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混濁

他雙腳蹬踏,船身猛地打橫,她本能躍起摟抱,雙手掛住他的皮帶,腳下一滑,接著一聲驚叫,身體朝舷外斜倒,無根之船,慢慢向外飄移,他的身體斜掛空中,眼看要一起掉進水裏。

“鬆手!”他大喊,鴨蛋精細的樹枝承受不住重量,直向水麵垂低,情急之下鼓足餘力,單臂懸掛,另一隻手將背包奮力摔入船中,“鬆……”,她慌忙鬆手,眼睜睜地見他“撲通”一聲掉入水裏,她腰部以上傾伏舷外,頭發浸入水中,雙手死死扳住船舷,硬生生地挺起上身,側翻滾在甲板上,船繼續飄移,又傳來一陣女人驚呼,船尾與另一艘船的船頭相撞,她顧不得膝蓋和肘部疼痛,高喊一聲“不好意思”,跪在船邊四周尋搜,卻沒了他的蹤影,她在船上亂蹦亂跳,瘋狂哭喊。

船道被堵塞,接二連三發生輕微碰撞,有男人喊:“誰掉水裏了?”引起議論聲一片。

夏冰潔雙手拉扯頭發,不住向周圍嘶吼:“幫我救救他啊!”懵頭懵腦的想不清到底如何發生,“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女人們齊聲大喊:“不能跳!”

有膽大的男人往她船上跳,突然,又是幾聲女人恐怖叫喊:“上來了!別跳!”

夏冰潔茫然四顧,見旁邊船上的三個女人正七手八腳地往上拉什麽,緊接著露出一個男人腦袋,她掙脫身邊男人的摟抱,腳點船舷,縱身躍到那艘船上,薅住男人的衣服往上拖,他像一條垂死的魚,臉上卻露著笑。

她騎他身上,拳如雨下:“我讓你去偷看人家洗澡!”那幾個女人驚訝地互相對望。

他雙手護住頭:“她早回去了,我上來找包,別掉水裏了。”

她停住手,怔怔地盯著他:“它在,你得再跳下去,跳啊!”那幾個女人回過神,像章魚似的纏住她。

他朝她們抱拳:“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

“覺得他在故意嚇唬她?”其中一個女人看出眉目,“鬆開,讓她打,哪有這麽玩的!”

他邊爬邊解釋:“掉水裏不是故意的,沒淹死,是故意的。”摟著她又親又吻,接著跳到自己船上,伸手給她,見她拒絕,趕緊說,“那身材跟月亮似的,完全沒法看。”那幾個女人情不自禁地相互看看,沒誰的腰跟月亮相似。

這時,有的人開始謾罵,有的船正在移動。

夏冰潔對那幾個女人說:“都怪我,是我逼他下去看月亮洗澡的,謝謝了。”打開他的手,縱身跳回,坐甲板上摟住包,渾然不管那些女人的語言報複,回頭看,手持船槳的他正打著哆嗦。

一陣夜風吹來,她也激靈靈的打個寒顫,強忍著不再看他。

自回到賓館,她拒絕與他同浴,且一語不發,待他打著噴嚏從浴室出來,她赤腳進去,“砰”地一聲把門反鎖。

他搖搖頭,鑽進被窩打開電視,一個地方台重播《快樂女聲》,調大音量,點上香煙。

正欣賞,卻見浴室門悄然打開,她裹著藍色浴巾出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快用熱水衝一衝,千萬別感冒了。”他朝浴室揮手。

她走到床邊,瞟一眼電視:“你倒挺寬心,看完月亮洗澡,又躲這偷瞧靚妹身體。”

他關掉電視:“靚妹沒有了,你可以去洗了。”

“你就沒一句解釋?”她坐床邊。

“解釋什麽?為什麽帶你來這裏?”他嗡聲嗡氣地說,憋著一口氣。

“你就裝,解釋為什麽要上岸?是不是我那句話戮到你心裏了?忙著躲。”她伸手捅他胸口。

他掀開被,翻身下地:“你睡床,我睡地上,大過節的,我們不吵。”

“過節就不能吵嗎?心虛了?”她追到他身邊。

他掐滅煙頭,坐進沙發:“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原本隻想給你一個驚喜,到現在為止,別的啥也沒想,來是為了你,上岸是為了你,在水裏想的還是你,至於你妹妹……”猛地站起走近她,“關我屁事,明天就讓她走,你現在親自打電話。”

“還嘴強,你們男人心思都一樣,一種貨色!”她跳著喊。

他覺得自己快爆炸,側身打個噴嚏:“我們男人?除了我,還指誰,你的前夫,是嗎?除了他,還有誰?他弟弟?還有其他人嗎?”突然吼道,“他什麽鳥樣,我不知道,你少把我跟別的男人扯一塊,你現在給小梅打電話,永遠不要再出現,這世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也可以重新回到他們的懷抱,卡裏的錢足夠弄個重溫舊夢的窩,你走吧。”到床頭櫃上抓起煙盒,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提過前夫嗎?你們男人是指天下的男人,這剛幾天,就嫌棄我了,隻想弄清楚那是不是出於你的真心,結果,你弄出係列劇,難道我沒權利問?”她從他手中奪過煙盒。

“那我剛才說清楚沒有?你妹妹不管是金枝玉葉,還是仙女下凡,跟我沒半毛錢關係,就你們夏家的女人能吸引全世界的眼球?”他擰身又坐回沙發。

“那你給我一句痛快話,為什麽要上岸?”她抽一支香煙點上。

他蹦起來抓過她嘴上香煙扔在地板上,光腳把它踩滅:“不給,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永遠都不會告訴你,出了這個門,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其他的,不想再跟你掰扯,連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你多說。”在他眼裏,她不再美麗動人,反而奇醜無比,醜到令自己想吐。

“要你的真心就這麽難嗎?”她又抽出一支點上。

“你還懂什麽叫真心?你留下,我另開房。”他走到衣櫃邊拿出箱子,發現沒有其它褲子,轉身進入浴室摘下那條濕乎乎的牛仔褲,提穿好後,出屋穿鞋襪。

她才意識到他真要走,從沙發上躥起,奪過他手裏的鞋,顫聲問:“你真不要我了?”

“掉進水裏前,我的世界隻有你,從水裏出來,一切都變了,說實話,我失望到懶得跟你解釋,對你,我不作任何評價,你,從未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他不得不多說幾句。

“我那樣問你,沒別的意思,隻是害怕你去想別的女人。”她扔掉煙頭,也試著用腳踩滅,燙得生疼,便不再管。

“你要知道,那個所謂的別的女人,是你杜撰後塞給我的,不管你是擔心,還是一時糊塗,到此時,你仍然糾纏,就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不值得為你傾盡所有,更為自己的一廂情願覺得惡心,我,從沒這樣恨過自己,我,隻能恨自己。”他劈手奪過鞋,衝她嚷,“滾出我的視線!”

“憑什麽要我滾?我是你的女人,你要我滾,那你來扼死我,然後把我扔出去。”她像狂吠時的漢堡。

“所以我滾。”他把襪子扔到牆邊,彎腰蹬上鞋,順手拾起煙頭,拎起箱子,從架上取下背包,往門口衝去。

她驚懼的尖叫著,從後麵躍上他後背,他鬆開箱子和煙頭扶住牆,見摔不下來,回手抓住她的頭發,憤怒到欲把她從上麵扯下來,終於他鬆開手,任她拉扯,頹然的一屁股坐地上。

“我知道,肯定是我冤枉了你,不然你不會這麽動怒,還攪了來大理的良苦用心,能聽我說一句嗎?”她淚流滿麵的移到對麵,靠住牆,狠命撕扯頭發,隨後一臉沉靜地說,“自從老大和老二打鬧後,老大經常提起小梅,說我隻要幫他娶到小梅,他就讓我跟老二好,我覺得是莫大的恥辱,從來沒誰這麽侮辱過我,我沒喜歡過老二,就想跟他好好過日子,他卻惱羞成怒,經常牽怒和羞辱我,在船上,我自然而然地聯想起這件事,都說我比小梅漂亮,可在老大眼裏,我的漂亮曾經在戀愛時綻放過,接著就開始凋謝,女人的漂亮在男人心裏開放,是有季節的。”

他惡心到反胃:“別再說了,那是你的過去,是你的經曆,我了不了解,都無法改變它,隻是請你從我身邊走開,越遠越好。”盡最大努力看著她,“本來,我們的生活可以像洱海那樣清澈,都怪那月亮把它攪得混濁不堪,或許,我最應該感謝它,是它讓一切變得跟洱海一樣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