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成蔭的四月半,京城街市如舊。

賣花女挎著一籃肥白的梔子花細聲叫賣著,一文錢就能買三枝。

牆根處倚著兩個閑漢,伸手到衣襟裏抓癢,肋骨根根可見。

賣花的女孩子從他們跟前經過,腳步明顯加快了。

因為這兩個人緊盯著她的腰身看,臉上還帶著古怪的笑意。

隻等那女孩子拐進了一旁的巷子,兩個人才訕訕地收回目光,索然無味地打起了哈欠。

“可惜了,屁股不夠大,不能生兒子。”八字胡的那個咂咂嘴說,“皮肉倒還算白淨。”

“你考慮得倒長遠,可惜你三個銅板都沒有,還管人家能不能生兒子。”另一個疤瘌頭說。

“那怎麽樣?說不定哪天我就發跡了呢,”八字胡哼哼地笑了兩聲說,“人說京城遍地都是黃金,就看你撿不撿得起來。”

“這話你也信?!京城裏有多少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疤瘌頭說著朝地下吐了一口濃痰。

“遠了不說,你看那邊牆上貼著的懸賞榜文了沒有?永安侯府的千金失蹤了,誰要是能找見賞一萬兩金子。提供線索的,找到了還給五千兩呢!”八字胡的小眼睛裏發出貪婪的光,像老鼠盯著一塊鮮肉,“你說要是咱們哥們兒得了,這輩子不就有著落了。”

“我說你就是做夢,哪兒那麽好找的。連官府都驚動了,岑家、陳家還有霍家和鄭家,上千號人裏裏外外地尋,連個頭發絲兒都沒找見。”疤瘌頭直著嗓子嚷嚷,“像你我這等上輩子燒了斷頭香的,哪有這樣的富貴。一天能吃上兩頓稀的,找個破廟睡一覺,就算是走運了。想要發財,除非在夢裏。”

八字胡嘿嘿地笑了,又把手伸到衣服裏去撓肚皮,呲著一口黃牙說:“做做夢有什麽不成的?不過這岑家小姐長得可真夠標致的,這樣的美人兒。別說跟我睡了,就是讓我好好兒瞧上一瞧,死了也值了。”

“這女人生得太美就是禍水,她但凡長得醜些,隻怕還不會出這樣的事兒呢。”疤瘌頭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那左正青雖說做了不少孽,可究竟還是有些道行的,當初他就說這岑大小姐命格不佳。如今看來怎麽樣?大喜之日叫人擄了去,還能有好兒嗎?重則喪命,輕則失了清白。

這點事兒凡是長腦子的都能想明白,你不信岑家便是尋到了她,也不會讓她活著了。畢竟名聲要緊,那些大戶人家最看重名聲臉麵了。”

其實京城裏像疤瘌頭這麽認為的並不在少數。

岑雲初到如今失蹤已經十幾天了,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似她這般品貌,落在歹人手裏,清白是注定保不住的,差別隻在最後是否滅口。

可說到底,就算別人不殺她,她自己怕也沒有臉麵活在這世上了。

所以盡管這幾家還在緊鑼密鼓地找人,可不少人都認定岑雲初已經成了孤魂野鬼了。

柯家老宅,柯望忱陰鬱著一張臉站在窗前。

他的這間屋子格外寬敞,隻因把裏外間的隔斷都打通了。

屋子裏掛滿了鈴鐺,風一吹,嘩啦啦作響。

每個鈴鐺下麵都係著一張紙片,上麵寫著人名。

柯望忱手裏攥著一張揉皺的紙片,上頭寫著朱七兩個字。

朱七是索氏牙行的夥計,就是他帶著定金去找的浴佛會的人。

陳思敬他們去找朱七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租住的地方。

房東說他應該是回老家了,走的有些匆忙。

眾人趕上去找,一直找到朱七的老家,也沒找見他。

柯望忱卻查到到朱七還有個相好的,就住在京郊。他覺得朱七有可能是躲起來了,並不一定真的回老家。

他推測朱七也是被人利用,因為如果他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肯定在雇了人之後就離開了,不會在事後才急匆匆要跑。

但如果想往下查,朱七又是個關鍵人物,必須要通過他得知背後的人是誰。

他查到了朱七的相好門九娘住的地方,才發現兩個人一起逃回相好的娘家了。

柯望忱便繼續追下去,卻不成想門九娘把朱七騙出去,竟然和自己的另外一個相好的把朱七給殺了。

為的是謀財,朱七手裏很有幾個錢,他原本是想帶著門九娘遠走高飛做夫妻的。

因此勸她和自己一起離開的時候,把自己的積蓄都給她看了。

卻不知道這門九娘勾搭上了比他更年輕的呂合,且正打得火熱。

她見朱七鬼鬼祟祟的,猜測他多半是闖了禍要逃走。

因此就和呂合約定好,讓他假扮成船夫。

朱七不敢白天出來,隻能趁天黑的時候和門九娘一起坐船離開。

走到僻靜的蘆葦**,呂合就把朱七打昏了扔進河裏,然後和門九娘卷了錢,回了門九娘的娘家。

他們兩個自然被抓住送進了衙門,可朱七這條線索也就此斷了。

“少爺,夫人請您過去。”有丫鬟過來,在門外小聲請示。

柯望忱回了一句知道了,將紙團成一團,丟在一旁。

代明枝是第三天上才知道女兒失蹤的,她聽了之後便昏死過去,柯望忱救了半天才讓她緩過一口氣來。

如今她臥病在床,每日裏擔心女兒,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

“母親,你覺得怎麽樣了?”柯望忱到母親身邊小心地問。

“我不要緊,”代明枝輕輕搖了搖頭,“還是沒有你姐姐的消息嗎?”

柯望忱抿緊嘴唇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沒有消息未嚐不是好事。”代明枝清楚兒子的心性,低聲寬慰她道,“你不要一個人出去找,身邊要帶上幾個可靠的,不然我隻會更加擔心。”

女兒已經下落不明了,不能再讓兒子出事。

“我知道了,母親,你放心吧。”柯望忱十分孝順。

“你父親也快要進京了,倒是有什麽事你都和他商量,不要擅自做主,知道嗎?”

“我知道了,母親。我再去陳家一趟,問問陳六公子,他那邊可有什麽進展了沒有。”

“去問問也好,順便寬慰寬慰思問,這孩子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