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暖一進門就察覺到不對。
桑媽媽跑過來拉著她道:“姑娘,老爺發怒要懲治你,咱們還是回登州去吧!”
薑暖道:“我闖了禍,怎麽能一走了之?我早想好了,隨他打罵便是了。”
桑媽媽見勸不住她,便抹著眼淚跟在她身後。
早有孟氏房中的丫頭過來向薑暖說道:“大小姐,老爺請你過去呢!”
薑暖應了一聲,往上房走去。
薑印之坐在那裏麵無表情,見薑暖似有醉態,眼睛立刻燒紅了,咬著牙道:“你給我跪下。”
此時孟氏並不在,她早帶著薑晴到後頭去了。
如她這般“賢良”,又怎麽能讓丈夫當著自己的麵申飭繼女呢?
薑暖跪下來,桑媽媽和鈴鐺墜子也都跪了下來。
薑印之拿起桌上的戒尺,指著薑暖問道:“你今日去了哪裏?都做了什麽?一一招來,若有半分隱瞞,我便打死你這不孝女!”
他的聲音震得薑暖的耳朵裏嗡嗡作響,薑暖微微一抬眼遇上父親殺人似的眼睛,立刻又垂下了頭。
父親不喜歡她,薑暖第一次接觸到薑印之目光的時候便知道。
他也一定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因為薑印之看孟氏和薑晴薑暉姐弟的時候,和看自己全然不一樣。
“我今日赴徐姐姐的約去遊湖,稟過了母親的。”薑暖小聲道。
薑印之聽了冷笑:“你的意思是怪你母親讓你出去了?”
薑暖搖頭道:“不是,是我莽撞。在清平湖的時候,宗天保總是嘲笑我,我一怒之下便推了他一下。”
薑暖不想說細節,因為那會讓她難為情。
薑印之冷聲打斷她道:“推了一下?你把人家推到哪裏去了?!”
薑暖知道薑晴必定早已經告了自己的狀了,便把心一橫道:“他踉蹌了一下,掉進了湖裏。緊接著崔家少爺便上來要教訓我,陳大人出手製止了他。他不肯幹休,於是便和陳大人打了起來。隨後他妹子崔明珠過來還要打我,我又沒招惹他們,連宗天保都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水去的,與我無關。他們兄妹仗勢欺人,我憑什麽任由他們打罵?”
“所以你竟動了手?”薑印之的聲音如烏雲壓頂,沉悶壓抑,又隨時可能爆出雷聲。
薑暖道:“我不動手就會被他們打死,何況還有徐家姐姐呢!況且就算我不動手,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薑印之氣得站起來,拿著戒尺走到薑暖麵前便要打她。
桑媽媽撲上去,護在薑暖身上。墜子和鈴鐺也都死死地護住薑暖,哀求道:“是奴婢沒照顧好小姐,老爺打死我們吧!”
薑印之冷笑道:“別忙,你們一個個的都跑不了,今日我必要將你們一一發落幹淨!”
薑暖道:“父親,是我惹的禍,則罰我就是了。她們從來都勸我別胡鬧,隻是我性子急,她們勸不住。”
薑印之道:“我就不該生你!處處給家裏惹禍端還不知悔改!”
說著便打了幾戒尺下去,多數都被墜子和鈴鐺給擋住了。
桑媽媽哭求道:“老爺別打了,看在我們姑娘從小沒了娘的份兒上。多疼疼她吧!”
薑印之怒不可遏,哪怕是桑媽媽提起了亡妻,也不能讓他對薑暖生出半分憐愛來,恨恨道:“她母親多虧去世得早,否則也遲早被她氣死!你瞧瞧你弟弟妹妹,哪一個像你這般粗疏無禮?!叫你讀書學畫,你不是瞌睡便是偷跑。給你擇了一門親事,你還挑肥揀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子!隻是去外頭玩兒比誰都在意。闖了禍,為什麽不立刻回來?!又跑到哪裏去了?!還嫌不夠丟人麽?!”
薑暖先前還哭,但聽他如此責罵自己,眼淚就再也流不出來了。
隻是答道:“我隨著岑姑娘的車陪她去吃飯了。”
薑印之聽了氣得直笑:“好不要臉!還有心思吃喝,我薑印之前世造了什麽孽,生了你這麽個一無是處的孽種!”
邊說邊揮動戒尺打她,薑暖心裏難受得要死,並不覺得身上有多痛了。
原來她在父親眼中是如此不堪,她隻配嫁給病癆鬼。繼母生的弟弟妹妹是天上的雲,她是腳下的泥。
想到這裏便推開桑媽媽和鈴鐺墜子,向薑印之說道:“父親,你也不必過於憂心。到時候隻需把我捆著送到宗家和崔家賠罪就是了。我隻會給你丟臉,如果我死了能解氣,就讓他們殺了我好了。”
她這麽一來,隻會更加激怒薑印之。
他嘴唇發抖,指著薑暖罵道:“好!你這混賬東西敢用死嚇唬你老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看你還到處亂跑惹禍不了!”
說著就叫人拿大棍來,要親自動手打斷薑暖的腿。桑媽媽哭嚎著懇求也於事無補,眼看棍子要落下來,桑媽媽死命抱住了,哭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爺你怎麽這麽狠心呢?我們姑娘不到一歲便與你分開了,這十多年你從未進過父親之責。我們姑娘有錯,你也不能如此下狠手。大不了將我們趕出門去,從此不認她就是了。反正這麽多年,我們姑娘也早就習慣了沒爹沒娘的日子。
“你個悖晦老貨!這樣的話居然都能能說得出來!別以為你有幾歲年紀,就能倚老賣老!夫人好性,縱得你們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來人啊!把她們給我拉出去各打三十大板,再叫人牙子進來都賣了!”
薑暖見此情形當真要急瘋了,原以為自己一個人擔著,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她苦苦哀求。
孟氏見鬧得差不多了,方才從後頭走過來,柔聲勸解丈夫道:“老爺快消消氣吧!”
薑暖知道在此情形之下,隻有孟氏能勸動父親。
她跪爬著走過去,哀求道:“夫人,求你勸勸老爺吧!我以後再也不敢胡鬧了!”
孟氏知道,薑暖以後一定會老老實實聽自己的話,並且有這三個下人牽製著,她更不敢輕舉妄動。
何況經過這件事,薑印之已經完全對薑暖失去了好感,自己以後要怎麽擺布她都輕而易舉。
於是便向薑印之說:“明日我帶著阿暖去各家賠罪就是,咱們家一向善待下人,又何況她們幾個服侍了阿暖許多年。”
薑印之此時越發覺得妻子實在賢惠,疲憊地說道:“這個孽障,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陪了罪就把她關在家裏吧!再不許她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