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陳萍萍也跪拜了下來,範閑當即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將陳萍萍和嶽丈林若甫扶了起來,而後望著陳萍萍輕聲道:“不必如此麻煩的。”

陳萍萍微微一笑,低聲道:“陛下,人間事,人間了。”

語罷,陳萍萍不再多言,隻是微笑著與範閑對視。

範閑明白了他的意思,天庭雖然勢大,但不可能永遠替他鎮壓一切。

在陳萍萍眼中,無論是為了範閑自己,還是為了這天下百姓與滿殿朝臣,範閑都有必要向外界展示一些能讓大家安心的態度。

比如按照人間的規矩,走正式流程登基。

即便這殿中朝臣都對那所謂的遺詔心知肚明,也絕不會有人出言戳破。

相反,他們還會對陳萍萍的行為心懷感激……

陳萍萍這番舉動的深意,範閑能理解,但對他來說,這些確實沒什麽必要。

畢竟陳萍萍並不知曉天庭與所謂金甲神將背後的真相。

不過看在陳萍萍一片苦心的份上,他還是歎了口氣,轉過頭,目光淡淡掃過跪伏的群臣,語氣平靜地緩緩說道:“眾卿平身。”

此言一出,南慶已然徹底易主。

宰相林若甫與陳萍萍相視一笑,而後率先行慶國拱手禮,喊出了那句‘謝陛下隆恩!’

……

……

三日後,皇宮禦書房。

範閑坐在龍**,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忽然,腰間虛空玉牌震動,範閑精神一振,連忙拿起玉牌。

……是五竹叔更新完畢了!

範閑臉上露出笑容,連忙給左玉發了個消息,請他幫忙將五竹叔的機體送過來。

很快,禦書房中銀光一閃,兩道身影從中浮現。

範閑迫不及待地從龍**跳下來,剛想湊過去,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般愣在了那裏,眼睛微微睜大,驚詫地望著左邊那道身影。

“五……五竹叔你……”

“……”

五竹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疑惑道:“我怎麽了?”

範閑咽了口唾沫,一臉驚異地望著那張清秀的麵孔,以及那雙從未見過的清澈眼眸。

“你的眼睛……那塊黑布呢?”

“奧,我給他摘了!”

旁邊的左玉笑著拍了拍五竹的肩膀:“他的眼睛本來是鐳射裝置來著,但供能部件太落後了,又多年沒有維修,因此時靈時不靈,很容易就會暴走。”

“出於安全考慮,我給他換了雙更好的機械義眼,能量放射裝置也從眼部轉移到了掌心和胸口。”

“尤其是胸口,我剛從《一拳超人》世界歸來,把傑諾斯背後的博士收入麾下,並從他那裏搞來了不少好用的核心部件。”

“正巧五竹在【萬界科技】更新係統,我看他順眼,就給他加裝了G4型號的渦輪核心,搭配有改良版焚燒炮,IV型推進器,虛空III型前臂炮等各種泛用性極高的武器,全力輸出的話,一炮轟碎一個山頭應該不是什麽問題……”

左玉臉上掛著笑容,扶著五竹的肩膀侃侃而談。

範閑咽了口唾沫,聽得暈暈乎乎。

送進聯盟前,他的五竹叔還隻是個智能仿生機器人。

怎麽現在送回來,忽然就變成賽博坦星人了?

焚燒炮,渦輪核心,一炮轟碎一個山頭?

範閑眨巴著眼睛,忽然覺得之前裁撤的禁軍數量還不夠,應該再多裁點。

就在這時,左玉忽然話鋒一轉:“其他的部件無所謂,不值幾個錢,但渦輪核心可是我剛剛搞來的,萬界科技搞促銷也要賣999灰霧幣一顆,你看……這賬該怎麽結?”

“……”

範閑臉色一僵,小聲道:“不是免費的啊?”

“你說呢?”左玉沒好氣地望著範閑,見他臉色訕訕,又忽然臉色一變,笑眯眯道,“逗你玩的,就當是慶帝基因樣本的任務報酬吧……”

“對了,說到這裏我想起來了,我交給你的委托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了?”

聽到‘逗你玩’這三個字,範閑本來都已經鬆了口氣。

但聽到最後的任務,範閑的心又像是過山車一樣提了起來。

他眨巴著眼睛,小心打量著左玉的表情,小聲道:“左老板,再給我點時間,我這一不小心就篡位當皇帝了,現在手裏還有一堆事情,實在脫不開身啊!”

“不過你的任務我是上心了的。”

“我已經下旨命雲遊天下的葉流雲回歸京都了。”

“等他回來,我就暴揍他一頓,然後抽血采樣。”

範閑揮了揮拳,一臉我意已決,誰都別攔我的模樣。

左玉笑著擺了擺手:“我就是隨口一提,你別緊張,時間這種東西,我是最不缺的。”

說著,左玉走到龍床旁邊,一屁股坐上去,拿起桌上的水蜜桃啃了起來。

範閑也不在意,他已經將目光完全投在了五竹身上。

“五竹叔,你感覺怎麽樣?”

“我感覺很好,就好像從逼仄陰暗的房間,一下子搬進了寬敞的宮殿,現在思路清晰了很多,以前跟小姐在一起經曆的事……我也都記起來了。”

五竹言語變得不再那麽生硬,語氣也更加擬人。

說到記起過往的時候,他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清澈的微笑。

看到這一幕,範閑也不由得高興了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

範閑抓著五竹的手臂,那張俊美的臉上,滿是溫情與笑意。

左玉半坐在龍床邊,笑眯眯地望著二人,忽然好奇地問道:“對了,你現在已經舉辦登基大典,正式登基為皇了……打算什麽時候迎娶弟妹啊?”

“……”

範閑愣了一下,回想起這些天林婉兒低落的模樣,不由得歎了口氣。

“再等等吧,長公主李雲睿被劈死,婉兒現在正為她戴孝,雖然她們母女二人的親情不多,但畢竟也是血脈相連,多少也要盡點心意。”

“更何況,現在大明的國事太多了,我實在抽不出手……”

左玉挑了挑眉,詫異道:“大明?不是慶國嗎?”

範閑笑著走了過來:“我已經改國號為明了,然後把‘不和親,不納貢,不稱臣,不割地’這幾句大明祖訓抄了過來,朝中老臣聽了都很讚同,幾乎全票通過。”

“唯一麻煩的就是之前慶國與各國簽署的各種國書和協議了。”

“這些東西基本上都要推倒重來,向各國派遣使團,再簽一遍。”

左玉詫異道:“這麽麻煩,那為何還要改國號,隻是為了那句話嗎?”

範閑搖了搖頭,歎氣道:“主要還是陳萍萍的態度,他覺得隻是篡位,對慶帝的報複不夠,而且慶國在慶帝這麽多年的經營下,確實也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需要這麽一次打破舊世界的重拳,來改變天下百姓心中的觀念。”

左玉瞥著他笑道:“隻是改個國號,可不夠打破舊世界。”

範閑笑道:“慢慢來吧,反正現在做主的人是我,我又不會走慶帝的老路。”

說著,範閑走到左玉身邊,拿起一份奏章,遞給了左玉。

左玉挑眉道:“這是什麽?”

範閑歎氣道:“慶帝這些年來所做的事……”

“當年葉輕眉將自己的理想與抱負盡數告知了他,他也都全盤接受了,隻是登基之後,正式運作下去的結果,卻完全變了味道。”

“葉輕眉說要改革,要根治朝堂上的弊端,慶帝聽進去了,但他隻是改了個年號,說要給慶國帶來一股新風氣,然後又把兵部改成老軍部,再改成樞密院。”

“各種重要衙門隻是改了個名字,他就管這叫改製,叫推行新政。”

“還有郵路係統,葉輕眉說這東西應該建滿全國,說這對於經商民生大有好處。”

“慶帝也聽進去了,但他建立的郵路係統純粹就是個笑話,寄一封信就要一兩銀子,除了官宦子弟外誰能寄得起?”

“偌大的郵路係統,除了養活了一大批驛站官員的懶親戚,簡直屁用沒有!”

“還有什麽興商事,興農事,辦報紙,聽諫言,廢除宦官……”

“葉輕眉給他的建議不可謂不多,不可謂不重,但隻要在他手上實施出來,就會徹底變成古代封建王朝的模樣。”

“原本能強大國力,提高商人地位的商行,變成了皇室攬財的內庫,為了興農事開發的水利工程,變成了百姓聞之色變的河運總督衙門。”

“若不是我登基後讓監察院徹查,還不知道這衙門居然是天底下最黑的地方,其內部官員的腐敗程度堪稱觸目驚心,甚至牽扯到大半個朝堂的官員,動搖國家的朝政。”

“還有葉輕眉建立的監察院,本是為了監督皇權,卻被他當成了加強皇權的錦衣衛。”

“葉輕眉建立的教育院,本是為了開啟民智,卻被他改成了廢物遍地的所謂太學……”

範閑越說越氣,忍不住拿起一本奏折,扔在了旁邊的盔甲架上。

左玉瞥了眼盔甲架,他能感受到,裏麵存在著一顆靈魂。

範閑冷冷地望著盔甲架道:“相同的理念,讓不同的人去做,結果就會大相徑庭,我不是慶帝,不會像他那樣鼠目寸光。”

左玉笑著說道:“你說這些,應該不隻是說給我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