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將白頭禿鷲安國邪又殺了一次。
這這並不困難，他現在做事跟心想事成也差不了多少，隨手一招就把這個比彼岸者還強出無數的安國邪幹掉了。
黑色的長刀將安國邪的身體從額頭正中一分為二，緊接著一如前一層裏農民三清兄弟的狀況發生了，被劈成兩半的安國邪兩側嘴角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
“原來如此，被孟奇兄弟殺死，正是我這一生追求的最大的幸福……”
碎成兩半的屍體落在青青草原上，遠處悠哉悠哉地啃食著青草的五方五帝和佛門佛陀、菩薩們手腳並用，迫不及待地衝向這裏，匍匐在安國邪的屍體上生啖其肉。
望著這些下層世界熟悉的仙神們像是禿鷲一樣大口啃食著屍體的景象，觀察著他們發自內心的快樂情緒，孟奇心中有著某些奇怪的情緒在醞釀。
這樣的世界讓他從心底感到惡心。
他明白，如果不是自身的特權，他也會像其他居民一樣，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對周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發自內心地感到幸福與喜悅。
無論他做出何種在自身看來帶有極度惡意的事情，從他人那裏得到的反饋都隻會是：太好了，我們很幸福！
在這種隻允許幸福與快樂存在的世界裏，就連他的惡意都失去了自身生存的土壤。
孟奇深吸一口氣，身後再次出現金屬電梯，轉身便進入了其中，對這個世界沒有絲毫留戀。
拉車的哭老人那對重瞳凝視著孟奇的背影，嘴角拉扯，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怪異笑容。
……
Level 6現實世界。
金屬電梯門扉緩緩開啟，孟奇眼前所見是一條身高兩米開外，人立而起的巨大黑色胖頭魚。
奔波兒灞，西遊世界裏的那隻魚妖。
看到奔波兒灞的身影，孟奇瞬間就猜到了自己在這一層會遇到什麽。
不出意外的話，他又要遇到一世之尊的那幾個著名女演員了。
感受到身後的動靜，黑漆漆的胖頭魚轉過了身來，嘴裏還叼著一條纖細白嫩的人類手臂，在它那張黑漆漆的大嘴裏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棒棒糖。
“嘎吱——咕咚！”
三口並作兩口，將嘴裏叼著的人類手臂吞下，胖頭魚奔波兒灞興奮地揮舞著魚叉道：
“見到你很高興，我的朋友，要來一條新鮮的手臂嗎？”
隨著奔波兒灞身體的動作，背後被他擋著的東西露出了原貌。
那是江芷微和阮玉書的身影，她們各自缺了一條手臂，鮮血染紅了半邊身體。
她們那蒼白無血色卻依舊精致美麗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有種斷臂維納斯的殘酷美感。
不同於記憶中的死亡任務，在這個世界裏，她們兩人是自願把手臂給奔波兒灞吃的。
更甚至於，她們兩人接下來還會自願把整個自己都作為食物，獻給奔波兒灞這隻醜陋的魚妖吃掉。
“樂園……”
孟奇心中重複著這個詞，抬手就把奔波兒灞這隻胖頭魚給一刀斬了。
……
Level 7現實層級。
“孟師弟，這裏正是我所追求的終極大同社會。按需分配成為第一原則，人人都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孟奇仰頭看著天上的齊師兄。
齊正言的臉上畫著誇張的小醜妝容，站在天空中的浮空舞台上，就像是一個雕塑偶像一樣一動不動。
大地上彌漫著硝煙和火焰，有赤身**的男女老少像是野獸一樣用指甲和牙齒廝殺戰鬥，鮮血飛濺。
有手持剔骨刀的男人將女人剝皮去骨，滿身鮮血的孩童被男人用長矛挑起。
孩童破破爛爛的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口中不停地發出咯咯咯的歡快笑聲。
明明是人間地獄的景象，可偏偏卻是一片歡聲笑語，仿佛這裏隻是一個快樂的潑水節。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孟奇環視這片人間地獄的景象。
所謂的人間地獄，也不過是他在過往經曆鑄造成的記憶與人格基礎上做出的判定罷了。
他很清楚，天空上那個畫著誇張小醜妝容的齊師兄說的是對的。
他能確定，生活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是幸福而快樂的。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人無法將自身對於快樂的定義強行安到其他生物身上。
雞羊豬鴨魚，這些被人圈養、宰殺的食物以人的視角看去當然是痛苦的。
但人不是魚，又怎麽能明白魚的痛苦與快樂？
也許這些被人宰殺吃掉的食物其實很樂意被人吃掉呢。
人類也是同樣的，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價值觀，對於幸福有著不同的定義。
死亡在常識中是痛苦的、令人恐懼的。
但為了信仰而死的信徒，為了偉大的榮耀而犧牲的戰士，他們心中就有些事物比死亡更崇高。
這種更崇高的事物可以是常識裏的宗教信仰，那當然也可以是一些其他的東西。
所有人的願望都能得到充分的滿足，一個完美的終極大同世界。
孟奇能看到這個世界裏每個人的所思所想，明確地知道他們正樂在其中。
“樂園……”
孟奇心中再次泛起一陣惡心的感覺，這一次還伴隨著惱人的煩躁。
他的價值觀念正在被這些上層現實世界劇烈地衝擊。
正義，幸福。
這些詞語就算在人類曆史上的不同時代裏都有著許多不同的定義，哪裏可能有一個放之無限宇宙皆準的標準。
他向往做一個正義的俠客，可當他心中的正義與人民群眾的正義衝突時又該怎麽辦？
也許他應該忍耐著自己心中的惡心，扭曲自身一直以來的價值觀，遵從“人民群眾喜聞樂見”，認同世人認可的幸福。
亦或者，順從自己內心的私欲，撕下身上正義的披風，摘下虛偽的假麵，拋棄一直懷揣著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想法。
誠實地承認他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想要用暴力把世界改造成符合自己內心的模樣。
骨節分明的手掌張開又握拳好幾次，孟奇仰頭看著天空中畫著小醜妝容的齊正言，最終還是忍耐了下去。
既然這個世界的人樂在其中，那他又有什麽必要去多此一舉。
孟奇身後金屬電梯浮現，他緩緩退入其中，臉上卻帶著陰霾。
這個世界的居民都是與他無關的陌生人，他想要做正義俠客的心並沒有那麽強烈，因此他還能在此轉身離去。
但若是碰上他在意的人遭遇了在他眼中無法忍受的過分事情，他還能忍得下來嗎？
……
Level 11。
孟奇的身上沾滿了鮮血，眼中蘊藏著憤怒，表情卻是與之不符的冷漠。
他身前的地上是一大片破破爛爛的血肉殘渣，還有數個遍體鱗傷的美少女正躺倒在地，睜大了眼眸癡癡地望著他。
那幾個美少女在這個世界裏就像是歡喜廟的那些女菩薩一樣。
毫無疑問，幾名美少女就是他曾經在那些遊戲世界中經曆的一個個候選女主角，都是他很熟悉的親密夥伴。
一切都是她們自願的，孟奇能看到她們發自內心的幸福與喜悅。
人不知道魚內心的喜怒哀樂，但是神知道。
他如同那個神的代言人，巡視著這片神創造的幸福樂園。
但他這一次再也忍不了心中滿溢而出的惡心感，將這個世界裏的居民殺了個幹幹淨淨。
他可以忍受那些與他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去追求不符合他心中定義的幸福與快樂。
但換做他熟悉的那些身邊人，明明有著改變一切的力量卻選擇去“尊重”、“祝福”，他做不到。
那個神，正在一點一點地把他自以為是的某些東西撕扯得粉碎，讓他不得不直麵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
現在他必須承認，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他人，隻是為了一己私欲。
他不是齊師兄那樣寬容博愛的人，他隻是一個充滿了種種私欲的凡人。
……
不知第多少層的現實世界。
金屬電梯門緩緩打開，表情冷峻的孟奇從其中走出。
他已經殺了很多很多人，一路上那些不符合他心中對“正義”、“美好”、“善良”定義的世界都被他屠了個幹淨。
齊師兄在渡世寶筏地球上建立的紙片人保護協會造成的死亡與他根本無法相比，此刻的孟奇是遠比魔佛還要魔的大魔頭。
“嗯？”
孟奇眼中的冷漠略微褪去。
他現在所在之處是一間普普通通的現代辦公室，不遠處的辦公桌後坐著一個留著火紅色長發的女子。
一種與此前完全不一樣的氛圍感傳來，孟奇確定，這個女人和那些能被他隨意殺死的人不一樣。
“你是……”
孟奇低聲詢問，紅發女子抬起頭來，露出一雙金色的眼眸。
“歡迎你，被選中的孟奇。”
“既然你來到了這個其他人不可能到達的地方，那就表明這個宇宙擺脫了歸於虛無的毀滅結局。”
“我是鳳兮，並不是你認識的那個火皇，而是被那個不知姓名的人創造出來的生靈。”
“曾經我是他用來殺死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人格、以及那些與這個人格相似存在的工具人。”
“而現在，我是這個世界的代理神。”
鳳兮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她已經徹底殺死了那個仇恨的存在，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儲存在自己心中的記憶。
那個人已經從她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
她沒有與孟奇進行過多交流的意思，隻是伸出手掌，掌心中分別有一紅一籃兩顆藥丸。
“黑客帝國的藥丸，你應該很熟悉的。”
“紅色藥丸，代表紅球、起源、無限文明共同體等等事物，它們會被重新構造成一個更龐大的主角樂園。”
“一個人人都有無窮生產力的理想世界，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裏都是主角，擁有著可以無限增長的潛無窮級別的力量。”
“主角樂園中的主角，他們未來遇到的所有人與物，都來自於起源的操控。”
“你可以把主角樂園看作是一個無限擴張的超級矩陣世界。”
“藍色藥丸，代表著我現在掌控著的這個樂園世界，也就是你一路上見識的那一切。”
“可愛紙片人保護法保護的是每一個人的主觀體驗。宇宙中的痛苦概念會被徹底抹去，所有人都隻被允許擁有幸福與快樂的體驗。”
“現在，由你來做出最終的選擇，決定這個宇宙最後的結局。”
鳳兮伸出雙手，一藍一紅兩枚小藥丸在她掌心中閃爍著些微的光輝。
主角樂園讓宇宙中的每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成為心想事成的神明，它是無限文明共同體的升級版，解開了紅球設定的力量限製。
想變多強就變多強，把選擇權交給每一個人，想幹嘛就去幹嘛。
雖然再強也隻是潛無窮領域。
對於跨入實無窮領域的起源，任何有限的存在都和零沒差，它能創造無窮個具備潛無窮力量的主角。
另一個藍色藥丸則導向鳳兮現在掌控著的樂園。
它並不提升生靈的力量，而是改變宇宙中所有人的主觀體驗。
徹底抹除一切痛苦、悲傷等等負麵概念，隻允許幸福與快樂的感受存在。
孟奇略微沉默了片刻，直視著鳳兮那對金色的眼眸道：
“無論是哪一種選擇，宇宙中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總是已經發生、並且未來還會重複發生。”
“有沒有更任性、更自私的第三種選擇？”
若是做不到也就算了，但有能力給出這兩個結局的神顯然同樣有能力抹去宇宙中的一切悲劇。
——不是客觀視角下的悲劇，而是在他主觀視角下的悲劇。
這一路上他看到了太多不想看到的東西，那些讓他感到惡心、痛苦、憤怒的事情。
他不是一切為了眾生的齊師兄，他隻是自私的孟奇。
“貪婪自私的小鬼。”
鳳兮輕笑一聲，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似乎很滿意孟奇提出的要求。
她雙手合十而後又分開，紅色藥丸與藍色藥丸均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色彩混沌的果實。
“有，第三種選擇。”
孟奇瞳孔微微放大，瞬間就明白了眼前的是什麽東西。
佛祖吃下的那枚包含著所有色彩、所有道理、所有規矩、所有可能的建木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