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碳猩紅,炭盆裏撒了香料,讓屋子裏又暖又香。

霍恬讓那女子坐下,並命人給她端來一盞熱茶。

女子雙手捧著茶杯,頭垂得低低的。

這裏的一切都太華麗了,哪怕隻是她腳下的地毯,都讓她不敢實實在在地踩上去。

而幹淨富麗的地毯上,卻有一道格格不入的泥水印子,那是她走進來時落下的。

她的鞋子是那麽破,又髒又濕,讓她越發自慚形穢。

霍恬打開一隻匣子,從裏頭拿出半塊玉佩。

兩半玉佩相對,斷痕相合,一絲不差。

“這半塊玉佩是福伯臨終前交給我的,說是和家人相認的證據。”霍恬放下玉佩,語氣溫和地對那女子說,“隻是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入京?你的家人呢?”

女子聽了暗然神傷,小聲答道:“回公爺的話,我祖母在我祖父參軍去後不到十年便亡故了。

我父母投奔了舅父,做些小本買賣度日。前幾年我父親也歿了,隻剩下我和我母親相依為命。

我母親打從去年起也一直病著,我舅母受人攛掇,想要把我送給當地的老富商做妾。

我母親自然舍不得,可她又病勢沉重,壓根兒護不了我。

臨終前便將這半個玉佩拿出來,說讓我進京找到霍公爺。

她猜測我祖父多半已經不在了,但想著您念在舊部下的情分上或許能夠收留我。”

“福伯他老人家確實已經不在了,”霍恬提起來也很傷感,“你們為什麽不早來?我一直尋找福伯的家人,可惜人事變遷,一直沒有尋到你們的下落。”

“我們但凡能活得下去,都絕不想給公爺添麻煩。”女子哭著說道,“如今是實在沒了法子。”

“你在這裏大可安心,稍後你見過了夫人,便由她來安頓你。”霍恬說道,“畢竟你以後要在內宅,一切都聽夫人的就是。”

說完便命人把這女子帶到薑暖那裏去。

兩個丫鬟上來,十分客氣地請這女子隨她們過去見夫人。

薑暖也聽說了是福伯的孫女,忙讓人好生帶進來。

“你這一路上可受苦了,到了這裏千萬別多想。不知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薑暖含笑相詢。

“回夫人的話,民女今年十六,叫雙憐。”女子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薑暖,又連忙垂下頭去。

薑暖見這女孩子身上破破爛爛的,顏色不成個顏色,必然是又受凍又挨餓。

忙向她說道:“雙憐妹子,你不必拘禮,以後叫我姐姐就是。

我也先不和你話家常,要緊的是讓她們帶你下去換了幹淨暖和的衣裳鞋襪,再好好的喝碗熱麵湯。

吃飽了之後再洗個熱水澡,隨後請個大夫來瞧瞧,看看需不需要吃些藥。

這麽冷的天氣,你一個人趕了這麽遠的路。挨餓受凍不說,心裏頭必然也是焦急的。

如今一旦安頓下來,往往容易生病。這可是大意不得的。”

薑暖是個實心腸,何況福伯又是霍恬的恩人,再加上這姑娘實在可憐。

霍恬既然把人托付給了她,那她自然不能怠慢。

府裏的下人們更是拿出十分的小心來照顧她,因為來不及給她做衣裳,就找了身量相近的墜子的衣裳出來。

“雙憐妹妹,這雖是我的衣裳,卻從來也沒上過身,都是夫人賞賜的,你不嫌棄就先穿著吧!”墜子捧著一摞衣裳,有內衣有外衣,連鞋襪都是嶄新的。

更是細心地準備了手帕汗巾這些小零碎。

“多謝姐姐了!說什麽嫌棄不嫌棄,我哪配穿這樣的好衣裳呢?”雙憐紅著臉說。

“你可千萬別這麽說,公爺和夫人都對你另眼相看,我們怎麽能讓你受委屈呢?”墜子笑著推著她先去把衣裳換了。

這邊霍恬也到薑暖房中來,夫妻兩個一起用晚飯。

薑暖道:“我已經叫墜子帶著雙憐去吃飯沐浴了,稍後再請大夫來看看,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及早給她治一治。”

“辛苦你了,”霍恬說,“我不便過問太多,畢竟男女有別。”

“不知公爺打算怎麽安置雙憐?”薑暖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年紀也不算小了,我也不好直接問她什麽打算,好像是嫌棄人家。

你知道我不擅長替人謀劃,萬一再好心辦了壞事,豈不是辜負了福伯的恩義?”

“其實我也頗拿不定主意,”霍恬道,“先不急,姑且讓她暫且住下,順便看看她的人品性情。”

薑暖點點頭,不是他們不想報恩,隻是一時拿不定主意,怎樣才是對雙憐最好。

雙憐進府來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等她吃過了飯,又洗了澡再瞧過大夫,夜已經深了。

萬媽媽親自過來傳話:“夫人知道雙憐姑娘一路奔波,況且時候不早了,請你快些安寢,明日再好好說話。

還說姑娘千萬別見外,缺什麽少什麽,或是哪裏不舒服,盡管告訴伺候的人。

或者伺候你的人哪個憊賴不像話,你也隻管告訴我,我老婆子必是要好好教訓的。”

雙憐知道萬媽媽是府裏管事的媽媽,忙起身回話:“雙憐實在不敢當,這裏的姐姐妹妹待我都格外好,倒是我給大夥兒添麻煩了。

我和大家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公爺和夫人憐憫,收留了我。

各位媽媽和姐姐妹妹看我可憐,都用心照顧我。

隻可惜我身無分文,又沒能耐,竟回報不了眾位一二,慚愧得很。”

萬媽媽聽了說道:“姑娘言重了,都是我們應該的。姑娘早點歇下吧!時候不早了。”

可雙憐到底把她和墜子送到門外方才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墜子說道:“這姑娘真是好會說話,可不是一般的妥帖。”

萬媽媽起先沒說話,走了一段路才開口:“日久見人心,再過些日子放才能看出她到底是心口一致還是隻生了張巧嘴。

不過她身份特殊,也不是咱們隨便議論的。且慢慢瞧著吧!”

到了第二日,雙憐早早就起來了,跟著她的小丫鬟給她梳好了頭,帶著她過來給薑暖問安。

薑暖見她穿著打扮得體,氣色也比昨日好多了,不禁高興地說:“公爺上朝去了,你和我一起吃早飯吧!回頭叫她們陪你逛逛去,看看京城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