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初晴,安家人上門了。
徐春君正在看賬,丫鬟來報,她放下賬冊問道:“安家老太太可來了?”
“回大奶奶的話,來了。”丫鬟說。
“她今日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裳?”徐春君又問。
“上身茄花紫對襟褂,下身佛青鐵線紗裙子。”
徐春君點點頭又問:“可拄了拐杖?”
“沒有,依舊是他家二奶奶扶著。”丫鬟瞧得很仔細。
“紅梅,你來府裏也有半年了吧?”徐春君笑著問這丫頭,“一直拿三等月銀?”
“回大奶奶話,是三等。”紅梅答道。
“從下月起升二等吧!”徐春君起身往外走,“你心思細膩,言語也簡利。”
綠蓴跟阿蓑隨著徐春君出門,綠蓴就問:“姑娘,你剛才做什麽問安家老太太穿什麽衣裳?拄沒拄拐杖?”
“你覺著呢?”徐春君笑著反問,“阿蓑也不妨猜一猜。”
“姑娘必然不會平白無故地問,”綠蓴打小跟著徐春君,總能猜出五六分,“姑娘是不是想憑這個判斷安家的打算?”
“我也覺得大奶奶這麽問必然是有深意的,可是奶奶是怎麽憑這個就能斷出安家人做什麽打算呢?”阿蓑很是好奇。
“安家老太太是安家的主心骨,她今日穿得很是莊重,顯然是要和咱們說道說道。”徐春君淺淺一笑,“但她沒拄拐杖,多半是要先扮可憐。這也是我的猜測,到時候看吧!”
“安家人都來了,可要把陸家姑太太也請過來嗎?”思坎達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問。
“不急,”徐春君不慌不忙,“等他們提起了,咱們再說。”
又說:“可有人告訴大爺了嗎?讓太太和姑奶奶也過去,隻是別驚動了老太太。”
他們往前院走,鄭無疾也趕過來了。
向徐春君道:“一會兒壞人我來做,有什麽事也隻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大爺的意思是必要和離嗎?”徐春君問。
“那是自然,沒有讓我姐姐一輩子在火坑裏待著的道理,”鄭無疾毫不猶豫,“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以她的性子多半下不了決心,她信得著你,到時候你點一點她。”
鄭月朗還是知道安平的事了,她除了怨自己命苦,還覺得給娘家添了麻煩。
徐春君百般開解,她方才好些了。
等徐春君和鄭無疾來到會客的地方,丫鬟們早已經給安家人沏好了茶端上來。
鄭無疾從進門起就鐵青著臉,一副難纏相。
安平見了他忍不住縮了脖子,低頭看自己的腳。
而徐春君依舊溫和恬然,隻是不再像之前那麽熱情了。
鄭無疾直接叫著安平的名字說:“你可寫了和離書來?”
“我……”安平在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偷看一眼徐春君,“那天真是個誤會,我喝了酒……”
鄭無疾卻懶得聽他解釋,酸著臉道:“你少囉嗦了,那天你可是說好了要和離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這時方氏和鄭月朗也來了,鄭月朗一見安家人就不自覺地畏懼,嘴唇都白了。
“親家太太、月朗,今天我們登門,是謝罪來了。”鄭月朗的婆婆說。
徐春君早走過去,和鄭月朗一起扶著方氏坐下。
“不如這樣,把姑姑也請來,”徐春君說,“這是大事,馬虎不得。”
說著就打發人去請陸夫人。
方家人要說什麽,徐春君淡淡的回道:“還是等姑姑來了再一起說吧!”
陸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徐春君派人來請,便連忙趕過來了。
一進門見方家人都在,便問:“這是怎麽了?”
還沒等鄭家人開口,方太太便哭了起來,拉著陸夫人的手說:“姑太太呀,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我這兒子酒後無德,稀裏糊塗地做了錯事。
我們今日是上門道歉來了,咱們做了這麽多年的兒女親家,從來沒紅過臉兒。
如今有了些不愉快,依著我的意思呢,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保證他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還不成嗎?”
“他那天哪裏喝酒了?是鬼迷心竅,色膽包天。”鄭無疾一翻眼睛道,“你們不用花言巧語地蒙混過關,那天說好了同我姐姐和離就得和離。”
而這邊徐春君已經悄悄把那天的事簡短地跟陸夫人說了。
“柳姨娘是無疾的小妾,安平是當姐夫的,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呢?”陸夫人也頓時不高興了,“酒後失德都是借口,他若真是喝多了,隻該昏睡才是。哪有力氣去做那樣偷雞摸狗的事?”
“姑太太,話不是這麽說的。俗話說蒼蠅不落無縫的蛋,那柳姨娘做什麽約他去後院兒?若是沒有她的信,我兒子又怎麽會去?”安太太說道,“依我說就應該懲治那個不安分的小妾,這麽狐媚魘道的,可留不得。”
“我本是寫著玩兒的,沒想要怎麽樣。她信上也沒落款兒,我還以為是哪個丫頭,”安平一臉委屈地說,“若知道是柳姨娘,打死我也不敢去。”
“別管是丫頭還是姨娘,你這樣做都不是君子行徑。”鄭無疾氣得直咬牙,“我姐姐不要嫁你這樣的人,誰知你以後能做出什麽事來?”
“好兄弟,這話若是別人說也就罷了,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安平古怪地笑了一下,“若論招蜂引蝶,不務正業,我和你比可差太遠了。你這麽個浪子尚且還娶妻,我不過一時糊塗,又沒釀成大錯,你憑什麽逼著我和離?”
“是啊,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親。我嫂子嫁進來五六年,和我哥哥一直夫唱婦隨。怎麽回了一趟娘家就要弄得和離呢?”安平的弟弟安靖比他哥哥高,長相更像他母親,語氣也比安平強硬。
鄭無疾聽了冷笑道:“那有什麽?還不是因為之前我姐姐離娘家遠,無人給她撐腰,隨你們怎麽欺負!”
“哎呦!鄭大官人說話可得憑良心呐!我們哪裏欺負你姐姐了?你讓她說一說!她不能生養,我們都忍了。試問誰家能做到這份兒上?”安太太站了起來,質問起了鄭無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