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暫存
待白嵐捧著盒子進臥室,何青屏坐那發呆,頭緒紛擾,無數疑團不斷湧現,一個勁地編撰十萬個為什麽。
盒子哪來的?之前是誰的?怎麽到了鳳凰城?當年,和尚偷了那塊玉,後來又經曆怎樣的顛簸流轉?《紅》雖名著,卻非史料,真有這玉、這鎖嗎?即使有,怎麽才能把它們湊到一隻盒子裏?
想不出所以然,他使勁掐左手虎口,脹痛無比,順手拈住一根鼻毛生薅,照樣疼痛,這不是夢,不是夢,又能是什麽呢?寶玉、寶衩的故事本是曹某人的獨家傳說,誰閑得無聊扯這千年一次的淡?唯有一種解釋,那個竊玉的和尚得道成仙,根本不曾入過黃土,或者他在地下悶得慌,玩起當下流行的穿越,從陰間回到人間,從過去穿回現在,也許因為路不熟,慌裏慌張中遺失寶盒。
正胡思亂想,見白影一閃,他罵完自己神經病,起身迎上前。
她神經兮兮地問:“覺得我那防盜門夠堅固嗎?”
“堅固得像長城。”他想真讓賊惦記上,別說防盜門,就算四周全部精鋼牆壁,照樣割切似豆腐。
她拉他重新坐回沙發:“自從它進這屋起,走路感覺有人盯梢,睡覺夢見有人偷襲,好幾次,被自己的影子給嚇倒,扔,下不了決心,賣,又無門路,藏,擔心別人無意中發現,總預感自己會死在這盒子上,或者自己把自己嚇死。”往他身邊靠靠。
他沒避讓,悄悄地在胸中深吸一口氣,笑道:“命,還是最要緊,不能把自己玩崩潰。”
“這不趕上了嗎?”她拍拍他的手,“人家趕上,興許是天大福分,我趕上,主凶主吉,隻有鬼知道,你得趕緊拿主意。”
“我拿主意?”見她充滿信任,實在不忍心說自己沒主意,他隻好硬著頭皮臨時抱佛腳,“好吧,你絕對信任我嗎?”
她拚命點頭,他舉手示意鎮靜:“你跟我講的每一句,能保證都是實話嗎?”
她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不要有任何懷疑,好嗎?”
他握著那根手指:“什麽時候從哪得到的?”知道要揭開盒子的謎底,首先得揭開她的謎底。
“死都忘不了!那天是08年6月21日,星期六。”她用左手拇指指甲狠命的摳食指,又緊咬嘴唇,“他們**一周年的前三天,就是6月18日,大吉之日,翠紅和馮運搬進新居,搬完第二天,兩人手牽手去泰國補蜜月,走前,她把原來家裏的鑰匙給我,讓我找幾個人去搬留給我的東西,平時沒時間,隻能周末。”她側身指著有和服女人的玻璃,“翠紅說,有些東西與整體裝修風格不符,還說警察家裏弄兩個東洋娘們,怕同事閑話,於是,把玻璃、塌塌米上的桌子、兩套日式茶具和餐具,反正一大堆,租輛搬家公司的車才能拉完。”
他越聽越不聽勁,暗地裏直叫苦,明擺著盒子與馮運有關係,警察是友還好說,化友為敵,那麻煩就大了,又找不出借口不讓她繼續講。
“那天也怪,我跟搬家公司通完電話,離開家裏時,還睛空萬裏,十幾分鍾趕到原來的家,已是陰雲密布,天都像要掉下來似的,不知道那些雲,事先躲在哪座山的背後,進屋剛忙乎,閃電扯得嚇人,霹靂雷聲驚天動地的,是那種不劈死幾個不罷休的勁頭,結果,把整棟樓的電給劈沒了,我們誰都沒帶手電筒,屋裏暗得喲黑窟窿咚,幸好那些工人盡職盡責,等適應黑暗後,借著閃電幹活。”
他聽著她繪聲繪色地講述,本想笑,怎麽都笑不出,隻能催她往下說。
“說不定是為帶來的不便感到歉疚,那些閃電比工人還盡職,硬是扯了兩個小時,中途沒停歇。”她回身看一眼冰箱,下意識地抿抿嘴唇,“最後麻煩來了,那桌子是深嵌在塌塌米上的,兩個工人用手搖,紋絲不動,滿屋找,居然找到一把破斧頭,工人還猶豫呢,我說砍開,不是砍桌子,是砍塌塌米,砍桌子四周,砍出縫來,再撬,一點一點地桌子才鬆了,那兩個工人累得滿頭大汗,一起使上吃奶力氣,把桌子從洞裏提起來。”她又看一眼冰箱,“青屏,我突然不想講了。”
他一言不發,臉色凝重地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取出兩瓶礦泉水,擰開蓋遞給她,再坐回去。
她猛喝幾口,以手抹嘴:“現在,你知道怎麽來的了吧?”
他思索一下:“工人揭起桌子,不會下麵還有一個洞吧?”
她放下瓶子,抓住他雙手:“不是洞,那盒子就在桌子下麵,那下陷的空間大小,正好裝下那隻盒子,工人抬著桌子往外走,我低頭準備跟出去,就看見了,還‘咦’一聲,等我把它抱起來,拿起斧頭直接砸掉側麵那把銅鎖,也記不起當初是怎麽想的。”
“蓋上掉了一塊漆,是你砸的吧?”他覺得智力在緩緩地複蘇。
“不是我,還能有誰?你想啊,長這麽大,我拿過斧頭這種東西嗎?第一斧就砸在蓋子上,還擔心工人聽見,顫顫悠悠地繼續掄,待打開蓋子,我整個人就像被閃電擊中,腦子裏白得也跟閃電一樣,沒照鏡子,估計臉色也跟閃電差不多。”她抓過瓶子又猛灌,接著往臉上潑。
他欲起身到衛生間拿毛巾,她直搖右手:“不用,本來就想衝個涼。”
他呆呆地看著頂上精美的吊燈,喃喃自語道:“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這還不叫費工夫?”她雙手扶正他的臉,“隨後我找了一件舊衣服包著它,悄悄地放進後備箱裏,神不知、鬼不覺,連工人都蒙在鼓裏,幸虧那兩個工人的眼睛不惹事,多瞄一眼,事情可能得重新來過。”
他不住地點頭:“後來,為何不把它還給房子的主人?”
“你以為我這腦子長著吃幹飯的啊。”她嘿嘿笑完,“路上我就想明白了,這東西跟馮運兩口子,沒半毛錢關係,要有關係,馮運的智力再低,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遺忘?那下麵正好放盒子,那是專人設計製作,甚至包括塌塌米的整體設計,都是為了掩護這盒子,托!裝飾托,避開兩口子的監工,硬在他們家裏埋下陷阱,連他們做夢都想不到,關鍵是,一時想不起,幾年都想不起,這絕對不是李翠紅。”
他越聽越有道理,心情略微輕鬆,伸手抬起她下巴:“好一個女福爾摩斯!”
“好賴話,我聽得出,這是罵我。”她打掉他的手,“想來想去,這事跟兩口子無關,隻是有人利用他家地皮,誰有關係?當時施工的工人,幹活的隻按照要求辟出空間,是誰讓工人這麽做的?那這人才是真主。”
他不住點頭,按著她的思路往下捋:“簡單分析,是這樣的,工人不清楚,施工頭可能也不清楚,有人出錢了,要留這樣一個空間,就留了,至於做什麽?他們都不知道,或許,裝修完工後,或者兩口子搬進去住之後,盒子才送進去的,我要是盒子主人,肯定這麽安排。”
她聽完發愣,猛拍一掌大腿:“你是對的,肯定是這麽回事,房子是兩口子的,啥事都不知道,活是工人幹的,他們還是不知情,等所有人收工走人,不用幾天,都忘腦後去了。”
他心裏逐漸亮堂起來:“盒子的主人其實是想自製一個保險櫃,東西,不能送銀行保管,容易露餡,因為某種原因,暫時不能帶在身邊,就想出一個借屋藏寶的法子,並且還是一個警察的房子,這等於上了一道最安全的保險,不是特殊關頭,誰會到警察家裏搜查?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個警察又要搬家。”
她的頭像雞啄小米,不斷敲打茶幾,猛然一聲高呼:“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來了?”他高叫著問。
“兩口子原來那套房子,也是新房,他們賣掉各自的舊房,一起湊錢買的,那個人確實想不到本來就窮嗖嗖地警察,四年後又買新房,他還沒算到一件事,就是這四年間,兩口子靠跟張鬆折騰古玩,狠撈了一筆,於是,陰差陽錯的。”她的情緒又高漲,“現在這盒子在這裏,更是鬼神難測的事!”言下之意有獲得心靈解放的意思。
他雙手擼著短發,抬起手,食指伸得溜直,像在警告,又像在自語:“一切都不要想當然,再合情合理的推理,也會被事實戳幾個大窟窿。”
她趕緊捂住嘴,掃描四周,又豎起耳朵聆聽,一會兒,吃吃地小聲笑起來。
他尚未意識到的是,自從見到寶盒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已經牢牢地跟她綁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