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療傷的希望

關門之後,門外殺人盈野的景象就見不到了。

呐喊聲,悲鳴聲,求救聲,奔走逃命聲嘶力竭之聲,諸多聲音撕心裂肺,從門外傳來。

踏踏踏!

吳蛋腳步沉重,每一腳都踏出了數千斤力氣,在雪地裏留下一個個幽深的腳印,朝著院外有人影晃動之處衝殺而去。

柳毅坐在**,閉上了眼睛。

不由自主,就想起了瓊玉地界那一戰,想起了虛空中諸神爭鬥,想起了扛著瓊玉地界在虛空當中飛馳的龜靈道人,也想起了施展出三魂化體妙訣的陸壓道人,以及桂道人……

也不知瓊玉地界那一戰,到底是勝了還是敗了。

“大叔,這就是你以前教導人家的時候,說的自作孽不可活嗎?”

貪狼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隙,朝著院外看去,隻看了一眼就趕緊關上了房門,再轉身朝柳毅說道:“今天這麽多人來搶吳蛋的魚,完全不顧吳蛋的感受,隻怕吳蛋當做了一個窩囊廢。後來吳蛋失手把趙老八一扁擔打死了,這漁村的村長就要bi死吳蛋,村裏人不僅不幫吳蛋說情,反倒還幸災樂禍,隻盼著吳蛋早點死,隻盼著能多分一點魚兒……”

自作孽,不可活,果真如此。

村裏人逼迫吳蛋是因,吳蛋殺人是果。

因果循環,屢試不爽。

淡淡的血腥味,從門縫裏飄進了房中。

整整一個時辰之後,門外才再度響起踏踏踏的腳步聲。

吳蛋渾身浴血,從籬笆院門外走了進來,再雙腿一彎跪倒在了門外,口中呼喊道:“師尊,弟子無能,讓師尊受辱,請師尊責罰。”

這些話語說出,就意味著吳蛋已經恢複了神智。

“哦?”

柳毅神色不變,讓貪狼打開房門,問道:“那你且說說,我是如何受了辱?”

吳蛋回答道:“師尊本是神仙中人,卻被李村長那種禽獸冷嘲熱諷。以師尊的身份而言,這已經是受了辱。師有事弟子服其勞,師尊受辱,全是弟子的責任。”

柳毅又問道:“今日這一戰,你殺了多少人?”

“我將那合謀害死我爹的七戶人家,斬盡殺絕。”

吳蛋如實回答,又道:“弟子殺孽太重,還請師尊責罰。”

“殺孽而已,何足道哉?”

柳毅淡然搖了搖頭,說道:“你今日有錯,卻不是錯在殺孽二字。至於到底錯在了何處,為師也不能輕易說出口,還需你自己去悟。若悟透了,就跟我說,若沒有悟出來,你就先跪在門外,悟出來了再起來。”

“弟子遵令!”

吳蛋也不多說,老老實實跪在雪地裏。

他那一根扁擔,早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折斷在何方。

漁村今日這突發的一場事故,死了整整上百人。

人死之後,自然生機斷絕。

絲絲縷縷的生機,從漁村屍首身上散發出來。

柳毅丹田當中,緩緩出現淡淡的熱意。

一層淡綠色的光影,出現在柳毅身後,匯聚成一株似有若無的楊柳樹影像。村中飄散的生機被楊柳樹影像牽引著,順著柳毅周身百骸,三百六十個竅穴,直下十二重樓,灌入了五髒六腑當中,再匯聚成一股溫熱的氣息,灌入了手臂之上。

修行之人步入修行之門以後,會經曆養氣、練氣、神魂、zhen法,真人、純陽六個境界,其後才能成仙。

這六個境界,從引氣入體;到打通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再到滋養精氣神三寶;再到生出頂上三花,內蘊胸中五氣;再到體內生出一顆金丹;再到碎丹成嬰;再到生出元神。林林總總,一共是六個大層次。

其中碎丹成嬰,與元嬰八境。

而生出元神,則有純陽九境。

當村中生機飄**而來,灌入柳毅體內,再生出一股熱意之時,那熱意直接運行到了手三陽經脈之內……

原本三條閉塞的經脈,立時變得通暢起來。

柳毅微微眯著的眼眸陡然變亮,心中卻突然間驚喜起來。

隻因這一個貫通經脈的過程,就是一個回複傷勢的過程!

一刹那間,柳毅忽然間找到了治愈傷勢的方向。

原來要想恢複一身傷勢,終究還是要借助於生機!

柳毅體內,本有諸多生機匯聚而成的小綠珠,隻可惜那些小綠珠全部無法調動,早在柳毅受傷之前,就用魂魄施展出吞雲水袖神通,將小綠珠全都收了起來,而今卻是不能再將小綠珠放出,除非再修煉到能施展吞雲水袖神通的水準。

修行之士,要到神魂境,才能施展法術。

要到zhen法境,才能領會尋常法術的真諦。

若想施展神通,無論如何也要等到真人境界,修成元嬰之後,方可施展出神通手段。否則不僅施展不出神通,反倒是會有性命之憂。萬丈高樓,起於平地。若是根基不穩,反倒是會壞了自身性命……

吳蛋跪在門外,冥思苦想,卻想不出到底是錯在何處。

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吳蛋腦門上滴落下來。

鵝毛大雪一直不曾停歇,飄飄灑灑落下,將地上鮮紅的血跡與屍首遮蔽住了,就連跪在門口的吳蛋,都成了一個雪人。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你可知道,錯在了何處?”

柳毅朝著昏暗的天幕看了一眼,沉吟道:“在門外跪了整整半日,你都不曾想明白嗎?”

“弟子愚鈍。”

吳蛋抬起頭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此刻師尊雖臥病在床不能下地,可吳蛋卻還是存著尊師重道的心思,對柳毅不僅沒有半點不滿,反倒是越發的尊敬了。

“愚鈍就愚鈍吧,並非要聰明絕頂,才能入我門牆。性情中人,也能入我門牆。”

柳毅搖頭一歎,對吳蛋這個二弟子的智商,已是不再抱有任何奢望,“你錯就錯在沒有在最開始之時,就斷絕了村裏鄉鄰奪你魚兒的心思。你天生神力,雖沒有武藝在身,也沒有法術神通,可隻需掄起扁擔,將那些最先搶奪你魚兒之人,狠狠惡打一頓,殺雞儆猴,別人自然怕了你,對你心生畏懼,又怎會一擁而上搶你的魚?你越是退讓,別人就越以為你好欺負,於是當你說呀拚命的時候,眾人還以為你再說笑話。”

“最開始之時,你未曾威懾住眾人,反倒是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亦可算作是在姑息養奸。等你說要拚命的時候,別人的膽子已經養肥了,怎會怕你?”

“如果你能果斷一些,誰摸了魚就打斷誰的手,誰踩了魚就打斷誰的腿,別人怎敢再碰你的魚兒?”

“打斷了手腳,隻需吃下一些湯藥,打上繃帶調理一段時日,就能傷勢複原。可你到頭來卻殺了上百人,死人怎能複生?”

“凡事,須得早作決斷!”

……

一席話語,從柳毅口中說出,隻把吳蛋說得熱汗淋漓。

柳毅本不是多話之人,在門下弟子麵前也言語不多。當初收了程一峰做弟子之時,甚至沒有安心安意的教導過程一峰,這種收徒傳道的風格,與他師傅唐佳文有些相似。

可吳蛋與程一峰不同。

程一峰本就是以前玉溪派的長老,步入修行之門已經有許多年,自然知曉人情世故,懂得該如何保持一顆求道之心,正好免去了柳毅一番教導。可這吳蛋本是村中漁民,平日裏窩囊慣了,被人欺負慣了,老實巴交慣了,與柳毅這一脈的劍修心性截然相反。

當初在橫山地界,柳毅與洞虛藏爭辯修道之事的時候,柳毅曾說:“劍修持劍在手,就是為了求取一個與敵人血濺五步的機會。”

由此可見,柳毅是如何的殺伐果決。

他的門下,怎能出現一個畏畏縮縮的弟子?

吳蛋終於將柳毅的意思明白了幾分,卻渾渾噩噩的問了一句,“師尊是說,若弟子早早阻止了他們,他們就不會死那麽多人嗎?”

“該死之人,自然要死。”

柳毅搖了搖頭,說道:“為師說你錯了,隻因你處事不夠果決!為師乃是劍修,我劍修心性如劍,鋒芒畢露,與你今日的處事方式大為不同。”

“這……”

吳蛋點了點頭,忽然間眼神一寒,問道:“師尊,那弟子現在跑去這些人家裏,將他們家中存留的妻兒趕盡殺絕,可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你既然拜入了我門牆,與凡俗世人就再不相同,這些漁民的妻兒也隻是凡俗世人而已,何必將之放在心上?”

柳毅搖了搖頭,言道:“禍不及妻兒。這些人死則死矣,那些害了你爹之人的家小也已經被你全數斬殺,至於這些搶你魚兒的漁民的妻兒,網開一麵又何妨?為師雖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卻並非是殘忍好殺之輩。”

“弟子受教了!”

吳蛋跪在地上,朝著雪地裏磕了磕頭。

“你且起來。這漁村之事,就到此為止,無需再去多想,隻等有朝一ri你的境界到了,不需我多說,你也會明白。”

柳毅揮一揮衣袖,示意吳蛋從雪中站起,說道:“今夜村中盡是血腥味,為師睡也睡不著,你且帶著為師上船,隨你一起出海,見識見識你打漁的手段。為師有傷在身,須得借助生機才能療傷,海中魚兒眾多,生機勃勃,正能助我一臂之力。”

“弟子遵令!”

吳蛋轉憂為喜,扛著一張椅子,載著柳毅,與貪狼一起出了門。直到此刻,他才真算是明白了,這師傅果然沒有在心中怪罪他。

吳蛋自東麵出村,出海打漁。

可是,卻有幾個披麻戴孝之人,在吳蛋離漁村之後,立即騎著幾匹高頭大馬,風急火燎的從村西頭狂奔出去。

這幾人當中的為首之人,卻是李村長那一個大難不死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