如果不是徐春君實在隨和體貼,她也不會跟她這麽自在說話。
“我教你幾個針法,簡單易學,又好看。”徐春君說著就一針一線地教她。
鄭月朗跟著學了一會兒,果然好多了。
“姐姐,你就用這個把葉子先繡完,回頭我再教你繡花蕊。”徐春君看著鄭月朗繡的也很滿意。
二門上,思坎達拿著新買的小玩意兒逗綠蓴。
“這東西許願最靈的,我以前許的就應驗了。”思坎達呲著大白牙說。
“我信你個鬼,拿這來騙我!”綠蓴不屑,“我們姑娘早說了,許願這東西最不靈的。”
“大奶奶是大人物,人家用不著許願,也能做成事。咱們這些人哪能比得了?”思坎達笑嘻嘻道,“你貼身佩戴百日,許了願不靈就打我,怎麽樣?”
綠蓴倒有一點心動,但就是不點頭。
思坎達還想再勸勸,外頭卻有人進來了。
不是別人,恰是鄭月朗的丈夫安平。
這安平乍看去,長得還算體麵,十八歲就中了舉人,不知內情的當初也是把他視作青年才俊的。
實則是個眼大心空,心術不正的貨色。
鄭月朗在娘家住著,隔幾日就來一趟鄭家。提著些不值錢的東西,假意探望金氏方氏,實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思坎達便叫綠蓴帶安姑爺進去。
安平知道綠蓴是徐春君身邊的大丫鬟,特意跟她套近乎,打聽徐春君的事。
“你們姑娘年紀不大,倒是一把當家的好手。她這些本事是誰教的?”安平手背在後頭,笑眯眯地問綠蓴。
“我們姑娘天生會管家,用不著誰教。”綠蓴淡淡地說。
“那是,那是,你們姑娘當然是最聰明不過的。”安平忙說,“聽說她極愛讀書,不知道平日裏都讀些什麽書?”
綠蓴一聽更不樂意了,說道:“安姑爺,你一個外男沒事兒總打聽我們姑娘的事做什麽?那日姑太太倒勸你好好用功讀書呢!”
安平卻還是不惱,繼續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說陳家的二爺是你們姑娘的姑父嗎?我打聽這些也是想要讀書的意思。”
“要上陳家借館讀書可也不是容易的事,我們姑娘頂多給你引薦引薦,可是不能打保票的。”綠蓴走在前頭,翻了個白眼說。
“所以我才想問問你們姑娘,她知不知道這裏頭的事情,我也好提前準備準備。”安平想盡辦法要跟徐春君說上話,他當然不想讀書,但拿這個做引子卻是極好的借口。
這事若是不成,他就死皮賴臉地多跑幾趟,反複央告。
這事若是成了,他當然要謝謝徐春君,更有理由往這兒跑了。
綠蓴把他領到金氏這邊,然後回頭來找徐春君,說:“安家姑爺來了,在老太太屋裏呢!”
鄭月朗一聽丈夫來了,就忍不住局促。
徐春君隻當沒看見,起身道:“姐姐,咱們也去老太太那邊看看吧!”
鄭月朗不能不去,放下繡活兒跟著徐春君去祖母這邊。
到金氏院子裏,老太太跟前的萬媽媽上前來跟徐春君告假,說後日他娘家侄女出嫁,她要去送親。
徐春君聽了就讓鄭月朗先進屋,對萬媽媽說:“你那侄女是在香鋪子做活兒那個吧?我有一次去那裏給太太買香見過她,模樣好也伶俐,是個能過日子的。”
萬媽媽笑道:“大奶奶記性就是好,連我們這些下人的親戚都記得住。”
“你不要明日去了,今日就去吧。”徐春君說,“誰家沒個大事小情的,何況你還是親姑姑。”
徐春君從來也不刻薄下人,她認為治家嚴也不必嚴在這上頭。
鄭月朗進了祖母的房間,方氏也在,見她進來了,不免問一句:“春君呢?”
“在院子裏頭跟萬媽媽說話呢。”鄭月朗說著偷偷看了丈夫一眼,安平卻像沒看見她似的。
沒一會兒,他趁著鄭月朗跟方氏說話的功夫站起身來,慢慢蹭到了外頭。
這時徐春君正要上台階。
他一見徐春君不由得心花怒放,這樣端莊清麗的美人兒,他以前隻是在畫上見到過。
如今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他真恨不得一把摟進懷裏。
這些天他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知道鄭無疾平時竟不住在徐春君房裏。
這可讓他樂壞了。
一個獨守空閨的寂寞女子,最需要的不就是個體貼入微的男人麽?
更何況徐春君不是一般女子,她掌管著整個鄭家。
要是把她弄到手,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安平絲毫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做蠢事,他反而覺得自己無比精明。
隻要他把徐春君哄上手,沒有人敢奈何他。
說到底,這是鄭家的家醜。
鄭月朗早被自己打怕了,必定連個屁也不敢放。
至於鄭無疾嘛,哪個男人願意讓世人知道自己頭上頂個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