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蠻跟顏氏在屋裏說話,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但是都很擅長套話,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場麵話之後,再一來一往,就開始牛頭不對馬嘴起來。

不過他們自己都聽得懂。

一個說,“自從淼淼出嫁,老身總是夢見她爹,滿頭是的跟我喊冤,我就跟他說,十六年都等了,還在乎這幾天?”

翻譯成人話就是,我孫女都嫁給你了,總該有點表示吧?我們家的事情什麽時候開始查?

一個回,“這年紀大了,一吵鬧就容易做噩夢。”

現在還不方便查。先不要吵,不然我要是暴露了,你們也擺脫不了。

顏氏淡淡的道,“鄉間還有句渾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別想威脅我。

“雖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過血脈是扯不斷的。”

別以為劃清和淼淼的界限就能脫身。隻要你們是她的血親,我就能讓你們擺脫不開。

“萬物皆有道。”我們有自己的辦法脫身,你的威脅沒有用。

趙蠻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盯著顏氏,目光淩厲,顏氏垂眸,掩去了眸子裏的閃爍。

“有些事,血脈至親是擺脫不了的。”當然,如果不是親生的,就另當別論了。趙蠻幾乎是直言了。

“去給新姑爺添上茶水。”顏氏沉聲道。

趙蠻也不追問,橫豎等蠱毒之事查清,餘淼淼的身體的古怪之處,自然也就清楚了。

她可以將致命的蠱毒,悄無聲息轉解了,這種能力在苗疆肯定有人知道的,不過需要些時間查證而已。

他自己沒有性命之憂,也不著急。

趙蠻相信,這絕對不是偶然,也不是餘家人有的能力。餘淼淼的身世有問題。

這時,房傲南咋咋呼呼的進了院子,嚷嚷張家的事情來。

趙蠻就起身出去了。

顏氏也鬆了口氣,趙蠻實在太警覺了,而且步步相逼,今日他恐怕就是為此而來。

薑媽媽才抹了額頭的冷汗,小聲道,“老夫人,厲王這……”

顏氏已經沉靜下來:“無事,他隻是猜測,不會透露出去,隻是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哪裏露了破綻。”

“我也想不出來,小娘子那……”

薑媽媽還要說什麽,顏氏搖了搖頭。

兩人出來去廚房,看到餘淼淼正蹲在菜地裏,薑媽媽露出笑臉來了,“小娘子最舍不得這些菜苗吧,一回來就過來查看了。”

餘淼淼笑道:“我說了做出成績來,讓你們過好日子,就指望這些呢,媽媽,你幫我剪些花紙吧,就福祿壽這些字就行。”

“好好好,要這些做什麽?貼房間裏?”

“我自有用處。”

餘淼淼看著長勢喜人的菜苗,笑得十分燦爛。

這邊,房傲南看趙蠻出來了,嗬嗬笑了兩聲,道:“這是餘家的新姑爺?恭喜恭喜啊!這才幾天,餘娘子都出嫁了,不會是有什麽隱情吧?”

趙蠻懶得跟他玩不認識到認識的戲碼,冷眸掃過去。

房傲南看看他,“切!”了一聲,就不再搭理他了,隻跟餘淼淼說話。

他是房家高傲的二郎君,現在趙蠻的身份隻是邱大夫的一個侄子,還不值得他熱臉貼冷屁股。

張家盯得緊,他也得做做樣子。

趙蠻的身份下落還不到暴露的時候。

當初趙蠻被判流放,來房陵的路上受到伏擊,還身中了蠱毒,之後他就一直在暗處活動,也方便他清除房陵的外部勢力,將房陵握在自己手中。

別看房陵都是荒林,又是流放之地,可處此為樞紐之地。

各方勢力匯集,各處的探子經常從這裏來來去去的。算是消息的集散地。

此地距離東京汴梁不遠,南接播州苗疆,播州雖然屬於大宋,但自唐以來,弘農楊氏的一分支盤踞於此,實為一方諸侯。苗疆往南又緊鄰大理。

房陵往西屬益州,越益州就是吐蕃國,鄰陝南,而陝北連河西走廊,屬西夏。

房傲南和趙蠻兩個裝作不認識,房傲南一個勁的向餘淼淼抱怨,他賺錢不易,希望趙蠻體諒,記得他的功勞。

可趙蠻隻盯著院子裏的梨樹看,不知道在想什麽,一言不發。

餘淼淼先聽煩了,忍不住道:“你一個大男人被人欺負了,打回去就是了,囉裏吧嗦,還有完沒完!”

房傲南被嗆了一下,不滿的道:“說的輕巧,張冕跟我打價格仗,互相壓低價格,那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怎麽打回去?”

“誰讓你打價格戰了?票券算是提前圈錢,有個致命的弱點,這你都想不到啊?房二郎,你不如請我做顧問,花點錢從我這裏買點子吧?”

房傲南凝思,這種票券的弱點?

他眯了眯眼,其實早在做票券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法子的漏洞。隻要有人買大量的票券,一股腦的拿去換購,除非真的有這麽多的存貨來應對,不然絕對會信用掃地。

他猶豫不決的是,如果他針對這弱點打擊張家,別人也可以以此來攻擊他。

而他是真的來圈錢的,這段時間販售出去的票券,其中的米麵布的總額,幾乎是以往一整年的量。他把一年要賣的錢都收了,但是,沒有那麽多的貨在手上。

那他以後就別想用票券的法子了!這是斷自己的後路。

他看向餘淼淼,“你有什麽好辦法?”

餘淼淼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先寫字據,事成之後給錢。”

“餘淼淼,你鑽在錢眼裏了吧?咱們倆什麽交情,你這都要錢?”房傲南衝趙蠻的背影擠眉弄眼,他也是為趙蠻做事,趙蠻是她的男人,兩人是一條船上的,還分的這麽清楚!

趙蠻突然轉過身來,房傲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餘淼淼統統視而不見,雖然猜到房傲南是給趙蠻幹活的,但依舊道,“一碼歸一碼。”

她現在也是給趙蠻幹活,還是沒有工錢的,看在趙蠻保護她們家的份上,可以抵消,她相信一個開荒,一個破瘴氣真的做成了,也夠還了。

所以,其餘能賺的錢不能放過。

房傲南好奇的問:“你跟你的男人也會算的這麽清楚?”

房傲南問完,趙蠻就開始釋放冷氣,他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默默的距離趙蠻遠了一些。

見趙蠻看向餘淼淼,他才鬆了口氣,一方麵,他希望餘淼淼說點不好聽的,讓他看看熱鬧,一方麵又怕自己遭池魚之殃,心情有些忐忑,但是目光卻熠熠發亮。

餘淼淼看了看趙蠻,道,“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跟你得算的清清楚楚。”

房傲南心說,你跟我算,就是跟趙蠻算!

果不其然,就見趙蠻不高興了。

他聽到餘淼淼跟他算清楚,十分不爽,他從不占人便宜,(無數苦主垂淚飄過),但是夫妻一體的道理,這笨女人,到底懂不懂啊?

餘淼淼沒有注意趙蠻的臉色,隻道:“我可以點播你一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看我之前給你的點子都不錯吧?”

房傲南“哼”了一聲:“不用,我東西送到了,告辭……”

說完,就見趙蠻拉著餘淼淼進屋去了,他眨眨眼,心想,看來要被點播的是餘淼淼,我還是等等吧,說不定餘淼淼真有什麽好主意呢,她還真有幾分小聰明。被趙蠻拉進去教導一番,她該老實了。不知道他會如何訓妻呢?

餘淼淼被帶進了自己以前的房間,被堵在門上。

“你做什麽啊?家裏還有人呢。”這樣貿然將她拖回房,很容易讓人有不好的聯想。

趙蠻什麽也沒有說,而是先摸了摸她的頭,又輕輕的捏了捏他的耳朵,他記得以前娘為了爭寵,討好他的時候,就是這麽做的。

他娘會說,“阿蠻,我們是母子,母子一心,其利斷金,我得寵,你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是不是?”

趙蠻早就不是當初的稚兒,這些話他已經不會再信,但是,卻還記得幼年時,唯一的溫暖就是這時候,他心性早熟,那時候也知道娘是利用他,可就算如此,他還是敗陣在那片刻的溫暖之下,就算是明知道官家厭惡他,他也甘願冒著被打罵的風險,吸引官家的注意,讓他對娘多看一眼。

在他看來對人好的方式就是如此。

餘淼淼被他摸的莫名其妙,有些臉紅,尤其趙蠻似乎捏她的耳垂上癮,力道很輕,雖然舒服,但是覺得怪怪的。

“你做什麽?”

“淼淼,我們是夫妻。”

“所以?”

“不要跟我算的那麽清楚。”

“可是我……”

“房傲南給我賺錢的,你這就是跟我算清楚。”趙蠻說完,突然從身上摸出一個錢袋來,遞給餘淼淼。

“這是什麽?”

趙蠻道:“給你。”

“你給我做什麽?”餘淼淼打開一看,“交子?你的錢還真不少。”

趙蠻點點頭,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宮裏的娘送錢,他娘在宮裏的日子不好過,多些錢打點總是不會錯的。

現在因為要隱藏身份,所以兩個月沒有送消息回去了,這些交子他打算讓房傲南找個機會送進宮去,所以帶在身上了。

他可以算計外人,但是對於家裏人,他心裏始終有一道界限,他可以主動給,主動做到她要求的,但是不喜歡她算的清楚,對他娘,他也是如此。

他給錢,因為她要,不是因為她能給他賺錢。她出主意,也隻能因為是替他分憂,不是因為錢。這就是趙蠻以為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