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知州衙署的後門就排了好幾輛馬車。

上頭拉著棉花布匹,都捆得結結實實的。

這時紫菱從裏頭出來,看了看,然後和兩個婆子一起坐上了最前頭的車。

他們走後沒多久,又有一輛雙馬拉的油壁香車停到了府門前。

趕車的向守門人說道:“勞煩通稟一聲,就說我們縣主來拜訪你家夫人。”

徐春君這時也早起了,鄭無疾不在家,到縣上去了。

聽到下人通稟,說道:“把正門打開吧,我親自出去迎接。”

姚若薇穿著葡萄紫的夾襖,下身是月白裙子,披著羊羔皮的披風,粉光脂豔,笑容可掬地從車上下來。

對徐春君說:“我有好多天不見你了,怪想的。今日無事,就出來走走。”

“有勞縣主大駕,春君實在過意不去。”徐春君含笑挽住了姚若薇的手。

“有什麽過意不去的?我反正也是閑得慌。況且你如今又在辦大事,哪有那麽多閑工夫找我?”姚若薇一邊隨徐春君往裏走一邊說,“我可真是佩服你,若你是個男子,必定有一番大作為。”

“縣主您實在太過獎了,我有什麽本事?不過是做做針線,管管家罷了。”

“我都聽說了你要辦慈幼堂的事,可真了不起。”姚若薇的年紀雖然比徐春君大,但是因為毫無城府,所以顯得格外天真爛漫。

而且她的這種天真絕不是裝出來的,很是自然率真。

“求縣主千萬別這麽說,我臊得都不知把臉往哪兒放了。”徐春君臉頰微紅著說。

她真不覺得這事有什麽了不起,隻是認為自己該做而已。

“有什麽可害臊的,這是大好事,比進廟燒香捐金身還要積德呢!”姚若薇進了屋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我和我娘聽說後都誇你了不起,我們在這兒這麽多年,竟都不清楚有這樣的事情。”

“縣主生長於深閨,哪裏能聽說這些。”徐春君有意輕描淡寫。

她知道姚若薇說的不是假話,她們都被保護得太好了。

哪怕身在陳州也一直高高在上,哪裏知道民間疾苦。

“縣主請喝茶,我們家的茶比不上你們王府裏的。這點心卻是您說過愛吃的。”阿蓑端了茶水點心上來。

“好丫頭,你真是聰明伶俐,這幾樣點心都是我愛吃的,還和你們家夫人要過好幾次呢。”姚若薇一直都歡歡喜喜的,像一個小孩子。

“縣主不嫌棄就好。”徐春君問候道,“王爺王妃和夫人都好吧?”

夫人就是淮陽王的侍妾,也是姚若薇的生母。

“都好。”姚若薇答道,“如今天冷了,不大能出來,就在家裏鬥牌吃酒,我實在膩煩得很,就出來找你了。”

“我也不大會鬥牌,整日裏也隻是做做針線打發時間。”徐春君是不怎麽上牌桌的。

一來她事情多,二來也不喜歡。

不像岑雲初,喜歡吃酒賭錢,酒量大,牌技又高。

“一會兒我再瞧你的針線,”姚若薇說,“我先來和你說一件正經事。”

“縣主要和我說什麽事?”徐春君微微前傾了身子問。

“就是慈幼堂的事,”姚若薇說,“聽說你要把無人撫養的棄嬰孤兒都收到那裏去,由專人撫育。這得要不少錢吧?”

“讓縣主見笑了,”徐春君略為赧然道,“我倒是有這個打算,隻是如今天冷,要蓋屋舍也得到明年春天。

頂好是讓親生父母把孩子撫養長大,實在無人養育的也隻好有個專門的地方收養。

單養一個孩子花不了多少錢,可要把孩子從小養到大,而且有可能幾十上百人,那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所以我和我母親商量了,拿些錢出來給你,也算是盡一份善心吧。”姚若薇說著讓身後的丫鬟拿了一隻匣子過來,“這裏頭是三千兩銀票,雖不算多,可也能支持你做一些事。”

徐春君聞言站了起來,說道:“這些錢可太多了。”

“不多不多,”姚若薇說,“那慈幼堂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徐春君辦慈幼堂沒有向任何人募錢款,隻是想盡自己之力,能辦到什麽程度就辦到什麽程度。

“夫人和縣主真是慈悲人,不過這事情還沒落實,不如等到明年,有了眉目再說。”徐春君謹慎地說。

“這錢我既然拿出來了,就不打算再收回去了,放在你這裏,難道還會丟了不成?我們都信得過你,你也不要和我們太生分了。”姚若薇說。

“縣主和夫人的一片好心,春君代被救濟的孤兒先行謝過了。”徐春君是真心道謝。

就算淮陽王該死,可姚若薇卻並非有意作惡,她隻是不諳世事,且不乏善心。

“你能收下就最好了。”姚若薇很高興,“也算是了卻了我的一個心願。

你不知道早在年初的時候我就許願做一樁善事,到如今才算遇到合適的。

哪些個和尚道士隻會騙了錢去給泥塑裝金身,實則於活人有什麽益處?

況且我隻是要做善事,又不想什麽回報,也沒有什麽願心可許,捐給廟裏倒不合適了。”

“縣主是個通達的人,”徐春君稱讚道,“所謂一善念起,災厄不侵。無論怎麽做善事,修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心罷了。”

“你這話我愛聽。”姚若薇點頭,“我心裏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不如你說的好聽。”

說得徐春君也笑了。

姚若薇又說:“你最近做什麽針線呢?可能拿來讓我瞧瞧?你的針線活可真好,我就是手笨得很,做什麽都不像樣。”

徐春君近來給鄭無疾做中衣,但那是男子的衣裳,拿出來不雅。

便讓阿蓑把自己前些時候做的一雙新睡鞋拿出來。

那是一雙藕荷緞麵的軟底睡鞋,不像一般的睡鞋,在鞋臉上繡出繁麗的花樣。

而是在側邊繡了淡雅的水草花,匍匐蜿蜒,別有韻致。

針腳細密,絲路勻淨,顏色搭配又相宜,一看就不是出自俗人之手。

姚若薇一見就愛不釋手,托在掌上道:“好精細的活計!真是好看極了。”

“縣主不嫌棄的話,這雙鞋我連試也還沒試,就送給您吧!”徐春君道,“我看您的腳和我的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