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如同嬰兒般無意識的“啊啊”聲再房間中響起，傳達出聲音的主人發自內心深處最純粹的恐懼情緒。
孟奇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刺激自然扭曲成了一種怪異的姿態，就像是一坨爛糟糟的腐爛肉塊，在地上不停地扭曲蠕動。
鳳兮一手托腮，金色的眼眸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孟奇身上。
“通往生命5.0的道路已經打通，我可以選擇掌握神的力量，隨心所欲地去往有限的生靈所有可能體驗的未來……”
“或者，跳過一切中間過程，直接去往那個必然的終點。”
她的食指輕輕地戳著桌上那顆色呈混沌的建木果實，每一次指尖都會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
一個又一個渺小袖珍的人影從果實中飛躍而出，身體彌漫著名為恐懼的氣息。
這恐怖氣息就像是沸騰的水汽一樣劇烈向外擴散膨脹，同時那些袖珍人影的力量也急劇膨脹。
一瞬之後，這些袖珍人影便化為了虛無消失不見。
他們身上那份龐大的力量則融入了整個無限綿延的樂園世界，將這層層疊疊的現實世界向著更接近現在節點的方向推進。
這顆果實是一個提供無限能量的永動機，“朝聞道”世界裏窺探真理而死的人則是開采和運輸燃料的礦工，讓樂園世界的層級永無止境地增長。
“啊——！”
一聲極度恐懼的尖叫過後，身體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孟奇全身上下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
他的身體像是氣球一樣膨脹又又收縮了幾次，這才變回了原來的人形。
“我滴個神啊，嚇，嚇死我了！”
“我以為我死定了，你知道嗎？！我以為我要死在那裏了！”
孟奇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身跳了起來。
他的手指和牙齒還在不停的打顫，完全顧不得維持自己往日裏英俊瀟灑的光輝形象，語無倫次地向鳳兮訴說著自己感受到的恐懼。
“嗯嗯，我知道的。”
鳳兮停下了用食指不停地戳著建木果實的動作，瞟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孟奇道：
“放心，這隻是一個用來測試的小遊戲，你剛剛感受到的東西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幻影，而非直麵真正的本體。”
“那條看似永無止境的黑暗道路雖然很長，但絕非無窮無盡。”
“所以放心好了，你還活著，你還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生活，感受世間的花香與鳥語，和可愛的女主角們愉快地貼貼。”
身體依舊還在本能地顫栗，但孟奇心中卻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的目光隱晦地掃過桌上的那顆果實，一觸即收，就像是凡人看到了嚇人的蟲子或者鬼怪。
那顆果實太可怕了，絕對不是人有能力麵對的。
道果境界，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占盡未來、全知全能、一說就錯、一想就謬。
現在他可以確定，這些形容詞沒有絲毫誇張之處，至少在他有限的認知中是如此。
孟奇不知道這個小遊戲的目的是什麽，也許是那個神為了敲打他心中貪婪狂妄的想法，也許僅僅就隻是一個遊戲。
但他現在徹徹底底地放棄了所有的幻想，再也沒有絲毫想要踏入道果境界，窺探神的領域的想法。
“鳳兮，我不玩了，第三種選擇我不要了。”
“所以，那個啥，紅色藥丸和藍色藥丸……我還能選嗎？”
孟奇表情略顯遲疑地開口問道。
他的測試顯然是失敗了。
即使麵對的僅僅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幻影，他也已然被嚇壞了，完全沒有了再去挑戰的勇氣。
他的力量在這場測試之中提升了無數倍，他變強了很多很多，可他現在的勇氣卻連最底層現實世界的凡人都遠遠不如。
這並非是他生性膽小，而是在得到知識與力量的同時，他也被灌輸了同等數量的恐懼。
這些恐懼徹底壓倒了他原來的性情，將他從那個挑戰天意、向死而生的反抗者孟奇變成了現在這個超級膽小鬼。
鳳兮那對金色的眼眸盯著孟奇打量了片刻，直到把他看得全身發毛，這才開口道：
“不用了，你已經通過了測試。”
“現在的你很優秀，由你來做這個神，會比我這個代理神做的好得多。”
孟奇聽得滿腦子都是問號。
大姐，你沒搞錯吧，我現在都成這樣了還做神？哪家的神會是個超級膽小鬼啊？
就算不是那種唯我獨尊、堅信有我無敵的霸氣人物，至少也得是個意誌堅定、堅韌不屈的家夥吧。
如果是在經曆這個測試之前，那時的孟奇信念還是很堅定的，對自己窺探神的領域抱有信心。
可現在，不是他妄自菲薄，隨便在哪裏找一個幼兒園小屁孩都比他更勇敢。
“蠢貨。”
鳳兮輕斥了一聲，讓現在的超級膽小鬼孟奇脖子猛地一縮，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
她卻沒有對孟奇的這副樣子有絲毫瞧不起的意思。
力量越是強大就越能感受到那不可直視的龐然大物有多恐怖，區區凡人的意誌力在麵對那些存在的時候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作用。
她放緩了聲音，像是給小孩子講故事一樣輕聲道：
“還記得你進入那個世界時，那名老師對你說的話麽？”
“你對真理沒有多少渴求，這能讓你在這裏活得更久一些。”
孟奇聞言點點頭，接著表情驚訝地問道：
“難不成，這個測試尋找的並不是一個勇敢無畏，敢於燃燒生命交換真理的求道者？”
說好的朝聞道呢？
凡人想要成為占盡未來的道果境界，不就是應該向死而生，用無窮的勇氣，以此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至少他心中一直是這樣猜測的，這很符合常識中的邏輯。
那本一世之尊的小說裏也有這樣的說法：道果，不假外物。
在孟奇想來，這枚果實隻是一個引子，想要成為真正的神必須要靠著自己容納無窮的知識與力量才行。
“不，當然不是。”
鳳兮毫不猶豫地否定道。
“凡人的力量是沒有用的。”
“無論身為人時做出了多少努力，建立了多少豐功偉績，有著多麽堅定的信念，在麵對無限領域時都是毫無意義的，不會有絲毫影響。”
“隻有無窮才能影響無窮。”
“用生命換取一窺真理的機會，自然就是求仁得仁，是真的死了，不會有什麽奇跡發生。”
額……
孟奇扯了扯嘴角。
既然必死無疑，那怎麽成道果？
“所以，事實與你所想的正好相反。”
“真實界眾生以為不假外物、真正超脫的道尊，其實才是那個假借外物苟活於世的存在。”
“你以為借著建木果實半步超脫的佛祖，是那個選擇了朝聞道，用自己的生命換取見證真理的求道者。”
“所以道尊還活著，以凡人之軀竊取了神的力量，還用這份力量塑造了這個宇宙。”
“而佛祖卻是真的死了，在抵達真理的那一刻就徹底死了，就像無數渴求真理的凡人一樣。”
“明白了吧？”
鳳兮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不出究竟是諷刺還是自嘲。
“我們所在的世界很慷慨，宇宙的終極真理並不是什麽珍貴難尋的東西。”
“就像是你在那個世界裏感受到的一樣，隻要抵達了特定的生命層次就能直接推開真理之門，獲取有限領域的生靈一切可能知曉的知識。”
“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所謂的神，其實是一群膽小鬼。”
“真理之門就擺在他們的麵前，隻要願意就能推開門，直接知曉一切。”
“但他們沒有勇氣去窺探真理，隻敢在門外竊取神的力量，滿足自己身為愚蠢的人那份微不足道的渺小欲望。”
“你可以把那些人的狀態看作是有些小說中描述的合道，他們具備了無窮領域的力量，卻無法認知、理解它。”
“一隻草履蟲般微不足道的弱小存在竊取了那份神的力量，以此滿足自己的人欲。”
“至於渴求真理，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那些人……他們全都死了，在自己尋求的真理中溺亡。”
選擇苟活的膽小鬼得到了神的力量，反而那些直麵真理的勇士卻全都死了。
這種事情怎麽聽怎麽悲哀。
“蠢貨，你又想差了。”
鳳兮再次笑了一聲。
“你真當放著好好的生命不要，投身於真理的人都是蠢貨不成？”
“選擇真理的人看重自身能真正體驗到的東西，他們認為，無法認知到的東西就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真理無窮，包含了有限領域的生靈一切可能知曉的知識，那裏是世間所有人共同的終點。”
“那些竊取了神力的膽小鬼，就像是統治著整個宇宙，卻依舊隻有凡人智慧和肉體的所謂宇宙帝王。”
“無論他們用這份力量滿足了自己多少的欲望，他們終其一生所能知曉、體驗的一切都隻是真理之中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對於那個更高的層次來說，談論時間是沒有意義的，談論活了多久也是沒有意義的。”
“進入真理之門的那一刻，我就會知曉所有，體驗未來的一切可能性。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些膽小鬼的記憶。”
孟奇心思轉動。
時間是相對的，一瞬間也隻是在他們這些凡人眼裏的感覺。
時間的流逝與萬物的變化源於宇宙的無窮複製，在人的主觀視角下看似是億萬年的時間流逝，也許僅僅是宇宙的一次複製罷了。
就像他之前體驗過的那條無盡真理之路那樣，在那些抵達真理的人眼裏，他們其實是實實在在地經曆了無窮的時間，體驗了無窮的人生。
雖然以他的視角，難以想象如何才能真正經曆無窮的時間。
所有邁出那一步的人都死了，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說法還是很可信的。
如果不是全都死了，那些膽小鬼也不會能毫無阻礙地竊取神的力量。
一個踏入了無窮領域，真正活著的神，絕對不是還在有限領域的凡人能揣測的。
總的來說，實際情況的【朝聞道】與那本同名小說中描述的東西完全不同。
它並不是什麽瘋狂科學家為了追求一瞬的真理而自取滅亡的行為，隻不過是一種另類的路徑。
所有人的終點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
“一即是全。”
“當我抵達真理之時，就會瞬間獲得世間所有有限生靈的記憶，成為真正完全的存在。”
“你此後在神位上有可能體驗的一切未來，同樣也都會被我知曉。”
“那時的我是鳳兮，同時也是魔佛，是金皇，是孟奇，是江芷微、顧小桑、阮玉書，還有更多我此刻所不知道的其他人。”
也許還有那個她已經忘記了名字與外貌，但僅僅是略一想象就會感到愉悅的存在。
被那個人賦予的神的力量肯定無法破除她身上的認知限製，重新知曉那個消失的名字。
但若是進入真理之門，溺亡在真理中……或許能行！
鳳兮仰頭看向更高處的天穹，披散的火紅色長發如同燃燒著的熾烈火焰，臉上顯現出興奮與恐懼交織的複雜表情。
這個表情孟奇很熟悉，他在之前那個世界裏見到的每一個人即將消失前都是這樣的表情。
“你……”
孟奇目瞪口呆地看著空空****的座椅，伸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沒有什麽不可名狀的恐怖氣息爆發，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自然，無聲無息之間，鳳兮就已經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這也太勇了吧！”
孟奇愣在原地半天才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難怪會一直叫他蠢貨，原來早就已經決定了要跨出那一步。
他想要去選擇相信，也許鳳兮是成為了真正的神，隻不過沒有像是道尊一樣從世間抹去自己的名字與身份。
但理智告訴他，真理之門背後的東西絕對不是人力所能挑戰的。
毫無疑問，鳳兮也像是佛祖一樣死了。
將心中些許的遺憾甩走，孟奇看向身前的桌麵。
在那顆混沌色彩的建木果實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本小記事本，封皮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幾行字，看起來就像是哪個小學生的塗鴉。
《基礎物理（一鍵成神傻瓜版）》
『作者：佚名』
『簡介：從生命1.0到生命5.0，草履蟲也能學會的物理全書，讓你一天從單細胞生物進化為量子信息生命體，走上人生巔峰，掌控神的力量』
這個名叫佚名的作者還挺厲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