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時間節點，數年之前的起源大陸。
紅黑色的巨狼隱於灰黑色的煙霧中，口中吐出細長的舌頭，像是舔舐螞蟻洞的食蟻獸一樣，輕輕地從湯洮的手臂掃過。
被觸及的身軀瞬間消融無蹤，留下一個布滿黑褐色腐爛創痕的痕跡，像是被長鞭撕裂而後愈合的傷口。
湯洮的其中一條手臂已經隻剩下了半截白骨，另一條手臂也布滿了這種傷痕，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披頭散發的三眼青年此時如同被折磨許久的囚徒，臉孔幹枯凹陷，比起完美大世界的詭異種族還要詭異，再也沒有半分剛出場時的意氣風發。
那隻形似哮天犬的黑犬此時已然消失無蹤。
它為自己的主人擋下了來自身後追擊者的致命攻擊，被廷達羅斯獵犬的舌頭吸幹了血肉骨髓，化為飛灰死得不能再死了。
湯洮此時心中滿是絕望，他已經沒有多少逃跑的餘力了。
吞噬星空宇宙的時間長河反噬太過劇烈，就算是他這樣穿越諸多強大世界，身兼多種修煉體係的強者，也不能在這條凝固的時間長河中回溯太久。
穿梭不同世界的能力在這條凝固的時間長河中根本無法使用，他的各種保命道具對於這種絕地也是無用。
這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絕望的境地。
最可怕的是，他的任務目標，那個表現得無比怪異的界王神，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對他出手，僅僅派了一隻獵犬就能追得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係統，你這一次可是把我給害死了！”
披頭散發、形銷骨立的湯洮扭轉身體躲過那條神出鬼沒的細長舌頭，在一陣深入骨髓神魂的刺痛感之後，他的身體又缺了一大塊血肉。
就在這位諸天流主角逐漸陷入絕望之時，一名瘦小老頭突然冒了出來擋在了他的身前。
這老頭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外衣，腳上穿著一雙拖鞋，腳趾頭都露在了外麵，看起來就像是不知從哪裏跑來的老年小混混。
湯洮卻是在絕望之中見到了一絲光亮，他一個閃身就跪到了這名老者麵前，枯瘦的臉龐上滿是驚喜，一邊叩頭一邊高聲道：
“晚輩湯洮，拜見元前輩！”
渾源領主元！
這位可是妥妥的正派大佬，至少比起那詭異的界王神，這位大佬不會一上來就對他趕盡殺絕。
到了生命終末的絕望時刻，他也沒有什麽身為穿越者和主角的驕傲了。
穿著花花綠綠衣衫的老者卻無暇顧及跪拜在地的湯洮，一臉凝重地望著那條從時間長河下遊逆流而上的紅黑色巨狼。
起源大陸所在的源世界本就是他管轄的疆域，列元術也是他留下的傳承秘術。
界王神此人他自然也有所了解，過去的一億個輪回時代中，他曾經隱藏身份，使用化身親自與其見過數麵。
即使在廣袤無邊的渾源空間中，界王神也是史上從未有過前例的超級天才。
不曾掌控源世界，竟然就能擁有接近世界級渾源強者的戰力。
幾名渾源領主一致認為，此人有極大可能成為新的領主級渾源生命。
廷達羅斯獵犬的舌頭再次洞穿虛空而來，元隻是抬起幹枯的手掌隨意地揮了揮，便把這隻追得湯洮隻能逃竄的巨狼的攻擊輕易打散，那根細長的舌頭都被打得粉碎。
這一掌的攻擊化為一隻混沌手掌，餘勢不減地向著紅黑色的巨狼襲去，即使在這條凝固的時間長河內，速度也無比恐怖，比起湯洮全力逃跑的速度還要快得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沉睡在界王宮內的過去界王神龐大的身軀驟然收縮化為常人體型，一步邁出就穿梭空間擋在了這隻混沌手掌的前方，輕而易舉地擋下了元的攻擊。
沒有半分能量餘波逸散，舉重若輕，毫無煙火之氣，展現了來人對能量強到可怕的控製力。
李恒輕輕捏了捏手掌，上麵沒有半分傷痕，僅有一點些微的麻痹感。
元沒有一上來就下殺手，仍舊控製了力量，隻是略作試探。
是個對眾生心懷憐憫，對後輩很寬容的好前輩。
臉上掛起一個陽光純真的笑容，他一手撫摸著紅黑色巨狼的狗頭，一手抬起與元打招呼道：
“這不是元前輩嘛。”
“咱們以前可是有過數麵之緣，彼此交流得很愉快的。”
“跪在你前麵的這個家夥，他鬼鬼祟祟地跑到起源大陸想要對我動手，所以我準備把他殺了。”
“元前輩，看你的樣子，難道是想要庇護這人？”
元蒼老的臉龐一反常態地相當嚴肅，他沒有去理會跪趴在一旁的湯洮，隻是望著那紅黑色的巨狼道：
“渾源空間中的闇火銀狼突然失蹤了。”
李恒很誠實地點點頭承認道：
“沒錯，是我殺的。”
“我想要製作一隻有能力穿梭時間長河的廷達羅斯獵犬，所以需要一名渾源始祖的身體作為素材。”
“修行者勢力與天生渾源生命族群一方本就是對立的，我殺了闇火銀狼，元前輩不是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嗎？”
元沒有接話，他隻是接著道：
“烈陽源世界，昭天源世界，紇水源世界，這三座無主源世界內的生靈都在一瞬間死亡過半，億億萬萬生命灰飛煙滅。”
“有能力做到這等事情的強者不少，但能無聲無息做到的卻沒有幾個，那些隻會蠻力的天生渾源生命族群做不到這一點。”
李恒再次誠實地點頭承認道：
“沒錯，也是我幹的。”
“因為想要驗證一些猜測，所以我把這三座源世界裏的生靈殺了大半，結果的確證實了我的一些猜測。”
“反正隨時都能從時間長河裏複活他們，待我完成了自己的實驗，這都不過是順手之事罷了。”
“元前輩，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對我這種行為感到有些不滿？”
元聞言陷入了沉默之中，蒼老褶皺的臉龐上覆蓋著幽深的陰影，看不出他的具體情緒。
每一個領主級渾源生命都有自己的行事風格，有幾名修行者陣營的渾源領主就不把源世界裏的底層普通生靈當成同類。
就像界王神所說的那樣，時間長河的存在讓普通生靈的死活毫無意義。
死亡與沉睡沒有絲毫區別，隻要達到了世界級渾源強者的層次，就能隨意從過去的時空中複活死者。
死亡這個沉重的詞語因此變得輕飄飄的毫無重量可言。
普通生靈眼中的生死大仇在頂尖強者的眼裏不過是個笑話。
對於不同層次的生靈，善惡的標準自然也是不同的。
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裏，強者擁有著對弱者絕對的支配權。
弱者能享有的權利不過是站在世界最頂層的少數強者互相妥協得來的結果。
原始宇宙的不朽神靈能隨意屠殺一顆生命星球，起源大陸的神王能隨意屠殺一個浩瀚國度。
到了渾源領主這一層次，毀滅幾座源世界也算不上是什麽罪大惡極之事。
元覺得自己確實是有些反應過激了。
界王神殺掉了一名天生渾源生命族群的渾源始祖。
這名新晉渾源領主對於修行者勢力的貢獻遠大於他屠滅的那三座源世界裏普通生靈。
尚未跳出源世界樊籠的生靈，數量再多也不過是隨著源世界的生滅朝生暮死的蜉蝣罷了。
但是……
無窮歲月過去，元的內心依舊有著一點堅持。
死亡不應該是如此輕飄飄的東西。
即使源世界內生存著的是一群朝生暮死的蜉蝣，他們的生命也值得尊重。
穿著花花綠綠衣衫的老者輕輕揮手，一隻巨大手掌就將跪倒在地的湯洮整個包裹了起來。
蒼老臉龐上覆蓋的些許陰影散去，元開口道：
“界王神，此人來路不明，又意圖對你出手，我自然不會多管閑事出手護著他。”
“你我此前有過數麵之緣，你應該也明白我的行事作風。”
“你我都是修行者，而非天生強大的渾源始祖。”
“修行者從弱小開始，一步步成長起來，最終跳出源世界樊籠，成為站在渾源空間頂端的強者。”
“一時的弱小並不代表一世的弱小，無窮歲月過後，或許哪一座源世界的芸芸眾生之中，就會再誕生一個與你我同等級的存在。”
“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隨意大規模滅殺源世界中的生靈。”
“此外，有關於渾源領主的疆域……”
李恒抬起手止住了元後麵的話，他讓一旁的廷達羅斯獵犬叼起湯洮，開口說道：
“這個好說，我的猜測已經得到了驗證，沒必要再來一次。”
“屠滅源世界中的生靈對我其實沒什麽益處，我也不是什麽一心想要滅世的狂魔。”
“不過，我沒什麽興趣守護一片疆域，幫助修行者一方保護那些無主源世界。”
手掌用力地拍了拍身旁紅黑色巨狼的腦門，他露出了一口鋒利的白牙，做出一個笑容道：
“我的特長是，比較擅長吃東西。”
“渾源空間裏的那些天生渾源生命始祖，我會把它們吃掉的。”
沒等元回話，李恒就帶著穿越者湯洮與廷達羅斯獵犬一同消失在了時間長河內。
元聞言皺了皺眉頭，立刻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一個閃身便順著時間長河回到了現在時間節點的起源大陸。
界王宮的中央宮殿宇宙內部空空****，早已沒有了界王神的身影。
老者眼中的景象迅速變換，世界在他的眼中逆轉，一路向著起源大陸的過去追溯。
比起本體進入時間長河內部，這種觀察追溯的方式消耗要小得多，來自時間長河的反噬也要小得多。
吞噬星空宇宙的曆史太漫長了，每一個強大生命體的年齡都要以輪回時代計算。
想要回溯到領主級渾源生命弱小的時候，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力量，更別說是出手擊殺過去之身了。
在這個宇宙中，有能力逆流時間長河擊殺強者弱小過去之身的人，正麵戰鬥隻會更加輕鬆。
元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大片高等渾源生命，但若是想要回溯到高等渾源生命弱小之時的過去時空，耗費的力量能要了他半條老命。
類似湯洮的那種戰鬥方式，麵對這條長得可怕的時間長河不過是雞肋罷了。
時間長河內，片刻之前的界王宮內部。
白白胖胖的小胖子臉上掛著興奮的表情，似乎正在與某人交談。
但他的麵前卻是空空****一片虛無，沒有半個人影存在。
一天之前的界王宮內部，身穿銀色戰甲的科諦微微弓起身體，臉色無比尊敬，似乎是在對著某一尊偉大存在行禮。
但他的麵前同樣也是空空****一片虛無。
元追溯過去，一路回溯時空去往億萬年之前，卻發現不僅是現在時間節點，時間長河中所有的界王神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在那些凝固的過去時間節點之中，每一座界王宮都變得空空****，起源大陸上的其他人仿佛隻是在與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腦內幻象交談。
“這究竟是何種修煉方法？”
元心中對此有些震驚。
領主級渾源生命的過去之身也都是被固定在時間長河之中的。
即使是擅長時空之道的領主級渾源生命，最多也隻能憑借時間長河中的過去節點，獲得無限複活的不死特性。
湯洮此人就是一名沒有過去的奇異存在，時間長河之中根本看不到他留下的痕跡。
沒想到這位界王神更加匪夷所思，竟然能從時間長河中將自己的過去身帶走，從此在這世間不留絲毫痕跡。
“也許，領主級渾源之上，還有著更高的境界。”
元的心中閃過這麽一個想法。
渾源空間廣袤無邊，即使是領主級渾源生命也有著許多未知之處。
湯洮與界王神，這兩名不存在過去，超脫時間長河的奇異存在，也許就代表了領主級渾源生命更進一步的方向。
思忖片刻之後，這位穿著花花綠綠衣衫的老者返回現在時間節點，向著界王宮前去。
界王神從時間長河中抽離了自己的過去之身，看樣子是不願受到任何束縛，向往著更廣大的未知世界。
既然如此，那就去找吞噬號的那個大副小胖子好了。
好歹也算是半個渾源領主，距離正版渾源領主隻是缺了一些量的積累，值得好好培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