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畢竟是個標準的封建文人,而且是盛唐時期的天朝上臣,他知道,無論自己與雲燁私下裏的觀念有何不同,在對外時,都必須保持一致。

所以,當雲燁和林中天選擇無視肩輿之時,他就算再怎麽不情願,也必須與二人步調一致。

隻可惜了主人家辛苦準備的奢華座駕……

許敬宗心中遺憾,但腳下還是動作不停,迅速跟上了林中天與雲燁的步伐。

見三人都無視了奢華的肩輿,那大胡子管家微微愕然,旋即臉色微沉,抬手一揮,示意身邊的奴隸扛著肩輿跟上來。

待進入駝城,一座被錦緞包裹的二層閣樓出現在眾人麵前。

閣樓的地麵是被夯實過的,無比平整,上麵鋪著一張厚厚的熊皮毯。

棕色的毛皮毯上用金線描繪出奇異瑰麗的花紋,四角處還有鴿子蛋大的各色寶石鑲嵌,既能作為重物將毯子壓住,又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色彩。

看到這一幕,許敬宗摸著胡須,嘖嘖稱奇道:“當年石崇與王愷鬥富,曾用錦緞掛於樹上,綿延五十餘裏,已然被稱為豪奢。”

“此間主人給閣樓著衣,與樹上掛錦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許敬宗今日有幸得見人間奢華,真是托了雲侯的福啊!”

聽到許敬宗不似作偽的讚歎聲,雲燁與林中天對視一眼,皆忍不住露出笑意。

林中天就不用說了,雲燁前世也是現代人,見過不知多少對古人來說堪稱奇跡的奇觀。

眼前這錦緞包裹的閣樓,在他眼中不比非洲貧民窟的鐵皮房好上多少。

如果說之前幕後主使用人命相邀的手段,讓雲燁心中稍顯緊張的話,那麽眼下這座閣樓,就讓他的自信心重新爆棚了起來。

這主人家就算再怎麽擺譜,也不過是井底裏一隻稍大點的青蛙罷了!

想到這裏,雲燁臉上露出淡淡的嘲弄之色。

後方趕來的大胡子看到這一幕,心中暗驚。

如此富貴豪奢,這位侯爺竟然也不放在眼裏!

稍加思索,他壓下心中震驚,恭敬地說道:“尊貴的客人,您遠道而來,我家主人卻身體有恙,無法出門迎接,為了彌補失禮之處,我家主人欲用我族最高的禮儀——處女酒杯來歡迎您的到來!”

說著,他一伸手,兩名壯漢頓時抬著一個木板從閣樓裏走了出來。

木板上趴著一名被錦緞包裹的少女,她嘴裏勒著一條披索,腦袋被固定在木板之中,全身都因恐懼而瑟瑟發抖,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與此同時,旁邊的兩名壯漢手持墨汁與鑿子,似乎要在少女頭上劃線,鑿開頭顱,取少女的頭蓋骨作為酒杯迎客。

看到這一幕,雲燁氣得發抖,忍不住怒聲道:“師兄!”

早在他出聲之前,旁邊的林中天便飄然上前,猶如一縷清風,從兩名壯漢中央疾掠而過。

“哢嚓——”

兩道清脆的聲音於同一時間響起。

壯漢的腦袋猶如成熟的果實,被一雙修長的大手輕飄飄地摘下。

血肉之軀失去了腦袋,鮮血如泉柱般噴湧而出,精準地避開了那青衫男子與木板上的少女,倒向左右兩側,傾灑在夯實的地麵上。

直到這時,旁觀的雲燁、許敬宗和大胡子才終於反應過來。

雲燁臉色漲紅,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俯下身,幹嘔起來。

許敬宗瞪大了眼睛,目光驚恐地望著那手托兩顆頭顱的青衫男子,心中不由得萬分慶幸,幸好他之前沒有真的與此人為敵。

不然的話,就算是腦袋落地,他可能都還沒有察覺。

還好,這樣的絕世高手,現在是他與雲侯的保鏢……

想到這裏,許敬宗心裏一鬆,下意識覺得安全感爆棚。

與之相比,旁邊的大胡子就隻剩下驚愕、恐懼這類負麵情緒了。

木板旁邊,林中天雙手各自托著一顆腦袋,望著那兩張茫然的麵孔,幽幽歎息道:“下輩子,不要再做奴隸了……”

“撲通!”

兩顆神色茫然的腦袋落入塵埃。

林中天轉過身來,手刀一劃,割裂了少女身上的束縛,然後俊臉露出笑容,將那渾身發抖的驚恐少女攙扶起來,輕聲寬慰。

雲燁勉強抑製住嘔吐的衝動,臉色難看地望向旁邊的大胡子。

“給我一個解釋!”

大胡子被雲燁那殺人般的目光驚得倒退一步。

就在這時,閣樓中傳來一道嘶啞的聲音:“雲侯勿怪,某家的身份實在是見不得人,不得已才用這般禮儀招待雲侯,卻不曾想,竟引得雲侯不滿,實是不該!”

“如果雲侯心有不滿,不必與那些低賤的人一般見識,盡管殺之便是!”此時,林中天已經攙扶著少女走了過來,聽到這話,當即將少女塞進雲燁懷中,轉頭望著閣樓中聲音傳來的方向淡淡道:“這可是你說的!”

雲燁臉色微變,連忙道:“師兄,別!”

話音未落,那大胡子的腦袋憑空飛起,臉上的神情在半空中之時,還是方才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殺身之禍的降臨。

又是一具無頭屍體栽倒在地,雲燁嘴角抽搐,當即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這個便宜師兄什麽都好,就是仗著一身本領,行事隨心所欲,說殺人就殺人,完全不看氣氛,不管處境,也不給任何麵子。

這種性格,雲燁真的有點不敢將他帶回長安了。

否則,以大唐權貴的品行,說不定就要被他肆意屠殺,讓長安血流成河。

林中天瞥了雲燁一眼,淡淡道:“放心吧,師弟,為兄這輩子從未殺過忠信良善之輩,這胡子手上沾過的人命,比你上輩子見過的都多!”

“那兩名精壯奴隸也是,他們技藝嫻熟,製作過的處女酒杯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像這樣的人,就算命途艱難,有難言之隱,能死在為兄手上,也算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早在林中天第一次殺死人類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這個世界的外側確實有一個類似地府的存在。

那些被他殺死的生命,其魂魄帶有他的氣息,一旦進入地府,必會受到重視,到那時,無論其生前行善還是作惡,都將得到最為妥當的處置。

當然,這些事情隻有林中天一人知曉,雲燁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無奈地望了林中天一眼,而後溫聲寬慰起了懷中瑟瑟發抖的少女。

他早就發現了,這個被人抓來險些成為酒杯的異族少女,就是當初在朔方城外,他曾經遇到過的那個呆呆傻傻的牧羊女。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閣樓中那人故意為之。

如果是故意為之,那說明早在朔方城外,自己就已經被人盯上。

想到這裏,雲燁眼神一冷,將目光投向閣樓。

此時,閣樓中的聲音沉默了下來,似乎也被林中天不按套路出牌的舉動嚇了一跳。

林中天瞥了眼雲燁懷中瑟瑟發抖的少女,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微微一笑,輕聲道:“師弟,好好照顧她,這姑娘身有內媚,貴氣生雲,將來還與你有一世情緣,你可要好好珍惜……”

說完,林中天邁開腳步,走進了閣樓。

雲燁聞言一呆,有些狐疑地望向懷中的少女。

“……就她?”

稍加思索,雲燁搖了搖頭,覺得林中天可能是言語調侃,緩解氣氛。

畢竟林中天也是現代人,怎麽可能會相信神神鬼鬼的東西。

還一世情緣……

雲燁嘴角一扯,搖了搖頭,攙著懷裏的少女跟了上去。

待走進閣樓,雲燁發現,這閣樓中的空間比他想象中更大,內裏裝潢豪奢,富麗堂皇,到處都有彩色的布幔,各種鑲金嵌銀的珍貴器具散落在地麵上。

但比起這些珍貴古玩,更引人矚目的是那個**著上身的男子。

他跪在地麵上,用銀環穿過自己背上的皮膚,再用皮索將自己吊起來,看上去就好像那些印度美名苦行僧的變態受虐狂。

不過,此人這般行為,明顯不是為了受虐,而是在借助痛苦緩解痛苦。

因為他並不享受這種銀環穿背的修行法門,不僅滿臉痛苦,而在不斷地咳嗽,咳出的痰中帶著一抹不妙的黑色,嘴角還有黑紅色的涎液不斷流淌。

見林中天、雲燁、許敬宗三人出現,男子揚起頭,盯著最前方的林中天與雲燁,聲音嘶啞。

“閣下是雲侯的師兄?”

“沒錯。”

林中天點點頭,目光從男子身後掛著的幾幅畫像上掃過。

看到那畫像上刻畫的天池景象,林中天嘴角一扯,側頭低聲道:“這是你幹的?”

雲燁也望了眼男子身後的畫像,嘿嘿一笑,道:“師兄,這可不關我事,我隻是在長安跟人講述了一下長白山天池的模樣,是他們自己聽說後,非要去探索西王母後院的,與我何幹?”

林中天失笑一聲,搖了搖頭。

那男子聽到二人旁若無人的交談,心中怒火熊熊,冷聲道:“雲侯不過一席話,卻葬送了某家整整一十六個兄弟,某家這副神憎鬼惡的模樣,也都是拜雲侯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