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重聚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往往也是最脆弱的,就像風中的柳絮,水中的花瓣,一閃而過,等你再回頭,想要抓住它的時候,卻已無跡可尋了。

白英就這樣走了,最後述說了在她心中隱藏多年的往事,解救了身處漩渦中的龍突騎支,而她所做的一切,換得的也隻是那一百朵紅藍花和一壇穆塞萊斯酒而已。

龍突騎支眺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地佇立著,滴滴渾濁的淚水從他那寫滿滄桑的臉上滑落下來,打濕了衣衫。

張小七安慰道:“陛下,您別難過了,婆婆出走,多半也就是一時賭氣,將來你們還會有團聚的機會的,現在城中的百姓都等著您的旨意呢,重任在肩,您還得接著收拾殘局呀!”

龍突騎支抹了抹了眼睛,長歎一聲,平複住心緒,頒下旨意,將罪魁龍栗婆準和他的黨羽逐出焉耆,其餘軍民人等一概赦免,各歸其位。

百姓們歡呼拜謝,龍突騎支帶著張小七一眾人下了城,回奔皇宮。

路上,程懷亮問道:“陛下,那龍栗婆準心懷叵測,陰謀作亂,您為何不把他處死啊?”

“唉!他是我的親弟弟,我實在是下不了手啊!”

“陛下,恕我多嘴,這種叛徒十惡不赦,您一時心軟,放了他,恐怕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任他去吧!這國王也不是那麽好做的,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帶兵回來了,我把王位讓給他倒也無妨。”

程懷亮見龍突騎支心灰意冷、鬱鬱寡歡,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

侯五進言道:“陛下,白英前輩之事固然叫人扼腕,可您也不能就此喪魂失誌啊,如今您雖然平安歸國,可周圍形勢仍不容樂觀,適才我在城頭見鞠文泰撤離時,阿史那薄布向他交代了一些事情,我料鞠文泰回去後,肯定還會有所動作,您還是要加強戒備才是呀!”

“這是當然。”龍突騎支點點頭,“不過我有了大唐做後盾,也不怕什麽了,鞠文泰若敢妄動,就是自討苦吃,大唐皇帝決不會輕饒了他的!”

“如此,阿史那薄布不會發兵援助他嗎?”

“哼!阿史那薄布隻是拿他當條狗而已,真到了刀兵相見之時,他才不會為了一條狗觸怒大唐呢!”

“陛下高見!”

“今日我心情不是很好,慢待大家了,來日我定會大排筵席,以國禮款待各位大唐的貴客,聊表我的感激之情。”

張小七忙謝道:“多謝陛下恩典!”

當下,眾人跟著龍突騎支回到王宮,被安排到一處別院居住。

來到住所,再次相聚,大家都喜不自勝,圍坐在一起,各自講述自己的遭遇。

原來沙暴之後,翟珊、侯五和程懷亮三人也分開了。

翟珊被尾隨龍突騎支的白英所救,帶到了焉耆。

侯五則是在沙漠中跋涉一段後,遇到了正往焉耆進發的高昌軍隊,他憑著自己對高昌的了解,裝成迷失在沙漠中的郎中,成功混進軍隊裏,見到了高昌王鞠文泰,和吳老三一樣,他也以治花柳病的名義,騙取了鞠文泰的信任。

起初他的本意隻是想弄點口糧和水,好能順利走出這片沙漠,可很快,他就探聽到了這支隊伍此行的目的,便臨時決定潛伏下來隨機應變。

事實證明他這個決策非常關鍵,此後不久,他先是幫助張小七和吳老三騙過鞠文泰,進入焉耆,又在次日,趁著鞠文泰出兵受降,營中空虛之際,救出了被囚禁於軍中的龍突騎支。

程懷亮在沙漠裏落單不久,也幸運地被救了,說來也巧,救他的人正是陶公義的商隊。

張小七和李恪眾人被誣陷謀反,逃出唐境之時,陶公義正在西域,驟然得知這個壞消息,他惶恐不安,害怕受到連累,也不敢回去了,遂決定留在西域經商。

有頭腦的人到哪兒都不愁賺不到錢,沒多久,他就攀上了高昌王鞠文泰的小妾鳳姝。這個鳳姝既奢侈又虛榮,花錢如流水,關鍵智商還不夠用,盯上她就等於抓住了一棵搖錢樹啊!

陶公義的眼光相當毒辣,在鳳姝的身上下足了功夫,經常投其所好,賣些珠寶首飾、胭脂水粉給她,原本一個很普通的物件,隻要隨便編一個噱頭,說一個好聽的故事,就能賣出好幾倍的價錢。這樣,鳳姝滿足了虛榮心,陶公義也掙了錢,兩人合作得非常愉快。

這一次,他本要去高昌,給鳳姝送一批胭脂,可半路上他得到消息,鳳姝隨鞠文泰去了焉耆,要他去焉耆交易,他隻好改道前去,不想竟然碰上了落難的程懷亮。

陶公義知道程懷亮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怠慢,獻了不少殷勤,期間,他問起程懷亮的經曆,程懷亮也沒隱瞞,將他們一行人的遭遇如實相告,陶公義聽完,也是唏噓不已。

兩天後,二人帶著商隊來到焉耆城外高昌軍隊的駐地,陶公義人頭很熟,高昌軍中不少人都認識他,所以他們一路也沒遇到什麽阻攔就進入了鳳姝的帳內。

鳳姝見到陶公義和他帶的胭脂,高興得不得了,像見到親人一般無話不談,無意中就把鞠文泰捉拿龍突騎支,進攻焉耆的事說出來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人出來後,程懷亮就對陶公義說:“龍突騎支是我們的朋友,以前幫過我們,我想救他,你能不能跟鳳姝說說,讓她向鞠文泰吹吹枕邊風,放過龍突騎支,不要攻打焉耆呢?”

“那好,我試試吧!”

陶公義即刻返回去,把事情跟鳳姝一說。

鳳姝滿口答應:“我當是什麽大事呢?包在我身上,那個老東西要不聽我的,姑奶奶弄不死他?我今晚就把你們送到焉耆去,你們隻管在城裏等信就行了!”

陶公義千恩萬謝,又破例白送了兩盒胭脂給她。

當晚,兩人高高興興帶著商隊,跟著鳳姝派來護送的軍兵混進了焉耆城。

等到第二日,龍栗婆準起事,城中大亂,兩人不明真相,跟著人流跑到城門前看熱鬧,程懷亮瞧見城頭上的張小七三人,又驚又喜,登時就想上城幫忙。

陶公義就說:“程公子不要著急,行動前,咱們還得先打扮一下才行。”他叫來手下夥計搬來很多套唐兵的軍服和一麵大唐龍旗,讓大家各自穿戴上。

程懷亮詫異道:“你從哪搞來這麽多唐軍的行頭啊?”

“誒,對於我們這些行商來說,出門在外,這是必備的東西,不管走到哪兒,隻要打上大唐的旗號,一般的部落小國,盜匪草寇都會禮敬三分,不敢騷擾。咱們這些人都不會武功,上去幫忙也沒有威懾力,何不裝成唐軍嚇唬他們一下?沒準還能把敵兵嚇跑了呢!”

“恩,有道理呀!”程懷亮是國公府的少爺,對大唐十六衛軍的官階自然是門清兒得很,“既然裝相,那就裝把大的!”

兩人商定了主意,這才穿戴整齊,裝模作樣地上了城牆,成功嚇懵了阿史那薄布,幫張小七守住了城門。

眾人聽完程懷亮的敘述,都欣然點頭,這回總算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

可程懷亮卻還有一個疑問,“你們注意到龍突騎支給阿史那薄布出示的那麵令牌沒有?”

張小七就說:“聽陛下說,那是咱們皇上賜給他的龍武衛大令啊!怎麽?這還有假?”

“就是因為那麵令牌是真的,所以我才納悶啊!你們知道嗎?龍武衛大令隻是皇宮中最高等級的大內密探才有的,皇上怎會把它賞給一個番邦的國王啊?這是不是有點太不合常理了?”

侯五擺擺手,“這事也不奇怪,你想,龍突騎支不遠萬裏,穿越沙漠,冒著生命危險去京城麵見皇上,一片誠心叫人感動,皇上一高興,沒準就給了他格外的恩賜,這也是有可能的。”

“可那也沒必要送給他大內侍衛的令牌吧!”程懷亮依然還是眉頭緊鎖。

“好了好了!”張小七不耐煩道:“皇上愛怎麽賞就怎麽賞,跟咱們關係也不大,程兄弟,這事你也不用多想了!”

侯五也道:“是啊!眼下焉耆的事情終於了結了,咱們也應該在這兒好好休整一下,別忘了,下一步咱們還得去龜茲國奪回皇上的龍紋玉戒呢!”

一句話說到了大家心坎裏,經曆了沙暴後,又是幾日奔波勞頓,應付危局,眾人早已是筋疲力盡了,一放鬆下來,都頓感頭暈眼花,四肢無力,似乎隨時都能睡過去。

當下,大家也沒再多說什麽,就紛紛起身各自休息去了。

又過了兩天,龍突騎支在王宮設宴款待張小七眾人,席間,大家推杯換盞,談天說地,興致盎然。

張小七就向龍突騎支道:“陛下,其實我們此行是要去龜茲國,從白訶黎布失畢手裏奪回我大唐皇帝的龍紋玉戒,陛下對龜茲一定很了解,能否給我們出個主意呀?”

“哎呦,這事的難度可不小啊!白訶黎布失畢此人貪婪無比,是個典型的吝嗇鬼、守財奴,這些年,他是隻進不出,慢說龍紋玉戒這種稀世寶物,就算是一兩銀子,他都沒丟過呀!數年前,他還在王宮修了一座樓,取名貔貅閣,是專門用來存放他收集到的寶物的,樓裏麵機關密布,聽說凡是進貔貅閣裏偷盜的飛賊,就沒有活著出來的,你們想從他手裏奪寶,無異於虎口拔牙呀!”

“貔貅閣?恩!”張小七點點頭,“有目標就好辦,實在不行,就索性闖它一把,我倒要看看裏麵裝了什麽機關?”

程懷亮阻攔道:“不可,此事決不能硬來,咱們行動前必須得準備充分,計劃周密,以策萬全才行,若是能搞到這貔貅閣的機關圖紙,那是最好不過了!”

“你說的容易,這麽重要的圖紙,人家肯定拿它當命根一樣保護,哪那麽好找啊!”

“誒,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是人就有缺點,有缺點咱們就有突破口,見縫插針,剛剛我聽陛下說白訶黎布失畢是個吝嗇鬼,愛貪小便宜,咱們或許可以在這上麵做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