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初升,夜風中滿是草木的清香。
岑雲初用過了晚膳,叫人搬了交椅放在廊下,一邊吹風一邊賞月。
恰好有個叫新月的宮女善吹笛,就讓她站在竹叢旁吹笛子助興。
岑雲初自己拿了紈扇,映著月光賞玩扇子上繡的芭蕉山石。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這宮裏的管事太監於升走了來。
到了岑雲初跟前小聲說道:“娘娘,惠妃娘娘跟前的愛蓮求見,娘娘可要見一見麽?”
於升是皇上親自挑選,安排他在岑雲初宮中當差的,自然是忠心不二。
岑雲初聽了就問:“那愛蓮是惠妃娘娘跟前第一得力的人,這麽晚了,她來咱們這兒做什麽?”
“她倒是沒明說,隻是說有要緊事兒要見娘娘。”於升看了看四周說。
這個時候岑雲初已經謀害四皇子最大的嫌疑人,平日裏經常往岑雲初宮裏來的宋美人、焦美人等人此時都避而不見。
高惠妃和岑雲初的關係一向平常,私底下更是沒有什麽往來。
何以在這敏感的時刻,她宮裏的人卻來了呢?
“既然都這麽說了,沒有不見的道理,讓她進來吧。”岑雲初放下紈扇,稍稍端正了身姿,不再像方才那般隨意懶散。
“奴才覺得也該見一見,”於升也不過才三十歲,卻是個百裏挑一的伶俐人。
他當然明白,岑雲初作為一宮之主,隻有她好了,跟著的人才能好。
雖然愛蓮沒跟他細說,但他也能隱約猜出幾分眉目來。
高惠妃是皇上還沒有登基之前就已經嫁過去的,資格也隻比皇後低一些。
愛蓮本是她的陪嫁侍女,如今都快三十歲了。
宮裏的這些娘娘,身邊總有幾個從頭跟到尾的下人。
這些人哪怕是歲數大了也不會放出宮去,而是繼續在主子跟前伺候。
到後來便成了宮裏資深的嬤嬤,倘若主子得勢必然不會虧待他們。
不但會在宮裏給他們安排好差事,甚至他們在宮外的家人也會得到照應。
有很多人寧願犧牲自己,也要留在宮裏。
一來是真的想為主子盡忠,二來也是為家人著想。
愛蓮雖然不年輕了,可從外貌上卻看不大出來。
她身材嬌小,且生了一張娃娃臉。
也就隻有在笑的時候眼角堆起的細紋,才能顯出她真實的年齡。
她隨著岑雲初宮裏的宮女走進來,到了岑雲初跟前恭敬地行禮問安。
“起來吧!”岑雲初輕輕抬了抬手說,“難為你了,這麽晚還來。”
“娘娘言重了,惠妃娘娘聽說您受了傷,特意叫奴婢來送生肌膏。
這東西是幾年前番邦進貢的,本就不多,別處的怕是都沒了。”愛蓮手裏托著一隻小小的描金白瓷罐說,“用上之後不出七天便看不出痕跡了。”
“多謝惠妃娘娘,”岑雲初朝於升使了個眼色,讓他把東西接過來,“改日我親自過去道謝。”
“娘娘還是好生靜養著吧,您如今又懷著龍嗣,千萬要保重才是。”愛蓮說。
“惠妃娘娘打發你來,除了送藥,可還有別的事情?”岑雲初笑問。
愛蓮聞言,稍微頓了頓,語氣稍微有些遲疑地說:“我們娘娘就是打發奴婢送藥來的,沒再吩咐旁的事情。隻不過……”
“你有話說就是,不必有什麽顧慮。”岑雲初微微一笑。
愛蓮沒說話,先跪下了:“娘娘請恕奴婢唐突,有些話是奴婢想要說的,跟旁人沒有幹係。”
岑雲初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況味:“我都說了,你隻管說就是,我不會怪罪你的。”
“那奴婢就就鬥膽了,”愛蓮說完微微抬起了頭,“奴婢隻想告訴您,鍾婕妤跟前的玉書似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哦?你是怎麽知道的?”岑雲初問。
“我們宮裏的墨涵和她是老鄉,私下裏走動頗多。她說玉書近來三五不時地往宮外傳遞東西,還都是些值錢的東西。
我們這些宮女的月例銀子都是有定數的,雖說鍾婕妤今年晉升了位份,可是身邊的人也不會一下子就闊起來。”愛蓮說道,“而且……”
“你說的這件事很有趣,接著說下去。”岑雲初很感興趣地說。
“而且她是托福祥宮的二總管永平公公給她往宮外帶東西的,”愛蓮說,“其餘的奴婢也不敢多言了,娘娘是絕頂聰明的人,必然能猜出些什麽來。”
岑雲初聽了,稍微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道:“愛蓮姐姐,多謝你好心來告知我。
隻是我想著我無論和惠妃娘娘,還是同你,往日裏並沒有什麽深的交情,怎麽你會肯直言相告呢?”
愛蓮麵對岑雲初的疑問也並不慌亂,輕聲細語解釋道:“娘娘疑心奴婢,這沒什麽好奇怪的,畢竟在這宮裏人心隔肚皮。
奴婢雖不是這宮裏的人,但一向傾慕娘娘的為人。
就連我們娘娘平時雖然對您淡淡的,可是在心裏也是佩服的。
況且大人間無論有怎樣的恩怨,總不該牽連孩子,四皇子未免太無辜了。
奴婢實在看不上吃裏扒外,謀害主子的行徑。
也不忍心娘娘您受他人陷害,所以鬥膽相告。信與不信全憑娘娘,奴婢但求問心無愧。”
雖然愛蓮說得情真意切,但岑雲初卻不會被她一番言論所蒙蔽。
她倒不懷疑愛蓮所說的玉書的事情,因為這種事實在太好查實了。
但她不相信愛蓮隻是出於義憤才來告訴她,更不相信高惠妃對此事不知情。
這後宮是什麽地方?哪裏容得下一個宮女背著主子擔這麽大的幹係?
愛蓮將矛頭指向皇後宮裏的人,這就是在朝皇後發難,這可不是小事。
如果有些事看破不說破,岑雲初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因此說道:“你起來吧!我會認真叫人去查的,雖然這件事惠妃娘娘不知情,但她到底是你的主子,我也會念她的一份情。
等到這件事處理完了,我不會虧待你的。”
岑雲初也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高惠妃想通過這件事和自己交好,但又不能太露骨。
自己心領神會,接受了對方的好意,並且不會讓對方暴露。
這正是高惠妃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