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閑?真是你!”

這聲音粗獷中帶著一絲驚喜,張閑一回頭,正瞧見王麻子那張滿是疤痕的臉,隻是此刻這張臉上寫滿了驚愕。

“王叔!”

見到王麻子,張閑也十分激動。

這世上讓他牽掛的人不多,救了他兩次的王麻子就是其中之一,看到王麻子好生生在壺關內,張閑激動之餘,也格外開心。

重逢的喜悅之後,王麻子先反應過來,連忙拉住張閑,疑惑道:“你小子不是逃了嘛?怎麽又回來了?不怕死嗎!”

“王叔,一言難盡啊!”

張閑歎了口氣,想到高泰的犧牲,連忙正色說道:“總之,我現在有要事稟報!十萬火急!王叔知道壺關守將李傑李將軍在哪裏嗎?”

“你要見李將軍?”

王麻子壓低了聲音問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倒是知道李將軍的營帳,但是你必須先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點了點頭,張閑壓低聲音,語氣凝重,“王叔,我離開新兵營後,就遭到了謝寶德派人追殺。”

聽到張閑被人追殺,王麻子心頭一驚,瞬間明白,應該是當日自己被謝寶德的人給盯住了,連忙環視左右,拉著張閑,躲到了城牆根下的一處僻靜角落。

確認安全後,王麻子臉色鐵青,忍不住咒罵道:“該死的謝寶德,老子真想一刀宰了他!”

張閑還以為王麻子在為自己鳴不平,連忙安慰道:“王叔別氣了,我這不是沒事嗎?”

“逃過追殺後,我一路北上,偶遇了一名大魏斥候。”

“他說咱們邊關的將領之中,有人和北蒼左賢王勾結,並且通敵的證據,如今就在我的身上。”

“此事本來該他親自回來,直接向獨孤將軍稟報的,不料臨走之際,北蒼斥候追了上來。”

張閑頓了頓,語氣沉痛,“高大哥為了爭取時間,選擇獨自迎敵,讓我將此證據送回。”

“所以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完成高大哥的遺願!”

說著,張閑從懷中掏出一封沾著血跡的信封,遞給王麻子,“就是這封信,若是王叔知道李將軍在哪,不如這封信就由王叔替我和高大哥轉交李將軍,再請李將軍……”

“不行!”

王麻子驚呼一聲,隨即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連忙四下張望一番,確定周圍沒人後,才壓低聲音道:“這封信太重要了,絕不能拿給李傑!”

“啊?”

張閑一臉懵逼,還想著請王麻子幫忙,他自己好跑路呢。

結果王麻子直接打斷了他,來了個“不行”,這“不行”是什麽鬼?

尤其是,王麻子居然說,絕不能拿給李傑?!

對壺關的主將,王麻子竟然直呼其名,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

王麻子接過信封,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上麵的血跡,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緊接著,王麻子將信又塞回給了張閑,在張閑懵逼的表情中,緩緩說道:“你可知,我送你離營那晚,你告訴我說第二日會有北蒼遊騎突襲,我為何沒有吃驚,更沒有問你為何知道?”

張閑眉頭微蹙,雖然不理解王麻子怎麽突然提到那件事,但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對於察言觀色和揣摩人心,張閑自認還是略有所成的。

將王麻子的話,和他這幾日的經曆結合起來,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但在職場**下,他很清楚,有時候裝傻充愣,才是生存之道。

撓了撓頭,張閑憨笑道:“怎麽,難道不是因為王叔對我托夢的說法,完全沒有相信嗎?”

“傻小子。”

王麻子深深地歎了口氣,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搓了搓臉,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沉聲道:“張閑,如果叔告訴你,昨日北蒼的襲擊,叔其實一早就知道,你會怎麽想?”

張閑瞳孔微縮。

【果然,王麻子事先知道,難怪當時如此淡定。】

【或許,他以為,我也知道。】

【說明這件事,除了新兵之外,恐怕不是什麽秘密!】

但明麵上,張閑決定將裝傻進行到底,“叔,你一早就知道?什麽意思啊?”

看著張閑天真無邪的表情,王麻子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謝寶德早就通知過所有老兵,十月十日申時第五刻,北蒼遊騎會發動突襲。”

“什麽?!”

張閑故作震驚,但臉上的憤怒卻是真的,“叔,你是說勾結北蒼的人是謝寶德,而且這事兒老兵都知道,就新兵不知?!”

見張閑還不清楚,王麻子也有些著急。

“謝寶德算個屁?他就是李傑的一條狗!真正和北蒼人勾結的是……”

頓了頓,王麻子目光複雜地看著張閑,最終還是咬牙說出了一個名字:“是李傑,壺關守將李傑!”

“為什麽?!”

張閑的聲音中蘊滿怒意,心裏麵,更滿是悲哀,因為他已經猜到了李傑的目的。

果然,王麻子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嘲諷,“還能為什麽?當然是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升官發財!”

王麻子一拳重重錘在城牆上,皮開肉綻,雙眼通紅,咬牙切齒地說道:“李傑那狗東西,為了多報軍功,和北蒼人達成了協議,每隔一段時間,就故意放北蒼人去新兵營搶糧。”

“可是這一次,南下的北蒼人格外多,新兵營全線潰敗,傷亡慘重!”

“這狗東西,把新兵營斬殺北蒼人的功勞全算在他自己的頭上,還借口向後方要錢要糧充實他自己的口袋。”

“除了他的那些走狗外,我們這些人,若是不從,就會被他安一個逃兵或者奸細的罪名斬首示眾。”

說到這裏,王麻子眼眶中甚至留下了一行熱淚,他死死握緊拳頭,一字一句說道:“死,我們不怕!”

“大家怕的是,以這樣的罪名死去,連家人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終生惹人咒罵和唾棄。”

“而我怕的是,不能再多殺幾個北蒼雜碎!”

張閑隻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他怎麽也沒想到,真相比他想象的,竟然還要殘忍。

壺關之中,竟然隱藏著如此肮髒的交易,讓那些心懷憧憬的新兵戰士無辜枉死,讓那些保家衛國的邊關將士被迫同流合汙,讓那些屍位素餐的上位者享受著功勳和褒獎。

“既然如此,我就把這證據,直接交給獨孤將軍!”

張閑想起那個高泰口中推崇備至的獨孤將軍,獨孤毅。

作為大魏威國公,六大柱國大將軍之一,司州兵馬大都督,李傑的上司,若是他能出麵,定能還壺關將士們一個公道。

“獨孤將軍……”

王麻子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長歎一聲,拍了拍張閑的肩膀,“李傑,是獨孤將軍的外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