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就這麽勇呢？”
李恒的手掌穿過覆蓋住身體的白色被單，輕撫著鳳兮那火紅色的長發。
在他周圍是無數形態各異的屍體，有全身赤金的三足金烏，也有通體幽藍色的水怪，還有一些外形是冰箱、風扇、武裝直升機之類的存在。
這些5階信息生命體生前是李恒批量生產的“知識中毒的瘋子”，也就是所謂的瘋狂科學家、堅定求道者。
超脫的那一刻看到真理就擺在自己麵前直接就瘋了，無視恐懼的警告直愣愣地衝進了真理之門，然後就成了裝點這個世界的裝飾品。
珍禽異獸總好過人體標本，他不喜歡把自己待的地方裝飾成一個恐怖蠟像館。
它們每一個都散發著極度恐怖的氣息，那是包含著無窮信息的輻射。
就像是引力波與熱輻射一樣，這些衝擊真理而死的生靈留下的屍體在無人掌控的自然狀態下也會向外釋放輻射。
不過輻射的東西變成了構成宇宙本源的純粹信息，跟希靈帝國的信息擾動力有些類似，隻是威力和範圍都大出無數。
這些信息輻射能被5階信息生命體利用，轉化為無窮的物質和能量，瞬間在量子比特海洋中創造出無限大的物質宇宙。
這些信息輻射對李恒沒有造成絲毫影響，即使他沒有使用無限信息網絡提供給每一個用戶的信息過濾功能。
他這具身體與其他信息生命體是不一樣的，與那些跨入無窮領域的屍體也是不一樣的。
越是強大，這一點就表現得越是明顯。
無窮領域不是終點，隻是一個新的開始。
周圍這些連名號都沒有的雜魚神是無窮，紅球是無窮，鳳兮和佛祖也是無窮。
但這些無窮卻並非相同，彼此之間有非常大的差別，甚至比有限和無限的差距還大。
要說共通點的話，就是它們都是死掉的屍體。
這片遍布屍體的世界能輕易創造無窮領域的力量，卻不允許人獲得無窮的智慧。
難以獲取的並不是無窮的力量，而是成為具有無窮智慧的、活著的神。
人唯一能真正觸及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思想。
凡是無法認知的，就是尚未被掌握的。
一個無法認知無窮世界的蠢蛋可稱不上是什麽神。
連自己使用的力量都無法認知，就像是一隻螞蟻控製著發射殲星炮的按鈕一樣，很難說這份力量算得上是屬於自己的。
輕輕撫摸著鳳兮留下的屍體，望著那張美麗麵孔上釋然的笑容，李恒突然舔了舔嘴唇。
他五指張開，這具身體就在他的掌心中越變越小，化作了一顆微小的紅色糖豆。
“啊——嗚。”
一口將這具包含著無窮力量的身體做成糖豆吞下了肚，無窮無盡的信息衝擊似乎對他沒有半點作用。
這一幕看得邊上的觀眾一陣心驚膽顫。
這名觀眾是個外貌隻有十四五歲做古裝打扮的可愛少女，梳著十幾條彩色小辮，此刻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低著頭求饒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我不該弄出那種宇宙來的，我真的沒有什麽惡意，就隻是想讓我家主人的計劃能更順利一些。”
“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家主人和您同出一源的麵子上，不要跟我這個不通世事的無知小侍女一般計較……”
她無法認知這個人的外貌，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形，看起來像是套著一條白色床單。
這意味著對方掌握的力量比她合道的佛祖屍體更強，這才能影響她的認知。
但這不科學！
處理普通人的屍體都還要花費許多繁瑣的步驟，死去的神的屍體又不是什麽即插即用的寫輪眼，以凡人的智慧掌控神的力量可沒那麽簡單。
想要與這些擁有無窮力量的屍體合道，其過程極度凶險，幾乎不亞於推開真理之門的尋死行為。
這讓她感到後悔，後悔自己明知這個人有問題，還用些帶著惡意的小手段去撩撥他。
但是，量子比特海洋中的物質宇宙無窮無盡地自我複製，無差別創造一切可能的存在。
一切可能發生的事件本就在無數次地重複發生，她隻是把它們挑選出來放到他麵前罷了。
況且絕對零度的靜止宇宙在他們這些超脫時間束縛的信息生命體眼裏不過是一幅冰冷的畫卷，沒人會去在意畫卷上那些隨手便可塗抹消去的紙片人。
雖然很沒有禮貌……但應該罪不至死吧？
嘎吱嘎吱的碎裂聲響起，這名求饒的少女就化為了一道流動的光影，像是一縷霧氣一樣被那個套著被單的模糊白色人影吞噬。
李恒咂了咂嘴，品味了一番這個小侍女的記憶信息。
乏善可陳，在他吃過的食物裏算比較差的那種。
他最初誕生的那個宇宙這人是找不到的，後續季鴻和林離本體待過的那些宇宙也是一樣，它們都被很好地隱藏了起來。
掌握了無限的力量後他才發現，找到那些過去的宇宙比他之前想得還要更麻煩一些。
“正如小孟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消失了會比較好。”
“比如饑餓，疾病，又或者像是這個女孩一樣很沒有禮貌的家夥。”
一身白衣的江越輕輕點頭。
她也無法看到眼前之人的形貌，隻能觀察到一團模糊的白色人影，還有那條被單上兩個像是眼睛一樣黑漆漆的空洞。
她輕聲說道：
“道尊江紅球，那個家夥早就做好了嚐試無果的準備，這小侍女不過是個毫無價值的棄子罷了，知道的東西很少。”
“但是，她與佛祖的屍身合道為一，掌控著超圖靈機起源的力量，統治著整片宇宙海。”
“如今她死了，這片沒有掌控者的無主宇宙海失去了屏障，輻射的信息立刻就會暴露在其他宇宙的人眼中……”
江越的話語停下，豬剛鬣出現在了一旁，看來是已經把孟奇送走了。
這片宇宙海就剩下他們兩個活人，其他超脫束縛的信息生命體，如遊水月等人，全都已經離開了這裏。
至於李恒……說實話，江越很難分辨他的狀態是生還是死。
怎麽看都像是一具死去的屍體，就跟佛祖的屍身一樣。
某種意義上他跟那些被時間的洪流束縛著的紙片人很像，都是一具在生與死之間跳動的屍體。
“沒關係，我現在變強了很多很多。”
李恒看向豬剛鬣的腦袋，把這個豬頭人看得兩隻大耳朵一陣顫動。
“我最強烈的感情是饑餓和恐懼，我越是強大，它們就越是膨脹。”
“所以我現在很餓，外麵的人來這裏正好給我加餐了。”
“你們倆也走吧，就像孟奇和他的女朋友們那樣，遠遠地逃離這片宇宙海，再待下去我大概會把你們也一起吃了。”
信息生命體就是食物，每一個都是很好吃的天然美食。
豬剛鬣控製著自己豬腦袋上的表情，看著那個模糊的白色人形，感覺這一位好像跟以前又有些不一樣了。
那種毫不掩飾的**裸的食欲，真是嚇人。
跨入了無窮領域的存在也像是糖豆一樣一口一個，也不知道這位的身體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他拱了拱豬鼻子，一團漆黑的虛無在身旁出現。
那裏是一個空間尺度不同於普朗克尺度的世界，量子比特海洋中的另一片宇宙海。
“那就再見了，BOSS。”
豬剛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告別的話語，但望著那道模糊白影身上兩個黑幽幽的空洞，他揮了揮豬蹄子就瞬間消失。
嘴上說著再見，心裏想的是最好再也不見。
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個對員工很慷慨大方，喜歡撒幣的大款老板。
但這個老板還是太危險了，無論是那看不到上限的力量，還是那模糊不定的心理狀態。
有利益驅使、有明確追求才好揣測。
一個目標模糊不明、心理狀態不穩定的強者，是最危險的存在。
江越抿了抿嘴唇，站在原地沒有第一時間離開。
她知道這並不隻是食欲的問題，而是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所以像她這樣沒有絲毫利益價值，隻是被他因為一時興起才創造出來的玩具人就被扔掉了。
他不準備繼續窩在這個玻璃罐頭裏睡大覺，他要去衝擊那道沒有人能跨越的生死屏障，打碎罐子去往外麵更大的世界。
即使這個玻璃罐子對其他人來說已經是大得不可思議。
“保重。”
江越輕聲道別，身影消失無蹤。
他總是這樣的，對他來說，有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
對她來說，也是一樣。
在這個世界上，人能真正觸及的僅有自己。
“好了，這下沒有別人了。”
李恒麵前現出佛祖的屍體，瞅了兩眼後給那丈六金身添上了一件顏色喜慶的大紅袍。
覆蓋宇宙海的信息屏障被解開，無窮的信息輻射從佛祖身體上湧出，通過無限信息網絡向著量子比特海洋中的其他宇宙海擴散。
看到之時就是抵達之時，目光所及之處無遠弗屆。
當佛祖向外輻射的信息被認知到的那一刻，宇宙之外的其他人就已然來到了這裏。
一道形似閃電的金色光芒從虛空中誕生，恐怖的信息輻射化作烈陽般純金色的熾烈光芒散逸而出。
那些雜魚神的屍體在這金色的熾烈光芒中瞬間消融、瓦解、崩潰，產生了一種近似正反物質湮滅的信息湮滅。
創造總是比毀滅更困難，這是一般的常識，它源於熱力學第二定律。
但這隻是被時間的洪流束縛著的紙片人們感受到的錯覺。
實際上物質根本沒有被毀滅，所謂的毀滅隻不過是一個物質排列呈現為混亂無序狀態的新生宇宙。
毀滅本質上也是創生。
在無限領域，創造遠比毀滅簡單，無窮無盡的創生是無限領域最基礎的自然屬性。
當來自不同超圖靈機的信息輻射相互碰撞、發生湮滅時，它們並不是彼此抵消歸於虛無，好似無事發生。
與此相反，它們會在碰撞之中激化膨脹，從最基礎的信息轉變為空間、物質、能量等衍生形態。
這是第三種宇宙大爆炸。
不同於前兩種宇宙大爆炸，由無窮領域的力量推動的第三種宇宙大爆炸不是動態的，誕生之時就是結束之時。
在信息碰撞中湮滅的屍體下一刻就化作了一方無限大的靜止宇宙，無盡的空間被瞬間創造完成。
空間維度無限衍生，層層疊疊的複雜空間結構交織重疊，組合成一方有著無限空間維度的巨大宇宙。
無盡的物質與能量在每一個維度空間中化作一掛又一掛奔流旋轉的龐大星河，容納無盡文明眾生。
有無數生存在千百維複雜高維空間中的怪異強大生靈，他們的一絲形貌在低維空間的生靈眼裏便是比星辰更宏偉壯觀的奇跡。
因為無法理解高維生物那恐怖怪異的外貌，他們成為了被諸多弱小文明信仰敬畏的宇宙神靈。
新生的無限維度宇宙內的文明眾生都有著完整的記憶，擁有厚重的曆史。
活了無盡歲月的四階生命體以為自己有著億億萬萬年的悠久生命，卻不知整個宇宙無限廣闊的空間、無限衍生的空間維度都不過是由一具被粉碎的屍體在一瞬間變化而成。
隨著這一方有著無限空間維度的龐大宇宙被創生，它同樣成為了宇宙海中的成員。
時間從此開始流動。
這一座新生的無限維度宇宙在宇宙海更龐大的力量下開始了永無止盡的複製。
無盡的複製為宇宙內的無盡文明眾生帶來了運動與變化，帶來了過去與未來。
“啊忒古古！”
另一種由奇怪音節構成的信息輻射爆發，這些信息化作了純粹的聲音，與金色閃電釋放的熾烈光芒猛然碰撞在一起。
伴隨著這股新的力量加入戰場，後續又有接二連三的不知名存在近乎不分先後地從其他宇宙來到此處。
金色的閃電、奇怪的音節、絢爛的圖騰、流動的黑色河水、鮮花青草的芬芳、漂浮不定的水母。
不同強者釋放的信息輻射化作了不同的概念與意象，爭先恐後地向著這片宇宙海內部侵蝕。
那些雜魚神們的屍體在這些信息洪流的侵蝕下紛紛消融解體。
它們就像是神仙打架時從天界落入凡間的隕石，粉碎後化作無數新生的物質宇宙落入無邊無際的宇宙海之中，在這片大海上掀動起一絲微小的漣漪。
但，即使有如此多來自外界的生靈在此大打出手，整片宇宙海仍舊風平浪靜，那些新生的物質宇宙對於整片宇宙海連一滴水都算不上。
占據了整片大海的是無盡的淡金色柔和光芒，位於光芒最中心處的是身披喜慶大紅袍的佛祖屍體。
這具麵目慈悲的丈六金身釋放的信息輻射與那些來自外界宇宙的生靈釋放的信息彼此碰撞湮滅。
它無差別地排斥所有來自外界宇宙生靈的力量，在信息的碰撞湮滅之中，更多無邊無際的物質宇宙落入了宇宙海之中。
即使沒有被5階的信息生命體合道掌控，佛祖的屍體自然散發的一絲信息輻射也能輕易壓倒這些來自宇宙之外的生靈。
這些對李恒的身體沒有絲毫影響的信息輻射，對於他們來說卻是致命的危險，如同小木筏麵對著狂暴的颶風與海嘯。
無窮與無窮之間也有差別，佛祖的屍體是這裏最強大的存在。
其力量與整片宇宙海等同，遠比那些隻能在大海中激起一點小水花的雜魚神更強。
它在無限信息網絡中肆無忌憚釋放的信息輻射就像是黑暗宇宙中一枚閃亮的超新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飛蛾撲向這個引人注目的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