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迷蒙,村幽人靜,隻微聞幾聲犬吠,空氣中隱約有焦糊味彌漫。

餘淼淼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濘的村路上,突然腳下一滑,往前滑出去幾步遠,胳膊在空氣裏亂舞,總算抵在一個結實的背上,扯住趙蠻的衣服,才站穩了。

趙蠻回過頭來,幹脆將她半拉過來,攬在懷中了。

餘淼淼也不掙紮,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村裏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到路,路上又滑,她的鞋子早就濕了,濕噠噠的黏在腳上,十分難受。

趙蠻也不是個貼心的人,隻顧自己大步往前走,她得一陣小跑才能跟上他。現在被他抓著走,倒是省事了。

走不多久,餘淼淼腳上的鞋子又被泥巴黏住了,這村裏的路是泥巴路,這幾天都在下雨,又被村裏人來來回回的走,更是泥濘不堪。

她扯住趙蠻的胳膊,停了下來,“呀!等等。”

靠著他身上站穩了,腳在地上摸索了一陣,很快套進去了,“走吧。”

黑暗中,趙蠻眼神一閃,突然一把將她扛起來,扛在背上了,又是頭朝下,屁股朝上,像是個麻袋。

“你怎麽這麽笨,路也不會走。”趙蠻忍不住歎道。

要是夜間急行軍像她這樣,他肯定把人都抓去砍了,笨手笨腳的。

餘淼淼在他背上捶了一記,“這樣不舒服,讓我趴你背上。”

心裏默默吐槽,他要是真是個紳士,早就該主動背她的,哪裏等到她如此狼狽,才不情不願的背人呢。

口口聲聲說什麽女人男人,一點也不把她當女人。

趙蠻一邊走,一邊大手將她往後一挪,就穩穩的落在後背了。

現在她倒是不怕他了,趙蠻翹了翹嘴角,居然跟他提要求,確切來說,這還是她第一回提讓他不反對的要求。

趙蠻雙手拖住一團柔軟的臀部,往上掂了掂。

餘淼淼身體一僵,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正想警告他,他又若無其事的往前走了,“別亂動。”

餘淼淼隻好忍下。黑暗中,也看不到趙蠻微紅的耳根。

餘淼淼暗暗發誓,等她有錢了,一定要將這路好好修一修!

不對,有問題的是人,路倒是其次。她要將趙蠻修一修,憑什麽她就該盡妻子的義務,卻享受不到妻子的權利?

他再凶,可也不能對她如何,她理了理思緒,她開口道,“七郎,路上不好走,背妻子是男人該做的事情,你知道吧?”

趙蠻“嗯”了一聲,“是這樣嗎?”

餘淼淼堅定的道,“當然是這樣,你看你說要梳頭我也沒有反對。”

“就算是夫妻,在外相敬如賓,這是禮儀。”他怎麽沒有看到別的男人在外背婦人的?

餘淼淼不可思議的瞪了瞪他的後腦勺,剛才他還砍人腦袋,這個劊子手居然還跟她講禮儀!

“那我也沒看到哪家的婦人給男人束發的,你沒有看到,可不是沒有,再說,你以前在哪?哪裏能看見普通人家的夫妻相處?”

趙蠻沒有回答,心想,好像也有些道理,要是婦人都像餘淼淼笨手笨腳的,背著走,也省事,免得浪費時間,因而也不再反對。

這就算是應下了。

不過他的手卻緊了緊,聽見餘淼淼氣惱的抽氣聲,他拍了拍她的臀部,既然要跟他算夫妻該做的事情,那拍一拍什麽的,他也是可以做的。

“到了。”

餘淼淼惱怒的瞪著他,要不要這麽大的力氣啊?

“不想背就算了,你以後再打我,我……真的去衙門告你虐打妻子!”

趙蠻身體繃緊,胳膊收了收,真的很大力氣嗎?他根本一成力氣也沒有用。

“啪”又是一聲響。

餘淼淼扭了扭身體,“趙蠻!你放我下來!”真是混蛋!

“這樣也痛?”趙蠻不可思議的問。

餘淼淼:“……當然很疼!這不是痛不痛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趙蠻,你再繼續裝!”

“啪”又是一巴掌。

“這個力度呢?”趙蠻認真的問。

餘淼淼:“!?@%#&”

“還重嗎?”

重你妹!

餘淼淼低吼,“你放我下來!”

“疼不疼?”

餘淼淼無力的道:“不疼。”再說疼,他估計還得再試試。

“這就好。”以後就這個力度了。

趙蠻說著,也不蹲下來,直接將手一鬆,餘淼淼趕緊滑下來了。

踩在地上了,餘淼淼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會要趙蠻背了。她根本不知道趙蠻的思維,以為他正經,在外相敬如賓,恪守禮儀,結果他自己卻一本正經做出讓人無語的事情來。

餘淼淼也不再理會趙蠻,徑自進了搖搖欲墜的院子,屋子都被燒成了一片廢墟,還散發著熱氣,四散著星星點點的火光。

她歎了口氣,好好的房子就這麽毀了。

身後一亮,是趙蠻抽了根木棍出來,點燃了,“都燒光了,走吧,先湊合一晚,等明日再找個落腳地。”

“等等。”餘淼淼彎著腰,拿了根棍子在灰燼翻找。

趙蠻舉著火把站在她身後,“找什麽?”

餘淼淼總算撥拉出幾個銅板來,麵上一喜,“我就知道不可能都燒光了,銅板還在。你快幫我找找。”

趙蠻蹙了蹙眉,餘淼淼催促道,“火把挪過來些……呀,我的發扣還在。呼——好燙!”

趙蠻往前兩步,掃了眼餘淼淼剛才翻出來的東西,銀晃晃的,他對婦人的這些並不了解,也沒有放在心上。

“其餘的首飾不知道還在不在,我的東西都放在這裏的……”餘淼淼撥了撥,有些失望,都沒了,還有宮廷禦造,她還沒有佩戴過一次呢。

“雨下大了,先離開。”

“哦。”餘淼淼怏怏的撿起已經涼了的那銀發扣,也隻有這個了,她還要撿銅板,趙蠻將她拉起來了。

兩人正要離開,身後傳來邱大夫的聲音,“阿蠻,你回來了?”

見到餘淼淼,邱大夫神色鬆了些,才道,“我在隔壁住了,你們自己找地方先湊合吧,明日再去城裏置辦些東西,去吧,淼淼娘家還擔心著呢。”

他說完就進了隔壁院落。

趙蠻和餘淼淼去了餘家,又是解釋又是洗漱,等忙完,已經是半夜了,餘家沒多的地方,趙蠻就在堂屋裏湊合著睡下,餘淼淼去跟蘭娘住了。

等天一亮,兩人就裏去了。

餘淼淼總覺得趙蠻來縣城是有什麽事情要辦,竹溪縣清除了慕容家,就空出來不少的官位空缺。他現在應該忙著去安排人手才是,哪知道他去錢莊兌換了銅錢出來,就真的跟她一起閑逛了半日。

跟他一起逛街沒有任何樂趣可言,因為他一張冷臉,餘淼淼砍價都體會不到成就感,她還一個價錢,那商販還想說幾句,見趙蠻一臉凶相,恨不得趕緊將人打發走,免得外麵的人都不敢進來。

東西都買完了,吃過飯,又租了一輛馬車,往回走,馬車價格貴,趙蠻雖然有錢,可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打眼。

馬車走了一陣,車夫就在外麵道,“郎君,娘子,前頭路上擁堵了,可能得耽誤些時候。”

餘淼淼探出頭往外看了看,就見一群官差再前頭跟幾個人拉拉扯扯。

“怎麽回事?”餘淼淼問,看那些人的樣子好像是犯了什麽事。

那車夫見怪不怪的道,“還不就是朝廷新弄的青苗法的事情。當初說的好好的,說是每年二月到五月可以到縣衙借錢,隻收兩分利,現在有些人家去還錢了,又說是四分利,還有不少明目,不比印子錢便宜,唬人的玩意,最近天天都有到衙門去鬧的。”

餘淼淼“哦”了一聲,原來是這事,青苗法也是王安石變革的措施,本意是好的,可惜下麵的人實施起來,歪了。

車內,趙蠻麵上閃過不齒,他向來對隻知道理論,不了解實情的“讀書人”不屑,聽到這車夫的話,他靠在車壁上,眸子裏閃過精芒。

不過,這樣的讀書人用好了,也是一步好棋,這上庸縣用這樣的人攪一攪也好。算算時間,那個人也該來了。

餘淼淼好奇的問,“新知縣不是還沒上任嗎,現在他們鬧誰呢?鬧了能有結果嗎?”也就是房陵,民風普遍彪悍,還能鬧一鬧,就算沒用,發泄一下也好,在別的地方,百姓也就隻能悶聲不吭了。

車夫努了努嘴,也不避著人,依舊聲音不小,“還能是誰,朱縣丞唄,上庸是鐵打的縣丞,流水的知縣,新知縣不在,朱縣丞代職,他們也就是瞎鬧,還堵著路。”

餘淼淼倒是多看了這車夫幾眼,有種做出租車的既視感。這人還真逗。

這車夫一無所覺,突然站起來,車子也跟著搖晃了一下。

“有意思,今天倒有個傻子出來主持公道了。”

餘淼淼趕緊看過去,隻見一個白衣青年正憤怒的擋在這幾個官差麵前,鬧哄哄的,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麽,倒是從他的神情可看出一二來。

“哪裏來的書生,還真是蠢。多半就是下大獄的下場。”車夫興趣盎然的點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