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三章 寸草心、三春暉

薔薇隻有區區二十五天的壽元餘額,如何能讓大樹吃喝嫖賭揮霍下去?

好在這大樹也隻是見到了有些不要命的人吃喝嫖賭,心中想去試一試,刺激刺激,並沒有真正去青樓,也沒有花天酒地,隻是染上了與人賭博的習慣。

若在諸天萬界,尋常情況下賭的是錢財,最多也就傾家**產。

這世界當中,並沒有錢財這個概念。

一切,都是用壽元來衡量。

賭的不是錢,是命!

大樹最開始與人賭博之時,賭的比較小,輸也隻是輸了幾十秒,最多一兩分鍾的壽元而已。

人的膽子,總是越來越大。

諸如凡俗世人,與人賭博之時候,最開始輸了幾個包子錢,都會心痛,輸了一頓飯錢,就會流汗。可玩得多了,輸輸贏贏都習慣了,膽兒就越來越大。

今日能輸得起一兩銀子,下回就能輸得起二三兩銀子。

二三兩銀子輸過了,再下回就能輸得起十兩銀子。

於是乎,長此以往,幾十兩,數百兩,甚至傾家**產的都輸得出來。

這天地間的凡俗世人,何其多也!

並非每一個賭棍,第一次賭博都能傾家**產,都能連性命都輸掉。

大樹也是如此。

直到春季過去,夏日到來,在一個悶熱的晚上,他在家門口外的一條巷子深處,直到差不多輸光了所有壽元,才肯罷手。

抬起胳膊,低頭一看,隻剩下最後五分鍾的壽元了!

五分鍾!

四分鍾五十九秒!

四分鍾五十八秒!

“啊!”

“我要死了!”

大樹渾身都是冷汗,怪叫一聲,轉頭就朝家裏麵跑去,一邊跑著,一邊扭頭看著手臂上的壽元玉環,口中一邊高呼著:“娘!娘!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

喊得是聲嘶力竭!

在這一瞬間,大樹就在心中發誓,以後絕對不能再賭了。

他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覺得死亡離自己如此的近!

這一個季度以來,他在礦場挖礦上工,下了工就回到城中去那光陰大殿當中領取壽元,也曾見到過不少生離死別,見到過不少人在死前發了瘋,也見到過一些活不下去之人,用最後幾個時辰,甚至幾十分鍾的壽元,去酒樓買醉,去青樓裏**。

那時候,大樹還恥笑別人,不懂的光陰似箭,不懂得日月如梭。

而今,自己有了切膚之痛,大樹才恍然大悟。

母親的心思總是慈悲的。

所有的母親,對自己兒女的聲音,總是異常敏感。

大樹距離家裏那座小屋還有很遠的距離,他母親薔薇就已經聽到了呼喊之聲,一路從屋子裏狂奔出來,朝著大樹呼喊的方向不要命了的狂奔。

啪啪啪!

腳步之聲,就像是戰鼓一樣,在薔薇心中轟隆隆作響。

周圍任何聲音,任何氣味,都已經影響不到薔薇的心思了,他耳中除了兒子的呼喊之聲以外,再無其他任何聲音,心中除了兒子大樹,不再念想著任何事情。

咚咚咚!

咚咚咚!

大樹拔腿狂奔,口幹舌燥難受之極,隻是他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就連因為劇烈運動而疼痛無比的心髒傳來的嘣嘣之聲,也被大樹在此刻忽略了。

兩分鍾!

一分鍾!

五十秒!

三十秒

二十秒!

大樹抬起頭來,已經可以看清楚母親的麵容,可以聽到母親口中的呼喊之聲。

隻是他跑了許久,跑得太快,加之白天在礦山裏麵勞作了整整一天時間,力氣早已不足,而今又急速狂奔心髒已是忍受不住,竟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然後,身軀就像是樹木到底,栽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十秒!

薔薇距離大樹,尚有數十米距離。

她已經跑得越來越慢,可在這生與死的間隙當中,她卻突然間一咬牙,激發出了最後的潛力,快步朝著二字狂奔而去。

當大樹手臂上的壽元玉環隻剩下最後三秒之時,薔薇跪倒在大樹身邊,抓起大樹的手臂,將兩人手臂上的壽元玉環貼在了一起,口中默念了一聲咒語一般的口訣,立時就有十二個時辰的壽元,轉移到了大樹的壽元玉環當中。

大樹大口大口喘息著,母子二人跪在一起,大汗淋漓,誰都沒有說話。

“娘!”

大樹高呼一聲,呼喊道:“我再也不賭了,再也不賭了!”

“不賭就好,不賭了就好……”

薔薇絮絮叨叨,緊緊抱住兒子,拍著兒子的後背。

從年齡來看,薔薇也隻有二十來歲的相貌。

大樹雖然在春天才出生,可他是從生生不息大殿裏繁殖出來的,一天就長大了。而今在礦場當中,像牛馬一樣勞作了一個季度,已是有些未老先衰的跡象,看上去年紀竟然比他母親薔薇還要老一些。

從這一日開始,大樹終於不賭了!

不賭博,終究是一件好事。

隻是在礦場裏上工,每日隻能得到十三個時辰的壽元補充。

這世界裏每一座城池當中,都有一座光陰大殿分發壽元,隻是光陰大殿裏的管事之輩,無人會給別人多發壽元,他不克扣別人的已算是心地善良,怎會無端端的做好事?

活一天,就要消耗十二個時辰。

吃穿用度,也差不多要一個時辰。

如此一來,壓根就存不下多少壽元。

凡俗世人這一輩子,脫不了生老病死四個字。

在這敵方的世界當中,有生生不息大殿接生,有捕快收屍,甚至活不到四十歲就會死去,生老死三件事情已經被解決掉了,剩下的一個“病”字,無論如何都脫不開。

大樹畢竟是人,不是真正的大樹,也不是鐵打的東西,更不是修行之士煉製出來的傀儡。大樹也會累,大樹也會疲倦,大樹在上工之時,偶爾也會不小心受了傷。

至於他母親,因為是女子,身體更加柔弱。

好在大樹曆經了一次生死大難之後,終於是成熟了一些,老老實實的上工,吃喝嫖賭的心思早就淡了。已經算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可偶爾,他也會生病。

生病比較輕,就強撐著。

病重了,就休息一日。

不能不休息,一旦在礦場上出工不出力,就會被捕快用鞭子抽著打。

捕快從來都不是良善之輩,皮鞭末端總是纏著一根閃亮而又鋒利的倒勾,一鞭子抽打在身上,能刮下二三兩血肉,還會留下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不去上工,自然就得不到壽元補充。

薔薇生了一次孩子,得了一個月的壽元獎勵,短短一年不到,就消耗得所剩無幾,隻剩下二三十個時辰。

她終究是個善良的女子,更天底下絕大部分母親一樣的善良。

有些女子,會經常懷孕,懷了孕之後就被帶去生生不息大殿裏生小孩,生下了孩子之後,就對孩子不管不顧,自己拿了一個月的壽元逍遙快活……

如此一來,正好印證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語。

這些時日以來,柳毅與眾人默默的站在空中,觀察著這母子二人的生活。胡圖圖很想去幫他們一把,很想幫他們把壽元玉環拆掉,卻被柳毅阻止了。

並非是柳毅不善良,隻是柳毅卻另有想法。

救得了一個人,救得了一家人,就算救得了一城一池之人,可又怎麽能救得了這整個世界的凡俗世人?

就連多寶道人這樣的高手,來到了這一方世界之後,都要隱姓埋名,要十分謹慎的施展出了兩重隱身之法,把自己隱藏起來,不被別人發現了。

一旦胡圖圖出手,就算救了那一雙母子,可接下來的事情又如何解決。

若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始終不是辦法。

再者,那壽元玉環到底有何玄妙之處,眾人也尚且不知。

柳毅曾經親眼見到了,有一個凡俗世人硬生生斬下了自己那一隻帶著壽元玉環的手臂,想要借此來掙脫壽元玉環的束縛。可在手臂斷裂之時,他體內三魂七魄,也就此煙消雲散了。

人死如燈滅。

隨之而來的,則是壽元玉環叮叮叮的響聲,宛若是喪魂的鍾聲一樣。

捕快聽到了壽元玉環的響聲之後,則會速速跑過來收屍,先是取走了壽元玉環,再把屍首運送到一亮靈獸拉扯著的大車之上。靈獸拉著大車一路狂奔,蹄子踏踏的想著,把屍首帶到了養育靈獸的地方,給一些凶猛的靈獸吃了,權且當做是肉食,開了開葷。

春去秋來,秋去冬來。

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年。

在這世界裏呆的越久,柳毅心思就越是悲哀。

他甚至不願意再在這一方世界多留,可心中卻又想要看一看,那一對名作薔薇與大樹的母子,到底結局如何,到底能活多久。

“我在這一方世界當中的人生經曆,也算是鍛煉了我的道心。”

柳毅搖了搖頭,盤膝坐在空中。

一年以來,他幾乎沒有站起來幾次。

除了觀察這母子二人的悲苦生活,餘下的事情就是打坐練氣,潛心體會著太乙金仙修士必須精通的變化之道。

早在冬日裏第一場雪落下之時,多寶道人就在柳毅麵前布置出了一座冥冥天意大陣,在陣中發誓,他門下弟子一定會照顧好柳毅留在雲海世界當中的親友,若違此誓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