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遇之和紅線並未走遠,他們如今就在城外一百多裏的一處小客棧落腳。

“他們在這兒住了多久了?”徐春君問陸家的人。

原來陸夫人早已經派了人在周圍看著,隻是陸遇之並不知道。

“一天多了。”陸家的人說。

“他們為什麽不走?難道是要在這兒住下來嗎?”徐春君覺得納悶。

正常的話,兩個人要私奔,最開始的幾天必然是疲於奔命,跑得越遠越好。

而他們卻在這離京城隻有百餘裏的地方住下了,難道不怕陸家的人追上來麽?

“好像是那個姑娘病了,沒法子趕路。”陸家的人也隻知道個大概,他們不敢靠得太近。

“好,那我進去瞧瞧。”徐春君點了點頭說。

她沒讓陸家的人跟著,隻是帶著自己家的幾個下人進了客棧。

這個客棧是家夫妻店,夫妻兩個三四十歲的年紀,還有個十三四歲的丫頭打下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負責牽馬喂馬,此外也沒有別的人了。

“這位太太,請問您是住店還是打尖?”老板娘連忙迎上來,殷勤地問道。

“大姐,我來找人。”徐春君淺淺地笑了笑,問她,“你們這裏可住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公子?”

老板娘開了這麽多年的店,也算是見識了不少人。

看徐春君的穿戴,又帶著幾個下人,便知道不是尋常人家出身。

樓上住著的那位公子,無論是穿戴談吐還是長相氣度,也分明是有錢人家出來的。

因此便說:“我們店裏倒是住著幾位客人,樓上有位小公子,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能不能麻煩您帶我去見見他?”徐春君微微一笑,眼神微動,旁邊的綠蓴立刻拿過一塊銀子遞給了老板娘。

“您太客氣了,我這就帶您上去。”老板娘在前頭帶路,把徐春君領上了樓。

“這一間就是了。”老板娘說著敲了敲門,“公子醒著嗎?麻煩開開門。”

裏頭應了一聲,過一會兒門開了。

開門的果然是陸遇之,他看見徐春君站在門外,不由得吃了一驚,隨即便紅著臉低下了頭。

老板娘見此情形,知道他們二人是認識的,因此便下樓去了。

“你們留在外頭吧。”徐春君說著進了門。

客棧的屋子不大,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而已。

屋子裏隻有陸遇之一個人,鋪蓋也隻有一床。

很明顯他和紅線並沒有住在一起。

“遇之,你怎麽不告訴家裏一聲就出來了?姑姑如今急病了,又不敢跟別人說,所以才打發我來找你。”徐春君的語氣柔緩,隻是陳述事實,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陸遇之的頭更低了,囁嚅道:“我……母親,她沒事吧?”

“你若是好好地回去,她自然就沒事了。”徐春君說,“你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那……你會相信我嗎?”陸遇之看了徐春君一眼,又很快把頭低下去。

“我信你。”徐春君回答得快速而堅定。

“為什麽?”陸遇之難以置信,卻又很好奇。

“我所知道的你,溫厚良善,是不會說謊的。”徐春君說。

她這樣的態度,讓陸遇之心情放鬆了不少。

“紅線是個可憐人,”陸遇之這樣開了頭,“她父親病死了,賴以活命的書肆也燒了個幹淨,母親也撒手去了,隻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女孩子的身世的確可憐。”徐春君並沒有出言反駁,甚至連一點兒不悅的神情也沒有。

陸遇之像受到了鼓勵一般,說得越發順暢了:“我給了她銀子,讓她好生葬了母親。她一個女孩子家在京城沒有親人,大約覺得我還算是個可靠的人,並且又想回報之前的恩情,所以主動到我們府上,想要為奴為婢。”

“如此說來,她甚是知恩圖報。”徐春君誇讚道。

“是啊!”陸遇之更是得到了鼓勵,他本來就對徐春君極有好感,見她和母親的態度截然相反,不由得更是放下了戒心,把心裏的委屈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可我母親不這麽想,她覺得紅線另有所圖,就想把她趕走。紅線不肯走,執意要報恩。

她就要紅線到莊子上去,莊子上那些人粗俗得很,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到了那裏,過個一兩年,多半就會被指給莊子上的下人。”顯然陸遇之很不忍心。

“遇之,我冒昧問一句,你可是對這丫頭有意?”徐春君問道。

“沒有的事。”陸遇之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我隻是不忍心。”

“不忍心什麽?”徐春君微笑著追問。

“不忍心她一個知書識字的女子嫁給粗俗的男人,她出身雖不富貴,可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到田莊上去做粗活,實在是太搓磨她了。”陸遇之說,“遑論一輩子都留在那裏。”

“可是姑姑不是說要把她送到她舅舅家去嗎?這條路也走不通嗎?”徐春君問。

“我原也以為這是可以的,畢竟投靠到她的親戚家。可後來紅線跑出來找我,說我母親壓根兒不是要送她去舅舅那裏,而是要人半路把她賣掉。”陸遇之提到這些,不禁搖了搖頭,“我母親這麽做,實在是有些不合適。”

徐春君聽到這裏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原本還以為這紅線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和陸遇之兩情相悅,所以選擇了私奔。

可如今看來,這個人的心機竟然十分深沉。

她當然是要找一個依靠,陸遇之出身高貴,年輕俊美,更難得的是心地良善。

紅線認準了他,這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以退為進,說是要報陸遇之的大恩,所以要到陸家為奴來償還。

實則不過是想借助這個途徑,進到陸家留在陸遇之身邊,然後好做進一步的打算。

陸夫人不讓她進府,她就軟磨硬泡。

於是陸夫人便讓她到田莊上去,實則就是想把她打發到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可這紅線當然不會就此罷手,她找到陸遇之,說自己不想到田莊上去做粗活配粗人。

陸遇之當初幫她也自然是可憐她,當然希望自己打救過的人往後的日子能過得好。

因此便告訴母親不要把紅線送到田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