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麽說顧小桑是小三?!”

一個尖銳憤怒的吼聲響起,吸引了周圍其他路人群眾的目光。

聲音的主人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白裙,頭戴精致的發簪,塗著淺紫色的眼影。

妝容、麵貌與服裝都不錯,看得出來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有遊戲中顧小桑的幾分氣質。

可惜的是她現在憤怒的表情破壞了她這副好扮相。

“怎麽不是小三?孟奇和江芷微兩情相悅,這臭不要臉的妖女天天在一旁一口一個相公,噫~真不害臊。”

“就是說啊,明明人家孟奇一開始就說了不喜歡這殺人不眨眼的魔教妖女,她還整天上趕著要湊上去,趕都趕不走。”

“小姑娘,我看你年齡不大,應該還沒上高中吧?小孩子三觀還沒成熟,以後可別再出顧小桑這樣的壞角色了。”

在這小姑娘對麵的三名年輕女子一人一句,話裏話外罵的雖是遊戲中的角色,針對的都是眼前這個小姑娘。

那扮演顧小桑的小姑娘雖然孤身一人,麵對著這三名女子卻是半點也不怵。

“你們懂什麽!”

“顧小桑從誕生開始便身不由己,從小就生活在羅教那樣邪魔遍地的險惡環境裏,不得不去做那些壞事,給自己掛上了一副殺人不眨眼的麵具。”

“她唯一的心靈支柱就是母親,但最後卻發現自己隻是被母親操控的人偶,整個人生都不由自主。”

“這麽可憐無奈的身世,她卻沒有自暴自棄,沒有向命運低頭,依舊想方設法地掌握自己的命運。”

“這般追求獨立自主的奇女子,怎麽能用小三這種下賤的詞語去形容她!”

“道歉,你們必須要道歉!”

小姑娘的胸口劇烈地起伏,顯然是被這個詞氣得不輕,一副據理力爭的模樣。

她伸手緊緊地抓住一名女子的衣服,似乎不讓這幾人道歉不罷休。

眼見著周圍其他人都被這裏的吵架場麵給吸引了過來,被拉住衣服的那名女子覺得有些掛不住麵子。

她也沒想到,自己隻是與朋友之間的隨口一句嘴碎,竟然就引來了這麽一坨煩人的牛皮糖。

眼看甩不脫這個煩人精,她臉色一板,陰陽怪氣地道:

“我就叫她小三怎麽了?”

“不就一個遊戲裏的小三角色麽,你還真把她當媽供著啦?”

“哦——我知道了,你媽就是當小三的吧?難怪會這麽激動。”

“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小三生出的女兒也是個不要臉的小賤人!”

此話一出,扮演顧小桑的小姑娘臉頰頓時變得通紅。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才是快刀。

正因為這個詞刺痛了她的內心,所以她才會如此激動。

此刻她隻覺得周圍其他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臉上,難以忍受的羞赧、尷尬與自卑在心中醞釀,並且迅速地轉化為憤怒。

正在圍觀的人都在看熱鬧時,人群中突然有個聲音響起。

“這話說的就有些過分了吧?”

這聲音婉轉動聽,空靈之中帶著些許古靈精怪的調皮感,第一時間便吸引了場中四人的注意力。

來人是一名女子,穿著一條寬鬆而飄逸的白色連衣裙,腰間束有一根淺色的皮帶,漆黑長發似瀑布一般披散在背後。

超級美少女!

一時之間在這裏圍觀的人都忘記了看場中的熱鬧,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這名天仙似的美人身上。

“咳咳!”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咳聲響起,另一道穿著牛仔褲和格子襯衫的身影擋在了女子身前,那張有點小帥的臉此刻在圍觀群眾眼裏顯得有些麵目可憎。

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人與那名超級美女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掌,此起彼伏的歎息聲響起,感歎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裏。

可惜了。

女的美若天仙,男的卻普普通通,這顯然不會是什麽真愛,一看就是有錢有勢的富二代和貪圖金錢的物質女孩。

地球小孟抬手抹了抹自己那日漸深厚的麵皮,這場景他如今見得多了,早已免疫。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所有人都被物化,世人看人皆流於表麵,所以才看不到他樸實無華的外表下隱藏的內在美。

扮演顧小桑的小姑娘看著走來的這對情侶,目光放在那名超級美女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就放開了攥緊的手。

見拉著自己的牛皮糖鬆手,那年輕女子本想要再說上兩句,卻從那小姑娘寬大的衣裙間隙裏看到一抹寒光。

“刀?”

“漫展怎麽還能帶刀進來的?不是都通過安檢了嗎?”

“紙片人保護協會!”

這年輕女子頓時臉色煞白,趕緊拉著同伴快步離開。

這群邪教徒以前還隻是在沿海地區活動,竟然這麽快就發展到了內陸城市。

太可怕了,她必須趕緊去報警!

“這位姐姐……”

看著那走到身前的白裙女子,小姑娘扭捏地捏著手指,隻覺得自己這身衣服怎麽看怎麽醜。

這位姐姐才像是她夢想中的顧小桑。

與之相比,自己不過是一隻將羽毛塗抹成白色,妄想假扮成天鵝的小鴨子罷了。

白裙女子微微低頭,聲音輕柔地道:

“如果我剛剛沒有出聲,你是不是就準備用懷裏藏著的小刀傷人了?”

小姑娘聞言頓時一驚,下意識地退後兩步,滿臉警惕地望著眼前穿著白裙的姐姐。

“我,我沒有,你可別亂說。”

“進入漫展的人可是都經過仔細檢查的,現在紙片人保護協會的邪教徒那麽猖獗……”

糟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小姑娘趕緊閉上了嘴,轉過身就跑,沒跑幾步突然又轉過身喊道:

“神仙姐姐,謝謝你剛才幫我說話!”

眼看著小姑娘消失在人潮之中,地球小孟輕聲歎了口氣道:

“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齊師兄的紙片人保護協會發展愈發壯大,社會影響力雖然還無法與一些傳統宗教相比,但也已經不可小視。”

“隻是隨著協會壯大,借著這個名頭蠱惑無知少年的心機叵測之人也逐漸多了起來,讓協會的名聲變得更壞了。”

如此下去,以後地球上的漫展都要被禁,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他每天都要和一位貌若天仙的超級美少女約會,也就隻有在漫展這種人均奇葩打扮的地方能夠不那麽顯眼。

等待了片刻,本想聽一聽小桑的想法,卻沒有聽到身旁的女子接話。

地球小孟有些疑惑地轉過頭道:

“小桑……?我了個去!”

眼前所見是一顆頭顱,精致白皙的臉孔上流淌著絲絲縷縷的漆黑血跡,眼眶之中是空空****的黑暗,那對漆黑明亮燦若星辰的漂亮眸子已然消失無蹤。

可怕的並不是淒慘的死狀,而是這張臉孔屬於顧小桑!

被這一幕給嚇了一大跳,心跳速度瞬間飆升到每分鍾一百五以上,身體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這才注意到在這顆頭顱的下方還有一個身影。

“Surprise!”

“你好,時間管理大師孟小奇同學。”

李恒一隻手舉著頭顱,另一隻手插在寬鬆的彩色沙灘短褲的口袋裏,神色平淡地與孟小奇打著招呼。

“好……好你個大頭鬼哦!”

孟小奇感受著劇烈跳動的心髒,他喘了口粗氣,沒好氣地道:

“好好約著會呢,結果你突然跑出來把我女朋友變成這副模樣,這是人幹的事嘛嗎?”

他也是有話直說,反正在這個近乎於神的存在麵前,做出的一切行為本就是對方允許的。

對於神,沒有什麽冒犯的說法,因為那些不被允許的未來根本就不會發生。

李恒晃了晃手裏淒慘的美人頭顱道:

“你現在看到的東西隻是我讓你觀察到的投影,其他人看不見我,也看不見我手裏的這顆腦袋。”

“這顆腦袋不是剛剛跟你約會的顧小桑的,而是妖魔大陸上被殺死的一個顧小桑。”

“地球上有一個玩家操控著孟奇小隊去皇宮探路,結果被普渡慈航這隻千年蜈蚣精給團滅了。”

“嘖嘖,那死的是真夠慘的,江芷微被撕裂成十幾塊,內髒甩了一地,顧小桑被蜈蚣精的劇毒腐蝕得隻剩下一顆頭。”

5階生命體才能看到絕對零度的真實世界,孟小奇是無法觀察到那個真正的死亡現場的。

孟小奇聞言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的這顆頭顱。

看著那精致白皙的容顏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黑色空洞眼眶,絲絲縷縷難以抑製的疼痛與悲傷漸漸從心中湧出。

他突然有些後悔了。

後悔自己對紙片人保護協會可能危害社會秩序的擔憂,後悔自己認為地球人是完全無辜的想法。

他自己倒是安安穩穩地在地球過著煩惱又幸福的後宮生活,小孟和那幾名多災多難的女主角卻在玩家的控製之下,在妖魔大陸上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難怪齊正言的任務限定是孟奇的死亡次數達到地球人口總數。

孟小奇突然開口問道:

“無知能成為殺人無罪的理由嗎?”

此刻的情形很像是安德的遊戲。

渡世寶筏上的地球人在不自知的情形下以為自己隻是在玩一個虛擬遊戲,實際上他們在遊戲中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反饋到一方妖魔大陸世界上。

更準確地說,地球的遊戲玩家們其實並不是一無所知。

【本遊戲是由樂園團隊開發製作的一款男性向戀愛冒險遊戲,遊戲中的一切地點、人物皆為真實,玩家在遊戲中所做的一切選擇都會反饋到真實世界,請謹慎選擇。】

這段文字在每一份賣出去的《一世紅顏》遊戲中都有,每一個遊戲玩家都是在看完了這段文字以後才進入的遊戲。

比起《安德的遊戲》中被欺騙的孩子,樂園已經明確告知了渡世寶筏地球上的每一個玩家,在遊戲中行動的後果。

隻不過在他們的常識之中這並不重要,不過是遊戲廠商的一個噱頭罷了。

遊戲就是遊戲,虛擬的世界怎麽可能與現實搭上關係。

孟小奇看到李恒將手中的頭顱輕輕旋轉,將那淒慘死亡的麵容朝向自己。

“地球上的律法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名為主客觀統一。”

“舉例來說,一名有著夢遊症的人,他在夢中殺死了某人,但他自己對此卻一無所知,完全不認為自己殺死了人。”

“這種情況與當前的情況就很相似。”

“在地球大多數國家的現行法律中,這樣的人是無罪的。”

“雖然那些遊戲玩家下達的指令在妖魔大陸上殺死了許多人,並且遊戲條款中還提前給出了公告。”

“但他們本身的確沒有絲毫主觀殺人的意願,主客觀不統一,所以無罪。”

孟小奇聞言點了點頭,目光依舊盯著那顆頭顱。

“但也隻是現行的律法,對吧?”

“地球現行的律法隻適用於現在處於21世紀初期的地球社會,而不適用於更廣闊的宇宙。”

李恒將顧小桑的頭顱放到眼前,仔細看著那張即使死亡也仍舊精致漂亮的臉孔,這張麵容與一方妖魔大陸一起永遠地定格在那裏。

“沒錯,所以將這個時期地球人的道德與律法直接外推應用就會得出很多離譜的結論。”

“例如,一名普通人將夢當成了真的,一覺睡醒以為自己殺了人,跑去警察局自首。”

“但實際上在社會大眾的客觀視角下,他並沒有殺人。”

“這樣的人自然不會被認定為殺人罪犯,畢竟沒有任何人死亡。”

“乍一看起來很符合地球人的常識道德觀念。”

“如果說上一個夢中殺人的似乎還算不上完全無罪,其他人還會對其投以異樣的目光。”

“那麽這個人就絕對是無罪的,在旁觀者眼裏是一隻幹幹淨淨的無害小白羊。”

李恒輕聲笑著道:

“畢竟隻是在自己的腦袋裏殺了人,有誰會把腦袋裏的一點想法念頭當真呢?”

“但是,如果將這樣的觀點擴大到量子平行宇宙的世界觀,問題出現了。”

“在量子平行宇宙中,被時間束縛著的萬物根本沒有能力殺人。”

“因此從宇宙的客觀視角來看,即使是犯下了大屠殺與種族滅絕等等罪行的邪惡罪犯,他們的殺戮也隻不過存在於人類的主觀幻想之中。”

“但這種主觀幻想從單個人的腦海擴張到了全人類的腦海,因此看起來就變成了一種客觀存在的現實。”

孰真孰幻?

量子平行宇宙的無窮複製創造了一種全人類腦海中的頑固幻覺,構築了時間的流逝與萬物的運動。

在真實的宇宙裏,地球人所謂的殺人罪其實隻是人類對一種集體幻覺的懲罰。

如果將人類現行的律法簡單的擴展到量子平行宇宙的世界觀,那麽所有的殺人犯都不符合主客觀統一的原則。

於是便得出結論: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殺人犯,一個愛與和平的和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