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結義小孤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 九,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而苦難卻往往如影隨形。

眼看著那些凶殘嗜血的惡魔洶湧而來,軍士們抵擋不住,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僅僅半個時辰,就損傷大半,隻剩下區區數百人了。大家被逼到石壁前的角落裏,退無可退,都在做最後的掙紮。

此時,翟珊的頭就靠在張小七的耳邊,貼得很近,他甚至可以隱約聽到她的呼吸。那呼吸是那麽柔弱,就像無盡黑暗中一點螢火蟲般的微光,隨時都可能消散而去。

這個倔強的女孩為了自己甘願以身涉險,如今她受盡了折磨,奄奄一息,可自己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連一個男人最該有的擔當都沒有做到!

張小七心中的痛楚和自責無以言表,他唯恐翟珊再受到傷害,不敢放手廝殺,隻是一味招架,躲躲閃閃,實在躲不開,就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硬生生地抗上去。不出片刻,他已是遍體鱗傷,上衣大部分都被撕爛,碎布條混雜在道道傷口裏,血肉模糊。

張小七緊咬牙關,勉力維持著,可就算他渾身是鐵,又能撚幾顆釘?行屍越聚越多,似乎永遠也殺不完,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撐不住的。

“該怎麽辦!”張小七無法想象自己戰死後翟珊被行屍分食的慘狀。

就在他惶恐萬分之時,一個聲音傳來,“你們快進來,我這裏能出去!”張小七聽聲音有些耳熟,拿眼角餘光一瞟,身後不遠處的石壁上有一條裂縫,一個人正探出頭來朝他們呼喊著。

張小七眼睛一亮,急忙砍倒麵前一具行屍,一縱身衝了過去。

離得近了,他這才看清,來者非是旁人,正是蜀王李恪!

“你怎麽來了?”

李恪剛要回應,一眼看到了張小七身後人事不省的翟珊,“師姐!這是怎麽了?怎麽傷成這樣?”

“別問了!”張小七來不及多說,飛身形跳進裂縫裏。

李恪擋在洞口,唰唰幾刀將尾隨而來的行屍砍倒。

後麵的行屍們開始源源不斷地往裂縫裏湧,張小七趕緊過來幫忙,兩個人一邊抵擋著,一邊朝外麵大聲招呼:“將軍!快過來!”

須臾,蘇定方也殺到近前,此時的他,也已是傷痕累累,血染征袍。

他一見到李恪,臉色驟然變白了,“殿下!你!”

“蘇將軍!快,快跟我進來!”李恪急切地大叫著,伸手來拉蘇定方。

可蘇定方卻將他的手推開了,扭頭向張小七囑咐道:“保護好殿下!”而後,一轉身又殺進了行屍群裏。

“將軍!”兩個人叫他不住,正心急如焚,就見蘇定方大喊著,推著一塊巨石,邁開大步衝刺而來。他渾身是血,後背和肩膀上還有兩具行屍在瘋狂地撕咬著,可他似乎毫不在意。

“咣!”一聲巨響,張小七和李恪被震得連退了好幾步,再定睛一看,裂縫已被巨石封得嚴嚴實實!

“將軍,你這是做甚?”

“小七,你快保護殿下離開!弟兄們還在浴血奮戰,我怎能丟下他們不管!”

李恪連忙勸道:“蘇將軍,我們大唐不能沒有你,大帥派我前來就是要救你出去,你速速搬開石頭,跟我們一起走!”

“末將多謝殿下好意!隻是末將身為主將,隻有戰死,絕不能退縮!還請殿下代為稟告大帥,蘇定方可無,三軍誌氣不可失!殿下珍重!”

言罷,外麵傳來了蘇定方震懾心肺的呼喊,“兄弟們!刀山火海,我們一起闖!隨我殺過去!”

“殺啊!”轉瞬間,數百死士的喊殺聲響徹天際!

張小七心裏清楚,蘇定方已發起了最後一攻,“將軍!”他在黑暗中凝視著前方,喃喃自語。

李恪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蘇將軍他隻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罷了,走吧!我們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不是嗎?”

張小七掛念著翟珊的傷勢,輕輕點點頭,轉回身,點燃一個火折子,跟著李恪急匆匆向裂縫深處走去。

“張小七,現在可以說了吧!師姐為何會傷成這樣?你為何沒有保護她?”李恪厲聲質問道。

張小七心中焦急不安,三言兩語將翟珊失陷敵手的經過大體講了一遍。

李恪聽完,也緊張起來,畢竟現在身處險地,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將翟珊平安送出去,否則時間一久,傷勢惡化,翟珊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兩個人不再說話,加快腳步向前趕路,不多時,便從石壁另一麵的裂口處鑽了出來。

外麵皓月當空,時辰應該是五更天了,天邊已微微泛白,沒有了之前的迷霧,一座巍峨的高山清晰地矗立在眼前。

李恪用手點指著,“李勣將軍的並州軍就在山後接應,翻過這座山,應該就能脫險了!不過這山中有大量敵軍埋伏,我們敢死隊來的時候,大部分兄弟都在那裏戰死了,隻剩我一個人拚死殺出來,誤打誤撞鑽到這裂縫中藏身,這才找到你們。這次,我們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能再讓師姐受傷了!”

“好!”張小七點頭,一邊警惕地觀察四周的情況,一邊背著翟珊向山中進發,李恪提刀,緊隨其後。

有了幫手護衛著,張小七多少安心了一些。兩個人一前一後,施展輕功,快步如飛,沿著山路蜿蜒而上,很快就衝到了半山腰。

正急行間,忽然,“嘩楞楞!”一陣刺耳的鈴鐺聲劃破夜空,緊接著,“衝啊,殺啊!別讓敵人跑了!”無數敵兵呐喊著,舉著火把潮水一般湧到近前。

為首一員敵將在馬鞍橋上用大刀一指,“呀!呔!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張小七一看,還跟你廢什麽話,殺吧!掄起大刀就開砍了。

對麵的敵兵見狀,一擁而上,將兩人困在當中。

按常理講,以這兩人的武功對付這些個蝦兵蟹將,那是綽綽有餘,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兩人擔心翟珊的安危,隻能背對背將她護住,還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時刻提防著冷槍暗箭,所以一時陷入了苦戰,步履維艱。

那員敵將在後麵不停地叫嚷:“快上!給我抓活的,我要給軍師送一份厚禮!“

又向身邊的弓弩手們命令道:“給我放箭!注意!隻能射傷,不準射死!我要活的!”

箭雨飛蝗一般傾瀉而下,兩人把大刀舞動如飛,形成兩道屏障,將利箭擋在外麵。

那敵將是個碎嘴子,沒完沒了地挑釁,“呔!奉勸爾等乖乖繳械投降!我家軍師有好生之德,或許能饒你們不死。如若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們的忌日!”

“娘的!廢話真多!”張小七聽得不耐煩了,一把奪過一個敵兵的長矛,對著敵將的方向撇了過去。

敵將正白話著,突然一道寒光直刺過來,再想躲來不及了,噗嗤一聲,長矛穿胸而過,屍體在馬上晃了兩晃,跌落下來。

主將一死,敵軍頓時一陣大亂。

李恪一拽張小七,“快走!”

兩人趁機衝殺起來,在亂兵中一頓亂剁,如砍瓜切菜一般,一口氣殺出重圍,向著山頂方向跑了下去。

他們衝上山頂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敵軍並沒有追上來,兩人都已是精疲力盡。

李恪提議道:“從這下去,還有數道包圍圈,經過剛才一戰,敵人肯定會有所準備,我們不如就在此休整一下,恢複體力,一會兒勢必還要有一場惡戰。”

張小七沉吟片刻,沒有作聲。他小心翼翼地把翟珊放下來,檢查一遍她的傷勢,而後從腰間解下一個已經沾染了鮮血的繡袋,係在她身上。那正是在天**山時,翟珊送給他的。

李恪也坐下來,拿出一個酒壺,在一邊自顧自地喝酒,俄頃,他故作輕鬆地問道:“師姐她沒事吧?”

張小七點了下頭,“還好。”

又沉默了半晌,張小七忽而神情莊重地說了一句話:“李恪,我們就在此地結拜如何?”

李恪一愣,詫異地看向張小七,“這是為何?”

“殿下,就當是給我一個攀龍附鳳的機會吧!”

李恪苦笑了一下,“你又怎會是那種人,好吧,我也早有此意。”

“既如此,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張小七拉著李恪肩並肩跪下來。

此時,朝陽初起,天已大亮,陽光照在山巔之上,在兩人身後拉下的長長的倒影。

張小七說道:“我年長你三歲,是兄長,我先說,你跟著我講。”

“好!”李恪點頭。

“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張小七。”

“李恪。”

“我二人願結為異姓兄弟!”

“今日,我二人中無論誰能脫離險境,都要保翟珊周全,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李恪有些意外,“為何要這樣說?”

張小七麵無表情,“你難道不想救你師姐嗎?跟著我說!”

“好!我二人都會寧死保師姐周全,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耿耿此心,惟天可表!如若有違,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盟誓畢,兩個人望東拜了三拜,各自劃開手掌,將血滴進酒壺,歃血為盟。

而後兩人相繼站起身向下眺望,山下四周,敵軍的旗幟忽隱忽現。

“大哥,我們快走吧!敵人很快就會圍上來的!”李恪催促道。

張小七麵色平靜,“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吸引敵軍主力,你快帶著你師姐抄山後小路離開!”

李恪一臉驚愕,“為什麽?大哥,要走我們一起走!”

“你快走吧,我不能再讓珊妹冒不必要的風險了!”

“可是師姐喜歡的是你,要留下也應該是我留下!”李恪還在堅持著。

“殿下,你不要勸了,她跟著我受了太多的苦,都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才害她變成現在這樣,我不能再連累她了!你快帶她走!記住你的誓言!”

“大哥!”

“我意已決,你快點走!一會敵人上來了,我們誰也走不了!你的責任比我重,照顧好她!”張小七完成了最後的叮囑,背過身去。

李恪無奈,隻好將翟珊綁在身後,說了句,“大哥保重!”一轉身潛進了山間的樹叢裏。

張小七將蘇定方的中軍大旗從身上解下來,捆在一棵樹幹上,立在山峰的最頂端。

這殘破的大旗浸滿了鮮血,迎著朝陽,在山風中飄擺著。

山下的敵兵聞風而動,“敵軍主將就在山頂!快衝上去!”敵兵們鼓噪著,從四麵八方迅速合圍過來。

張小七立於大旗之下,看著山坡上蜂擁而來的敵兵,耳邊又響起了蘇將軍最後的呼號,“兄弟們!刀山火海,我們一起闖!殺啊!”

“將軍!您還有最後一個士兵,刀山火海,我們一起闖!”張小七一聲長嘯,揮舞大刀,飛身一躍殺進敵軍之中!

這真是:

烽火三千裏,旌旗漫卷雲。雍丘城上草,瀚海岸邊魂。

朗朗關山月,依依楊柳春。孤峰雲起處,一諾一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