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象鼻

嫂子姓關名桃紅,她的家跟名字一樣,門前四周全是桃樹,隻是桃紅已褪,樹梢懸空,水果店的生意也清淡。

跟表叔和表姐夫打過招呼,何青屏和鴻濱站車尾眺望對岸。

關桃紅到身邊:“豁嘴嶺,原來跟個圓圓乎乎的尖饅頭似的,現在隨時都能垮掉。”回頭吩咐男人沏茶。

所處位置正對泥石流衝垮的西麵,隱隱約約看見一些墳堆,整座山被衝掉近十分之一,從鐵拐山衝下的泥石沿山坳往下,緊挨豁嘴嶺身側流向運通河,像一個剛破土動工的巨大工地,嶺側麵至河道之間的泥石均被重型機械推鏟過,上麵山坳裏的泥石淤積,與鐵拐山上的滑坡連為一體,像在蓄勢待發,單等又一場暴雨降臨,擋都擋不住的持續自然災害。

“每年雨季往河裏推,枯水季節截流,疏通河道,河床每年升高不少,有人提議直接把上麵的泥石一起推下來,然後加修堤壩,土方量實在太大,沒去處,運通河要是塞滿,今後更動彈不得。”關桃紅見他從背包裏取出一部相機。

“堤壩在泥石之上,本就無根,隻能盼望鐵拐山上的泥石衝得差不多了,從哪裏過去?”他邊說邊拍。

“經過鎮子後,那裏有一座吊橋,這些年,都不從那裏過,下麵還有另一座吊橋,專門供上墳用的,走過去也就幾分鍾。”關桃紅回頭招呼小潔過來。

“去看看。”鴻濱轉身牽住小潔。

“喝完茶再去吧?”關桃紅仍不習慣她們的親昵動作。

“回來再喝”何青屏領頭上公路,“看不看,雖然幫助不大,留個印象也是好的。”

“重大的軍事行動,不是救人,是救死去的人。”鴻濱調笑。

“還真是,救死去的人,反過來也是救活人。”關桃紅強調活人,等於調強親戚關係。

“嫂子,你現在可以說了,上麵埋著哪些名門望族?”他挑明自己知道她心有所藏。

關桃紅略微思索:“新柳鎮跟其他鎮不一樣,屬於百姓雜居,人口最多,百多年前,石足有五大望族,其中,朱、陳、向三家住新柳鎮,解放後就衰落了,朱家一直人丁興旺,爭氣的後生幾乎沒有,陳家讀大學的多,基本都在外麵,剩下老弱病殘,隻有向家一直做生意,他們06年已把祖墳遷走。”

“嫂子是有心人啊!”他明誇暗諷。

“算不上,這些事,全鎮人都知道。”關桃紅說話滴水不漏。

“是不是先得找朱、陳兩家談?”他進一步試探。

“我們樓上有兩台麻將機,朱、陳兩家的兒子偶然會來玩,也總聊,那兩個兒子的意思是,想管也管不了,因為上麵埋著的祖先太多,專門辟出兩大片,每家祖墳都有好幾十座,按現在行情,再有錢也遷不起,有錢,不如打麻將。”關桃紅有意無意避開他的提議。

“這倒是,誰也不能預料到這種情況,以你的意思……”他在路上已想好,祖墳數千,不如挖對三二座,譚家祖墳是最好例子,有一座跟譚家祖墳近似,怎麽忙,都不虧本,跟滿山祖墳較勁,貪多嚼不爛。

“他們也總吹自家祖先多氣派,我覺得是窮怕了,有過刨墳念頭,但不知道從哪下手,以前不知道,現在還是不知道,沒地方遷,便不敢亂動,也沒法混水摸魚,兩家老人也像防賊似的。”關桃紅見她們也在仔細聆聽。

“他們都怎麽吹?”他對她的閃爍其詞大為不滿。

“朱家在清朝時,世代當官,官都不大,縣官一級的,誰死了,少不了有陪葬,陳家世代為土豪,富甲一方,但哪座祖墳裏有什麽,也弄不清楚。”關桃紅指豁嘴嶺上保存完好的青石梯,又指河麵吊橋。

索拉橋,兩根黑色鋼纜下吊著混凝土橋身,到處是加鞏用的黑色鋼板,橋正對石梯,順梯而上,豁嘴嶺上像灰白色梯田,一層一層的緊繞山嶺,足有五十屋,每一層都是密密麻麻的墳塚,很是壯觀。

“最上麵用石欄圍起來的兩大片,就是朱、陳兩家的祖墳,靠下麵是向家祖墳,不過現在都空了。”關桃紅跟隨他們站立道邊。

何青屏“哦”一聲,調整焦距拍照,琢磨另一件事,朱、陳兩家祖墳這麽多,屬名門望族無疑,那肯定有家譜,如有家譜,就會有記載祖先死亡的紀錄,同時會記載陪葬品,說不定列有清單,現在的家長身體健旺,自不會向後人出示這些東西,怎麽才能看到呢?如果看不到,估不出價值,等於盲人摸象,協商合作也無從談起,一遷就是幾十座,費用龐大,目標也隻能鎖定在朱陳兩家身上。

“老公,這規模太大,我們也無從下手。”小潔眉頭皺到一塊。

“小潔,不管做什麽,都有一二個最難解決的問題,解決掉,就是坦途一片,解決辦法是有,看嫂子肯不肯盡力。”他不想再繞彎子。

“是嗎?”小潔扭頭望著嫂子。

“兄弟,我跟小潔一樣發愁。”關桃紅急著表白。

“那好,我們回去吧。”他牽著小潔和鴻濱往回走。

關桃紅追上前:“兄弟,你來了,就得請你拿主意。”剛剛還好好的,不知道哪出了紕漏。

“嫂子,明天中午之前,你如果仍然糊塗,這事就到此為止,我們就當逛了景色。”他加快步伐。

“那我家的事?”關桃紅隻好一路小跑。

“我們沒完成交易,你家的事,隻能你自己想辦法了。”他也緊皺眉頭。

“嫂子,你是不是瞞著什麽?”小潔看他臉色,明顯是不滿。

“我巴不得早點解決,瞞什麽呢?”關桃紅扯小潔衣服,想讓她幫忙說話。

他把她們拉到路邊,心平氣和地說:“我的直覺,你有事沒講,也許是你一時沒想起來,所以我們等你,不急,還有一晚上,你慢慢想。”

“兄弟,你這是平白無故的冤枉我!”關桃紅急得直跳腳。

“我有一個毛病,當我發現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時,立即會掉頭而去。”他說得已經**裸。

鴻濱看他眼神:“這個我領教過,曾經想給他五百萬,就讓我牽一下鼻子,硬是沒牽上,發現他是一隻象鼻子,看著很好牽,握在手上,才覺得這鼻子特別不聽話,輕輕搖一搖,就脫手而去。”

小潔意識到他們在一唱一合:“我從來都是被他牽著走。”

“小潔,那敢牽何兄弟的鼻子呀,我有這個能耐嗎?”關桃紅恨不得對天發誓。

他一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架式:“是嗎?最早你隻是想遷自家祖墳,這沒錯,自從表叔說了他看見的,你的想法就變了,想空手套白狼,遷走祖墳,順便大賺一筆,我們成了你完成計劃的一部分,哪一部分?就是給他們找到刨墳的理由,就像身後那座橋,我敢打賭,你們私下有口頭協議。”他堅定的向關桃紅擺擺手,“嫂子,我可是專業刨祖墳的,我懂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隻等一晚,過時不候,先祝你好運。”

“是這樣?那不管了,最恨別人拿自己當槍使,走。”小潔勃然變臉,拉過鴻濱,“嫂子,跟你說實話,她一年給我的,都比在這裏刨祖墳多。”左牽右扯往回衝。

“有話可以商量嘛。”嫂子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回到嫂子家,他眼神示意小潔應付表叔,剛打開門,嫂子撲上前雙手抓住車門。

他趁機在她耳邊說:“拿出誠意,帶朱陳兩家的兒子過去。”

“你怎麽想到的?”嫂子瞟著小潔的背影偷偷問。

他不想多說:“一句話,不順心,那滿山全是金條,我們也不看在眼裏。”上車朝表叔他們揮揮手,小潔陰沉著臉坐他旁邊。

“人心怎麽都這樣?”小潔嘟噥著,鴻濱嘿嘿笑,從後麵給她按摩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