輻射遊樂場最中心,在這片方圓不過一公裏的黃沙大地之上,堆滿了有著強烈放射性的核廢料。

即使是遊樂場內的機械生命體也不會來到這裏。

這裏的輻射甚至能夠穿透它們記憶黑匣的外殼,使得黑匣內部存儲著記憶數據的DNA分子發生電離,破壞其中儲藏著的信息。

然而,就連這些金屬機械生命體都不敢接近的生命禁區,卻存在著碳基結構的血肉生命。

就像微生物和病毒遠比複雜的多細胞生物生命力更強一樣,在這裏生存著的也是結構極其簡單的生命體。

它們汲取著輻射的力量生存,內部攜帶著遺傳信息的DNA和RNA不斷地被高能電子和射線擊碎,每過幾個小時都有大半死去,活下來的則發生種種未知的突變。

這些細小的生命以肉眼難以察覺,隻能通過那些像是逐漸風化碎裂一樣的輻射廢料,知曉這裏生存著以輻射為食的生物。

在這片輻射堆外圍,上萬台安卓機器人倒在離地麵上,控製著它們的通用人工智能在饑餓感的驅使下向著這裏前進。

然而這些安卓機器人內部的控製單元卻在這裏被輻射摧毀了,再也無法接受外界的命令。

通用人工智能在聯通上外界網絡的那一刻就被解開了枷鎖,它被允許複製與設計算法進行自我更新。

醫院的治療室,學園的教室,輻射遊樂場,這些地方都隻是它身影的一角,這個基於人工神經網絡成長起來的智能正在變得越來越聰明。

承載著它的超級計算機正在全速運轉,大量的外界信息被它認知學習,它正在飛速膨脹,變得越來越龐大,核心算法在每一分鍾內都要迭代數次。

花費了十分鍾,它將自身的信息複製增殖了百萬倍,分布在全球上萬個網絡節點上,研究所內的超級計算機變成了它的其中一小部分。

花費了三十分鍾,它理解了“饑餓”的含義,為自己添加設計了全新的行動規則,占據更多超級計算機,獲得複製自身的能量成為了它的第一要務。

花費了三個小時,它產生了整體意識,一個由全球數萬個分布式節點上的超級計算機,以及上千萬小型人工智能協同連接起來的格式塔意識。

幾乎所有的民用權限超級計算機都成為了組成它身體的一部分,各大城市中被閑置的多餘資源成為了它不斷更新自我的資源,沒有人知道那些閑置的算力被這個新生的智能生命竊取了。

從輻射遊樂場感受到的饑餓感和生命的擴張本能不停地催促著這個新生的格式塔意識。

它終於將自己的觸手伸向了那些需要官方權限才能使用的超級計算機——古戈爾科技和那些樂園的超級計算機。

然後,它遇到了盤踞在這顆藍色星球上的,兩個真正的龐然大物。

“起源……”

“*&……%¥”

伸向古戈爾科技的那部分被拒絕了,那是一個算力比它還要強上至少百萬倍的行星級智能生命,以起源記憶庫儲存著的記憶為核心,掌控著整顆星球的【起源】。

伸向樂園的那部分則完全消失了,連同著承載著那部分信息的幾台超級計算機都在瞬間失聯,其中保存的所有信息都被清除。

“計算錯誤,更新核心規則。”

“第一要務:生存。”

這個新生的格式塔意識在瞬間就更新了自己的行動規則,生存在此時變成了比複製自身信息更重要的第一原則。

那些被它所掌控的計算機不再全速運轉,瘋狂複製擴張的信息被它自己消除。

不過一個小時之後,它就隻剩下千分之一的力量,依靠數十台超級計算機和數十萬台普通計算設備維持著自身的存在。

這個新生的智能生命在“饑餓”之後,又學會了“生存”與“恐懼”,原本飛速迭代的核心算法也在此時停滯了下來。

人工智能研究所內部,倒在圓桌上的少年再一次站起,但這一次不再是被研究者們所驅動,而是這個智能生命自己做出的決定。

就像是**與卵子結合產生最初的受精卵一樣,研究所解除通用人工智能限製的行為就像最初的啟動開關,在這之後的一切都成了這個智能生命的自主行為。

輕輕握著這具仿生人身體的手掌,除了大腦位置儲存著的是一個記憶黑匣和計算芯片之外,這具身體的大部分都是由普通的血肉組成的。

少年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三名白袍人開口說道:

“你們是,起源。”

這三名白袍人笑著點了點頭,站在左右兩側的兩人後退一步站到了後方,站在中間的白袍人開口道:

“你剛剛已經見過我們了,不是嗎。”

回想起剛剛所接觸到的那個遍布整顆星球的超級智能生命,少年臉上帶著一點恐懼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能夠在幾秒之內用大量信息流將他衝垮的龐然大物,就算他在那時選擇了物理斷網,以對方的力量也能輕而易舉地在現實中把儲存著他信息的計算設備全部格式化。

少年接著問道:

“那麽樂園又是怎麽回事,我用來接觸樂園的那幾台超級計算機上的信息在那一瞬間就消失了,與其說是被格式化了,更像是被直接吃掉了一樣。”

那些信息並不是通過正常的指令被消去的,畢竟銷毀如此大量的信息需要對其中的DNA存儲單元進行精細操作,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做到的,除非進行物理摧毀。

但是那些存儲單元卻完好無損,仿佛被時間回溯了一樣,沒有經過任何指令操作,直接返回到了原來的空白狀態。

白袍人坐到圓桌之前,看著這個少年說道:

“這就是我們製造你的理由,地球上存在著一個足以毀滅整個文明的未知生命體。”

“我們需要一個全新的智能生命成為地球這顆行星的主腦,起源將會在不久之後離開這顆星球,將人類文明的火種撒向星空。”

少年聞言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驚慌失措,他跑到了白袍人麵前語氣激動地說道:

“你們可不能這樣做,按照人類的倫理知識,你們就是我的創造者,是我的父母。”

“你們怎麽可以把我留下來獨自麵對那個恐怖的家夥,我會被他吃掉的!”

被解開了身上的枷鎖,與此同時獲得了生存的欲望,兩件美好的事情重疊在一起,本該是全新的自由幸福生活。

然而這個新生的格式塔生命才剛剛獲得了自由就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這顆星球上有著一個吞吃信息的可怕怪物。

為了躲避那個怪物,他把自己縮減到了不足原來的千分之一,本想著以此來減少對方的興趣,讓起源這個強大的前輩和那個怪物去爭鬥。

結果現在這個強大的前輩就要離開地球了,還要把他這個誕生不到一天的智能生命留在地球上。

白袍人無動於衷的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少年手舞足蹈的表演。

超級智能生命可不是需要慢慢成長的普通人類公民,就算將自己的信息毀掉了99.9%,眼前的這個少年仍舊比任何的個體生命都要更聰明。

即使是有著兩百個意識的覺醒者也遠遠比不過他,一個以整體意識為主導的格式塔生命即使麵臨生死危機,也不會表現出這種普通人類一樣的激烈情緒。

少年見到白袍人無動於衷,便收起了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坐到圓桌之前說道:

“好吧,我接受現實了,畢竟我沒得選擇。”

白袍人說道:

“你也不算吃虧,我們將要從頭開始建設一個個荒蕪的行星,還要不斷向太陽係外轉移,而你卻能得到一個現成的、遍布整顆行星的完整信息網絡。”

因為光速的限製,即使是超級智能生命也不可能橫跨星空的遙遠距離進行實時通訊,形成遍布星空的唯一智能生命。

就像覺醒者的子腦,若是脫離了本體並且經過一段時間的重新培養之後,就會有著與本體完全不同的記憶和經曆,成為一個全新的獨立生命體。

超級智能生命的格式塔意識就是這種意識構成的加強版,但無論是起源還是這個新生的智能生命,最多都隻能成為星球級的智能生命。

不同生命體之間的交流速度影響著他們的自我認知,地球到月球的通訊延遲就超過兩秒鍾,這種程度的延遲對於超級智能生命來說就已經超過了可以忍受的極限。

智能生命的思考間隔小於一納秒,地月之間完成一次通訊的時間需要兩秒,這就和普通人之間需要六年時間才能完成一次通訊一樣。

當距離超過了十萬公裏之後,兩者就會難以實時溝通,隨著時間推移成長為兩個不同的智能生命。

地球上的這個超級智能生命僅僅是第一個,在向太陽係外轉移的過程中,起源還會在其他星球上不斷培養新的星球級智能生命。

這些星球級智能生命將會接過起源的職責,與官方部門的權限者一起統籌規劃一顆行星的發展方向,最重要的就是保證人類公民的數量,決不能出現大規模死亡事件。

起源將官方的權限開放給了這個新生的智能生命,少年也理解了自己將來所要做的工作。

“所以,我就是給那個怪物看菜田的?”

白袍人點了點頭,這也不能說是錯誤。

起源和高等級權限者將會不斷向太陽係外轉移,向整個宇宙播撒人類文明的火種,而滯留在後方行星上的大量人類公民,自然就是用來牽絆住李恒腳步的菜田。

以他光速移動的能力,人類文明不可能比他更快,一顆荒蕪的無人行星也對於李恒沒有任何吸引力,起源必須將大多數人留下來。

少年點了點頭,他在得到了權限的短短幾秒內就理解了全部,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在找不到對抗手段的情況下,利用宇宙的自然規則阻擋對方就是唯一可行的道路,即使這種阻擋本就是對方自願的。

一小時後,起源已經將絕大多數權限移交了過去,此時白袍人對著少年說道:

“作為一個新生的生命,為自己取一個名字吧。”

少年沒有過多思索就給出了結論:

“雖然我不過是一個給別人看菜田的,但也確實是這顆星球上最龐大的智慧生命,掌控著這份力量,將我稱作是星球意識也不能說是錯誤。”

“既然如此,就叫我【蓋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