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傘的陰影下,身穿白色紗裙的窈窕少女款款下拜,滿臉感激地向趙立河等人叩首。

趙立河輕笑著讓她起身,而後望向墳坑旁邊滿地的大小骨灰壇。

沈煉問道:“老爺,這些骨灰壇該怎麽處理?”

趙立河道:“救一人是救,救百人也是救,一起帶走吧。”

沈煉恭敬拱手:“是!”

待兩兄弟去收納其他枉死路人的骨灰,趙立河轉頭望向小青。

“小青姑娘,現在你能告訴我那樹妖的本體在哪了吧?”

“……”小青麵露猶豫,輕聲道,“恩公,姥姥,不,那樹妖本領強大,背後還有陰間裏的黑山老妖作為靠山,您身份尊貴,出身不凡,為何不去享受人間富貴,非要與這妖怪糾纏不休呢?”

趙立河挑了挑眉:“怎麽,你想反悔?”

“當然不是,隻是……”

小青連忙澄清,而後稍加遲疑,一咬牙,道:“從這裏向東深入山林,在靠近深山岩壁的地方有一株十人合抱的參天古樹,那就是樹妖姥姥的本體!”

趙立河皺眉道:“十人合抱,這麽顯眼,為何燕大俠一直沒有發現?”

小青解釋道:“因為那古樹周圍籠罩著妖氣和迷霧,尋常人別說發現,連靠近都無法靠近,哪怕法力高強如燕大俠,在迷霧中行的久了,也會辨不清方向。”

“我明白了。”趙立河點了點頭,而後笑著問道,“小青姑娘,你的屍骨我已經如約幫你找到,接下來你可有什麽打算?”

小青眨了眨眼,羞答答地說道:“小青前世記憶不全,已經不知曉故鄉所在,若是恩公願意,煩請您帶我回去,隨便找個地方安葬就好!”

“……”趙立河嘴角一扯。

好家夥,要不是他看過倩女幽魂,說不定就答應下來了。

這小青明顯是看他出身富貴,想投胎到他家,來生做個富貴女啊!

想到這裏,趙立河搖頭道:“抱歉,小青姑娘,我此行南下,有要事在身,三五年內不會離去,你若是真的想盡早投胎,不如讓我去附近鄉鎮上,為你尋一良善人家安葬……”

小青聽出了趙立河的言外之意,心中失望,但麵上還是順從點頭。

“那就依恩公所言吧!”

沒過多久,沈煉與盧劍星二人收起了所有骨灰壇。

趙立河讓小青鑽進紙傘,自己托著骨灰壇回到了蘭若寺。

剛一進寺,就聽到院中傳來金鐵交擊之聲。

趙立河皺了皺眉,快步走入寺廟,而後便看到燕赤霞與夏侯劍客正在院中比鬥。

旁邊的走廊上站著剛剛睡醒,正在一邊吃著油餅,一邊饒有興致觀戰的丁顯和寧采臣。

“怎麽回事?”

趙立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丁顯連忙吞下油餅,起身拱手道:“回老爺,燕兄在為夏侯兄療傷,怎料夏侯兄忽然蘇醒過來,以為燕兄欲行不軌,於是大怒之下,再次與之爭鬥起來!”

……欲行不軌?

趙立河臉色古怪,似是有些不解。

身後的沈煉悄悄湊上前,低聲道:“陛下,夏侯的衣服被我不小心劈成灰燼了。”

趙立河這才恍然大悟,滿臉好笑地望向院中比鬥的二人,果然發現夏侯身上僅有一件麻衣,內裏空**無物,露著花白的皮膚與體毛。

可以想象,當夏侯蘇醒過來,發現自己正在與燕赤霞坦誠相待時,心情究竟有多麽悲憤。

“嗡嗡嗡!”

劍氣嗡鳴,在蘭若寺的院子裏縱橫肆虐,將院中的地板石磚切成無數碎塊。

燕赤霞與夏侯從地麵打到屋頂,又從屋頂打到地麵,幾次三番逼近了觀戰眾人所在的地方。

但每次靠近,燕赤霞都會忽然使出更加精妙的劍招,壓得夏侯步步後退。

很顯然,哪怕不算道術與道法,單論劍道,夏侯也依然不是燕赤霞的對手。

在一記上撩挑飛夏侯的長劍後,燕赤霞虎目圓睜,怒視著夏侯道: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老子對你沒興趣!”

“少廢話,敢占我便宜,先吃我一劍!”

夏侯怒喝一聲,手中長劍亮起幽幽的光芒,顯然是打算動真格的了。

丁顯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大有一種前世追劇人磕cp的模樣。

cp可以冷門,但不能邪門。

為了防止丁顯誤入歧途,趙立河瞥了眼身邊的盧劍星,示意他上前阻攔。

盧劍星點頭會意,當即脫掉錦衣,遞給沈煉,而後縱身躍起,落入戰場。

此時燕赤霞與夏侯已經箭在弦上,即便看到盧劍星躍入戰場,也無法撤去劍勢,隻能盡力收束力道,眼睜睜看著兩柄利劍斬在盧劍星的胸前與脊背上。

“錚——”

劍身嗡鳴,盧劍星全身皮膚變成銅色,如同一尊羅漢金身,將兩柄利劍彈了回來。

火花四濺,盧劍星的身軀卻沒有受到絲毫損傷,甚至連皮肉都沒有劍刃傷到分毫。

燕赤霞早就知曉他的能耐,因而並不是特別驚訝。

夏侯則是第一次見識到盧劍星的實力,當即麵露愕然,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是……金剛不壞神功?!”

“夏侯兄好見識!”

盧劍星身體恢複血色,笑嗬嗬地抱了抱拳,說道:“二位不要再做無謂之爭了,我家主人已經找到了那樹妖的本體所在,打算邀二位一起同去降妖除魔,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夏侯皺起眉頭:“樹妖……什麽樹妖?”

“就是此地盤踞的妖怪。”盧劍星笑著說道,“夏侯兄,當初在水潭中意圖害你的女鬼,就是那千年樹妖座下的婢女,燕兄隻是想救你性命,卻不曾想在戰鬥中不小心毀掉了你的衣物。”

“……是這樣嗎?”

夏侯滿臉懷疑地望向燕赤霞。

“不然呢?”

燕赤霞滿頭黑線,很想立刻掏出一麵鏡子,狠狠拍在夏侯臉上,讓他好好照照。

人要有自知之明,千萬不要長著一張毀容等於美顏的臉,還覺得自己帥得不行……

燕赤霞心裏吐槽,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隻是大哥笑二哥,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在盧劍星的勸說下,二人暫且罷去刀兵,應邀來到了趙立河等人的房間。

此時,趙立河不知道從哪裏取來了一套茶具,還泡上了一壺上好的鐵觀音。

燕赤霞嚐了一口,不由得麵露讚歎:“好茶!”

趙立河笑嗬嗬地說道:“喜歡就多喝點,我這裏還有些餘貨,送給燕大俠也無妨!”

燕赤霞聞言反而放下茶杯,搖頭道:“趙兄的好意,燕某心領了,但送就算了吧……”

“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等名貴的好茶,可不是我等窮人能享受得起的,萬一適應了它的好滋味,再也吃不下普通的茶水,那就不好了。”

聽到燕赤霞的話語,夏侯喝茶的動作一頓,默默將茶杯放下。

趙立河輕笑一聲道:“燕大俠神功蓋世,法力高強,最難得的還是心係蒼生,如果連你這樣的人都沒資格享用一壺好茶,那這天下又誰能享用得起呢?”

夏侯心直口快,冷笑道:“當然是像你這樣的權貴人士!”

燕赤霞聞言嘴角一扯,當即訕笑一聲,替他說話道:“夏侯兄向來心直口快,有什麽就說什麽,趙兄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趙立河笑著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夏侯卻冷冷地望了燕赤霞一眼,毫不領情道:“要你為我說話嗎?”

“……你瞧!”燕赤霞翻了個白眼,而後輕歎一聲說道,“不過夏侯兄所言並非沒有道理,如今這世道就是這樣,權且貴者擁有一切,窮且賤者一無所有。”

趙立河淡淡道:“這樣的世道,你們就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夏侯冷聲道:“有問題又能如何,從古至今,一直如此。”

趙立河反問道:“一直如此,便是對的嗎?”

“……”

夏侯與燕赤霞皆是一怔,似乎忽然發現,眼前這人與尋常的權貴並不相同。

趙立河神色平靜,語氣悠悠地說道:“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為大眾謀福利者,不可使其孤軍奮戰,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於荊棘……”

悠悠的話語在寺廟中回**,雖然聲音並不算大,但落在眾人耳中確實震耳欲聾。

一時間,無論是燕赤霞、寧采臣還是夏侯,都怔怔地望著趙立河,內心翻湧,心緒不定。

沉默良久,寧采臣忽然拽過行李,取出紙筆,滿臉興奮地記錄著。

夏侯忽然問道:“這話是你說的?”

趙立河搖了搖頭:“不是我說的,但我深以為然。”

燕赤霞皺眉道:“你說這些,是想做什麽?”

趙立河輕笑一聲道:“還不確定——等處理掉這隻千年樹妖,我便去逛逛這大好河山,待看遍人間,再決定到底要怎麽做……”

夏侯認真傾聽著趙立河的話語,忽然坐直了身軀,神色鄭重地說道:“若閣下將來決定為這六句真言而奔波,可來蘭若寺尋我,在下必效犬馬之勞!”

說完,夏侯轉頭望向燕赤霞:“燕兄,忽有感悟,借你房間一用。”

燕赤霞欣慰點頭,夏侯當即起身,捉起長劍,大步走向後方的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