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八首八麵、虎身八足

“老吳無需擔心,我不需你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需你兩肋cha刀。隻是萬一你在打漁之時,遇到了其他的修行之士,你隻說這符紙是撿來的、買來的、打賭贏來的……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我畫的。”

柳毅奮起全力,端端正正坐好了,說道:“老吳你對我兄弟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瞞你。我本是修行之士,因突逢劫難從空中掉落,恰巧被你救了。若有朝一日傷勢複原,終究還是要離開這七島國。今日正好替你畫一張符,也算是略表心意……隻是我此刻修為尚未恢複,不想惹來其他修行之士,徒增煩惱。”

“上仙!”

吳蛋神色一邊,竟要對著柳毅納頭就拜,口中說道:“仙人在上,請受……”

“小灰灰!”

柳毅隻輕呼一聲,貪狼就立即來到吳蛋身前趴下,擋住了吳蛋下跪叩頭的姿勢。

“老吳你救我於危難之際,你我跪在交心,何必拜我?”

柳毅淡然搖了搖頭,“男兒膝下有黃金。”

“上仙果然就是上仙,說話出口成章,和我那女人一樣很有水平。”

吳蛋本就是個粗豪之人,說起話來更沒有什麽分寸,想說就說張口就來,“我那女人,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可謂是大家閨秀,氣度不凡。隻因家裏犯了大事,這才迫不得已被賣進了青樓。我那女人哪一點都好,就是在和我‘做那事’的時候,還要收我錢。她收我錢也就罷了,關鍵是連折扣都不打一個……她不打折,我心裏就有些不舒爽。”

此話一出,柳毅忽然就明白了,為何吳蛋以前自言自語說話的時候,會說他並非是“沒蛋兒”,原來他真有女人。隻是吳蛋與那女子的相處方式,實在是有些奇特。

“她既然是你女人,怎麽還收你的錢?”

柳毅心中有些不解,重複問了一句,“既然收了你的錢,連折扣都不打,又怎麽算是你女人?”

“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吳蛋連連搖頭,神色十分堅定,說道:“她給我做飯吃!”

見柳毅不說話,吳蛋又補充說道:“我每次去她那裏過夜,她會給我做晚飯,夜裏還做宵夜,第二天一大早又給我做早點……”

青樓女子做的都是皮肉生意,靠青樓賣笑為生,那些女子就連自己都不會開夥食,連自己都不做飯吃,卻給這吳蛋張羅飯菜……

柳毅突然間就理解了,為何吳蛋如此篤定說那是他的女人。

“嘿嘿……”

吳蛋憨憨的笑了笑,上下兩個嘴唇的胡須纏繞在了一處,更顯現出此人的淳樸。

一無所有的人,有些時候總是比萬貫家財的人,要更加直爽憨厚。

“老吳,你去弄一株桃樹,取樹心部位質地均勻的木料,砍好了帶回我房中。”

柳毅靜心沉思片刻,又道:“桃樹年歲越大越好,枝丫越多越好。”

“好咧!”

吳蛋也不顧身上傷口沒好,一溜煙就跑出了門去,他自問天生神力,區區皮外傷怎能難得到他?別人出海打漁至少要五六人才能拉得動一張拖在海中的大網,這吳蛋卻能以一己之力,輕輕鬆鬆拖動。

爐火熊熊,紅泥爐子上駕著一個砂鍋,藥汁汩汩作響。

“大叔!”

貪狼見吳蛋走遠了,這才走到柳毅身邊,眼中盡是驚喜:“能畫符,就意味著能調動真元,大叔你身上傷勢這麽快就好了?”

“我能畫符,並非是傷勢好了,而是這吳蛋天生血脈與人不同。剛剛他擦拭傷口之時,竟然有絲絲縷縷生機,從他體內傾瀉而出。這種情況,我在今日之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此看來,這吳蛋絕不僅僅是天生神力那麽簡單。”

柳毅悄然搖了搖頭,凝視著窗外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說道:“我與你胡叔都是身受重傷,你胡叔雖然能在外行走,隻怕一身傷勢比我好不了多少。我雖臥病在床沒有出門,也不會與人沾染因果,可若無幾件防身的物件在手,終究睡得不安穩。若能借著吳蛋之助,畫出一些桃符,收在衣袖當中,也算是有備無患。”

“原來是這樣……還是大叔想得周到。”

貪狼連連點頭,又說道:“沒想到吳蛋這個老光棍還有這與眾不同的血脈,莫非他和我胡大叔一樣,體內有著上古大妖血脈?”

“小灰灰你這話也對,也不對。”

柳毅微微一笑,十分寵溺的揉了揉貪狼的耳朵,說道:“這吳蛋體內血脈,的確是上古血脈,可卻沒有半分妖氣,絕不輸於妖修血脈,與你胡大叔的情況不同。”

“原來是這樣啊……”

貪狼點了點頭,就趴在爐火旁邊閉目養神,張開嘴巴吞吐著天地靈氣,恢複傷勢。

柳毅二人一狼從混沌中來,險些命喪於乾坤通道當中,最終雖大難不死,可他們身上傷勢卻是受混沌反噬而來,用尋常藥物雖然也有效果,卻功效不大,隻算是聊勝於無。若真要治好一身傷勢,還需靠自己緩緩複原,由內而外將肉身調理一番。

貪狼在吳蛋麵前,一直閉口不言,裝作一隻大狗。

畢竟吳蛋隻是凡俗世人,眼界不高,如若知曉貪狼能開口說話,免不得要心神俱驚,若他在青樓和那女人睡覺之時,做夢的時候把貪狼會說話的事情泄露出來,再由那青樓女子傳了出去,必會引來諸多煩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貪狼身為仙獸,也算是一塊絕世好璧。

一個時辰之後,吳蛋扛著一截水桶粗的桃木,從雪地裏跑了回來。

桃木重達二三百斤,可在吳蛋肩上卻像是一根小木棍,絲毫不顯沉重。吳蛋狂奔而回,臉不紅氣不喘,滿懷期待等著柳毅的指示。

畫符,自然不能用整整一根木頭。

先是用鋸子將木頭鋸成一片一片的圓木塊,宛若碟子。再用刨子將木塊刨得平滑光亮,約莫有一個手指厚度木牌子,巴掌大小。

二三百斤木料,最終隻做成了五六十個木牌子。

柳毅坐在**,注視著正在勤勤懇懇做木工的吳蛋,禁不住想起了當年在玉溪派外事堂,他似乎也像吳蛋一樣,在五行化符院裏頭,砍一些竹子,滿懷期待的造紙,滿懷期待的畫符……

吳蛋做得十分仔細,將木牌打磨得十分光滑,見柳毅在注意著他,吳蛋咧嘴嘿嘿一笑,說道:“我老吳還以為,這一輩子都隻能老老實實做漁夫,就算以後走了大運娶了媳婦,生個兒子也隻能做漁夫。沒想到今天居然三生有幸,給大仙打下手,做出一些桃木牌,能親自參與到製符之事當中,簡直是祖上冒了青煙。”

祖上?

柳毅心念一動,問道:“老吳你祖祖輩輩,都是打漁的?”

“不是,我老吳家祖上,也是闊過的。我爹還活著的時候,就對我說,我們祖上以前是車懸國的大將軍,縱橫於萬軍之中無人能擋。可到了後來,卻牽扯到了皇子奪位的爭端當中,最終被誅了九族,隻留下了我們這一脈,躲到了七島國,活了下來,傳到現在,這一代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要是我找不到媳婦,生不了兒子,隻怕以後給先祖上香的人都沒有了。”

吳蛋把做好的木牌放在桌子上,又跑出去拿了一個包袱回到房中打開,將包袱裏諸多事物,放在桌上。

其中,有一塊龜甲,古色古香。

柳毅讓吳蛋把龜甲拿來,放到手中看了一看,隱隱約約間,能見到龜甲上刻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圖案,乃是一隻長得奇怪無比的怪獸。

這怪獸長得八首八麵,虎身八足,長著八條尾巴,頭如龍形,怪異至極。

柳毅就算是熟讀典籍,見多識廣,一時間也忍不住這怪獸的來曆,可凝神戲看之時,卻隱約間心神裏生出了幻覺,仿佛自己置身於混沌虛空當中,突然前方衝來一位八首八麵虎身八足的神魔,張牙舞爪撕扯而來。

嘶!

柳毅倒吸一口涼氣,立時清醒過來,念想道:“也不知,這龜甲與龜甲中畫著的怪獸,到底是何來曆!單憑一個畫像,竟在我腦海中顯出一道如此可怖的身形,區區一撞之威,就差點撞毀了我的心神。”

“大仙,是否看出了什麽?”

吳蛋一臉期盼,看了看柳毅又看了看龜甲,說道:“我爹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不能讓別人看到,隻能秘而不宣。平日裏每逢初一十五,就要點上三炷香供奉一番……”

柳毅搖了搖頭,說道:“你先拿個碗來,割破手掌用碗接上半碗血,再給我一直毛筆,若能再買來一些朱砂,倒也能事半功倍。”

聞言,吳蛋又是一溜煙跑出了門,在街上買了二兩朱砂,回到家裏割了半碗血。

柳毅讓他將朱砂參雜在鮮血當中,用毛筆調融了,再拿起一塊桃木牌,用毛筆沾著混合了朱砂的鮮血。

一張小茶幾,擺在**。

柳毅盤膝坐著,雖不能站起身,可動筆寫字倒也無礙。

自從當初在橫山地界誅魔寺,無鋒大師贈了柳毅一本字典般的古書之後,柳毅便時不時會參詳古書中的字跡,雖不能每個字都完全領會,不能透析每一個上古銘文的真意,卻也將寫了三千八百個上古銘文,一共三十八頁的古書,領會了四五頁銘文字跡。

“漁”之一字,恰好柳毅有所領悟。

柳毅手紙毛筆,心中觀想上古銘文“漁”字,將毛筆沾了鮮血朱砂,對著桃木牌子就準備寫字。

可必將即將落下之時,柳毅突然神色一變。

絲絲縷縷生機,從筆尖鮮血中散發出來。三尺楊柳樹感覺到生機逸散,竟有著一種顯現綠光,衝出柳毅肉身的跡象,卻被柳毅強壓住了。

這一刻間,柳毅隻看到有一隻怪獸,八首八麵,虎身八足,長著八條尾巴,從筆尖血跡中呼嘯而出,朝著他額頭衝撞而來。

暮然間一道宛若翡翠的綠光從柳毅眉心衝出,擋住了襲來的怪獸虛影。

柳毅心神一顫,臉色一白,不再猶豫,提毫揮筆,在木牌上寫下了一個上古銘文“漁”字。

字跡筆走龍蛇,入木三分。

柳毅寫完之後,就朝著木牌灑下一小撮鮮紅的朱砂,筆跡未幹的漁字立即幹透,明光燦燦。

嗡!

木牌急劇顫動,從茶幾上一躍而起,竟是要朝著遠處飛馳而去。

吳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桃符木牌,用一根紅繩子捆住,如獲至寶般揣在懷裏。他活了三四十年,雖不是修行之士,卻也有些見識與見聞。在桃符震顫欲飛之時,吳蛋就知曉此符已成,心中歡喜不已。

柳毅深吸一口氣,閉目養神片刻,才徐徐說道:“有這一章桃符在手,哪怕寒冬臘月,你出海打漁也能收獲不菲。在海中打漁的時候,隻需將這塊桃符綁在漁網之上,定然無往不利。”

“謝大仙恩德!”

吳蛋滿眼熾熱,朝著柳毅拱手一拜,言道:“若是我吳蛋打漁賺了錢,給倩倩贖了身,和她拜堂成親生了孩兒,讓我老吳家有了後人,我吳蛋必定會把大仙的排位供奉起來,每逢初一十五香火不絕,子子孫孫永不會忘。”

這一拜,柳毅卻不曾躲開。

他再度用毛筆蘸了些鮮血朱砂,在即將揮筆寫字之時,又有一隻怪獸影像,從筆尖呼嘯而出……

這景象,吳蛋卻是看不到的。

貪狼身為仙獸,雖修為不在身受重傷,眼力卻遠超尋常修為低下的修士,自然將那怪獸影像看的清清楚楚。

嗷嗚!

貪狼嚎叫一聲,對著毛筆嘶吼著,張牙舞爪,竟想要和怪獸一爭高下。

“果然如此!”

柳毅轉頭看了貪狼一眼,心中念想道:“這八首八麵,虎身八足,龍首八尾的怪獸,與吳蛋的血脈關係匪淺!隻怕吳蛋天生神力的天賦,也和這怪獸有關。可是,如若吳蛋體內有上古大妖血脈,為何不像當年的胡圖圖一樣血脈裏暗藏一絲妖氣?竟然以我的眼力,都看不出吳蛋身上氣息與普通人有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