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突然單獨冊封了這個哈密王貼果兒,滿朝文武倒是沒有怎麽在意。隻有西域諸國的首領們如至竺之流,感到意外和妒忌。論實力,哈密國小民弱,論威信,他隻不過是被林沐風扶植上位的一個毛頭小子,何德何能?本來,眾人還以為朱元璋能繼續封賜,個個都有份,等了半天結果卻沒了下文,不由都有些失望。望向貼果兒的眼神中,都不禁多了一些不滿。而貼果兒,則滿不在乎地站在那裏。
而林沐風則著實有些吃驚。聽朱元璋如此“話音”,似乎,貼果兒早就列入了他的“視野”——莫非?想到這裏,他慢慢回過頭來,看著臉上微有得色的貼果兒,上前一步,微微拱了拱手,“哈密王殿下,恭喜了。”
貼果兒心裏沒來由地一哆嗦,對於這個扶植自己當王的林大將軍,他心裏還是頗有幾分畏懼的,他不敢直視林沐風犀利的眼神,隻略一欠身,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波動,“小王能有今日,多蒙大將軍成全了。”
林沐風嘴角一曬,目光瞥了看開去。
這時,朱元璋緩緩從龍椅上站起,咳嗽了幾聲,“諸位愛卿從西域遠道而來朝拜於朕,朕心甚慰。傳朕的旨意,賜宴武英殿。允炆哪,朕身體有些不適,你就替朕好好款待西域諸位愛卿吧。”
“孫兒遵旨。”朱允炆躬身下去。
“皇上隆恩,皇恩浩**。”西域眾人再次齊聲拜道。
……
武英殿的賜宴一直到午後才結束。皇宮之中,很少出現如此盛大而奢侈地盛宴。得了這個天可汗的尊號,朱元璋心裏非常興奮,一向節儉的他,還是賜下了盛宴。西域諸國首領們醉醺醺地出宮去了驛館,接下來,他們隻要等待大明朝廷的賞賜。然後就可以返回西域了。為了顯示大明王朝的國力和“天可汗”的恩寵,朱元璋這一次也格外的“大方”。金銀珠寶絲綢瓷器茶葉,每人一宗,賞賜頗巨。
日頭已經開始西斜。林沐風心急火燎地也準備出宮回家,他班師進城直接就進了皇宮,家還沒顧得上回。從夏季出征離開京城,如今已是年末,離家接近半年地時間了。兒子也有1歲半了。怕是已經會喊爹娘會走路了吧?一念及此,他不免有些歸心似箭。
他正低頭急匆匆地向外走,迎麵走來一隊宮女,簇擁著一個嬪妃打扮的宮裝少婦和一個四五歲左右地小女孩。少婦身材修長,模樣俊俏,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不過看上去年齡似乎也不太大,也就是20出頭的樣子。小女孩一身粉紅色的衣裙。淡紫色的靴子,膚色白皙粉嫩,長長的眼睫毛下,兩隻眼睛大大的,一閃一閃,走路一蹦一跳。非常可愛。
林沐風知道是宮裏地嬪妃路過,隻得停下腳步,側立在路旁,低頭等待她們過去。
小女孩突然扭過頭來瞪著林沐風,眨了眨眼,大聲道,“你不就是征西大將軍林沐風嗎?”
林沐風心裏一驚,心道這小丫頭怎麽認識自己。看她的裝扮,想必是皇室中人,他也不敢怠慢。躬身一禮。“嗬嗬,下官正是林沐風。”
“嘻嘻。剛才我跟嫣然侄女在武英殿的後殿偷偷看你們飲宴呢,我認得你,林沐風。”小女孩掐著腰,笑嘻嘻地說著,上前去拉起林沐風的手,“西域好不好玩?”
“嫣然侄女?”聽著這一聲稱呼,又看了看小女孩“一本正經”老氣橫秋的樣子,林沐風暗笑,原來是朱元璋的女兒,這麽小的女兒恐怕也就隻有那個有名的寶慶公主了。這小丫頭在宮裏,也是一個活寶,到處惹禍,因她年齡小,各宮嬪妃和皇子公主們也都寵著她。
而旁邊地那個少婦想必就是寶慶公主的母親張美人了。張美人從始至終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微笑著站在那裏,柔和的目光投射在林沐風的身上。見她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林沐風也樂得裝糊塗,省的又得行禮。
林沐風淡淡道,“見過寶慶公主殿下。臣要出宮,就告辭了。”
寶慶歪著頭看著他,嘻嘻一笑,見林沐風大步離去,也不再管他,拉起張美人地手來,“娘,我們走吧,去給父皇請安去!”
朱元璋的寢宮。文德殿朝會完畢,朱元璋興致來了,忍不住又在禦書房與曼莎歡好了一次,身體疲倦正要沉沉睡去。突聽殿口又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張美人母女來了。最近這半年來,因為他的脾氣暴躁,後宮的嬪妃不經傳召,已經沒人敢來朱元璋的寢宮了。隻有這張美人和5歲的寶慶,天天都是這個時候來他的寢宮請安,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對於張美人,朱元璋其實並不怎麽恩寵,好似,隻寵幸過她兩次,就生下了寶慶。甚至,在有寶慶之前,對於這個與他發生過兩次關係的張美人,他還沒什麽具體印象。不過,自打有了寶慶,朱元璋頗為疼愛這個最小的女兒,連帶著對張美人也好了許多,往她地宮裏撥了一些宮女和太監,每日地用度也頗為照顧。
朱元璋渾濁的老眼微睜著,看著慢慢走進殿來地母女二人。雖然年齡老邁,雖然病體纏身,雖然精神不濟,但作為一個開國帝王,他的一舉一動仍然投射著凜凜的威勢。
張美人麵色恭謹盈盈跪倒,柔聲問安,“臣妾向皇上問安,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
朱元璋臉上浮起難得的溫和之色,擺了擺手。“你起來吧。天天問安,你們母女的心意朕很高興。”
寶慶也跪倒在地,“父皇,寶慶有禮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寶兒,來,到父皇這裏來。讓父皇看看我地寶兒長大了沒有。”
寶慶笑嘻嘻地跑了過去。對於這個父皇,皇子皇女們都心裏懷著一種深深的敬畏。隻有寶慶毫不在乎,不但不怕他,有時還纏著朱元璋鬧騰。大抵,是因為年齡小的緣故。
朱元璋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
寶慶大驚,上前去扶住朱元璋,粉拳輕輕為他捶著後背,問道:“父皇。你怎麽了?”
朱元璋慢慢止住了咳嗽聲,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望著撲在自己懷裏的這個花枝招展的小女兒,他不由歎息一聲,回答說:“孩子,父皇老了,父皇病了,你看父皇會好嗎?”
寶慶天真地笑了起來:“父皇。我生病地時候,睡一覺就好了,父皇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就會好的。”
朱元璋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旁邊臉色紅潤躬身站立地張美人,捏了捏寶慶的小鼻子。繼續問道:“如果父皇的病再也不會好了呢?”
寶慶急了,不管不顧地跳起來大叫道:“不會的,父皇一定會好的!父皇一定會好的!”
朱元璋看著寶慶漲得通紅的小臉,忽然發現,這個自己最小地女兒,是那麽可愛,她對自己的感情是那麽的純樸,而不摻雜任何欲望。不像其他的子女,總是瞄準他手裏的權力。握住寶慶熱乎乎的小手,朱元璋的眼神迷離起來。在這皇宮裏。大概隻有5歲的寶慶對自己這個父皇地關心,是發乎心沒有什麽雜念的。但是。她的母親張美人呢?她帶著寶慶天天來問安,又所為何來?僅僅是關心自己的身體嗎?
朱元璋不由將微微有些濕潤的雙眼投射在張美人的身上,卻見張美人微微垂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暗暗歎息一聲,緊緊將寶慶擁在懷裏,享受著這片刻地安寧。
“皇上,該喝藥了。”太監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父皇,你乖哦,喝了藥睡一覺病就會好了。”寶慶忽閃著大眼睛,乖巧地坐在一旁,看著太監小心謹慎地為朱元璋喂藥。
喝過藥,朱元璋有些頭暈目眩,他鬆開寶慶公主的小手,終於沉沉睡去。在朦朧中,他看見小寶慶緊緊地拉著張美人的裙裾,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此時此刻,或許是在睡夢之中,朱元璋那早已硬如鐵石的心,忽然難得地動了一下。
……
“少奶奶,少爺回來了!”林虎喘著粗氣衝進了內院,站在院裏疾呼道。
柳若梅心裏咯噔一聲,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急匆匆地向外就跑。而另一間屋裏,輕雲和輕霞也興奮地抱著小秋生跑向了門口。
林沐風已經快要走到內院的門口。見柳若梅臉色漲紅地跑了過來,猛然上前一步,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若梅,寶貝兒,我回來了。”
“夫君,你終於回來了……”柳若梅眼圈一紅,伏在林沐風的胸膛上,聲音哽咽起來。
“少爺!”輕霞和輕雲激動地站在不遠處,齊聲呼道。
輕雲懷裏的小秋生突然掙脫她的懷抱,“抱——抱。”
聽著這含糊不清地話語,看著小秋生伸展著小手在地上蹣跚地向自己走來,林沐風心中一熱,輕輕推開柳若梅,蹲下身去,張開雙臂一把將兒子抱了起來,“秋生,讓爹抱抱。”
小秋生胖嘟嘟粉白地小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一根白嫩地小指頭伸進了嘴裏,吮吸著。林沐風眉頭一皺,“好兒子,不要吃手指頭,好髒哦。”
柳若梅笑著過來,“夫君,孩子給我吧——秋生乖哦,爹爹剛剛打仗回來,要歇著呢。”
“沒事,讓我抱著吧,若梅。”林沐風搖了搖頭,慢慢向內院裏行去。
突然柳若梅看了看林沐風的身後,“夫君啊,如煙已經回來了。可是,若蘭呢?若蘭跟你們出征西域,怎麽不見回來?”
林沐風心中一顫。沈若蘭失蹤了,或者說是悄然離開了自己。在大軍離開哈密的時候,林沐風曾經派人到處找她,也沒發現她的蹤跡,不知道是留在了西域還是已經離開西域。對於她,他心裏也有深深的牽掛。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她會回到自己身邊的吧。
林沐風歎息一聲,“若梅,若蘭帶著東方浩可能是留在了西域。”
見林沐風的神色有些不對,柳若梅心裏似是猜到了什麽,也沒再問什麽。想了想,叉開話去,“夫君,剛才武定侯爺派人來說,今晚要在侯府設宴為夫君接風洗塵呢,不知夫君你去還是不去?”
林沐風沉吟著,突聽張風從後麵奔跑過來,大喜道,“先生!你終於回來了,想死阿風了。”
林沐風笑吟吟地轉過身看著張風,點了點頭,“阿風,半年不見,你成熟多了,像個大人了。”
輕霞在一旁嘻嘻一笑,“少爺,阿風少爺都是要當爹的人了……”
林沐風怔了一下,“香草有喜了?”
張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先生,香草有喜了,我……”
林沐風哈哈大笑起來,“好啊,阿風,你能耐不小,好,恭喜恭喜!”
張風嘿嘿一笑。柳若梅笑著瞥了張風一眼,“夫君,你趕緊洗漱一下,歇一會,晚上還有武定侯府的宴請呢,你看……”
林沐風搖了搖頭,“阿風,替我多謝侯爺的盛情。你轉告侯爺,我剛回家,身體疲乏,等過幾日,我一定過府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