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山杏思念自己親人的時候,她的哥哥的山青也正在思念著她。

山青來西安已經四年多了,此時的他正蹲在牆角,曬著初冬的陽光。

牆角背風向陽,牆根一排聳立的白楊樹,在刺骨的寒風中帶起一陣陣哨鳴。

天很藍,很淨,看上那般美好。

但他知道,在那高空處也一定很冷。

這是西安一所監獄的放風場,位於西郊,距市中心不足十三公裏。

三個月前,他來到這裏。還要等三個月,他才能出去。

其實他並不想出去。這裏雖然吃的差了些,卻沒有要債的,日子過得清靜,就像劉寨。

想起劉寨,山青的心裏總會多出許多懷念與傷感來。自己生在那裏長在那裏,心裏也一直惦記著那裏。那裏有青青的山,綠綠的水,有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還有最親的爺爺奶奶和妹妹。

沒有妹妹的日子是寂寞的,沒有爺爺奶奶的日子更讓他感到無所依靠。他們可都是自己的親人呀。

其實他還有一個親人,或許還活在這個世上。這是奶奶偷偷地的告訴他的。為了尋找這個親人,17歲那年他來到了眼前這座城市。這個親人是他的生母。

尋找母親,不是為了尋找母愛,也不是為了富貴,他隻是想親口問問她,為什麽生了他卻不養育他?

離家時奶奶從箱底取出一張照片給他。

那是一位年青女子的照片,黑白的,隻有兩寸大小。

照片上的女子清秀美麗,宛如天上的仙女。

沒等奶奶告訴他,山青就知道,這一定就是他的母親。因為從那份容顏上,他看到了妹妹,也看到了自己。因為那個倩影,無數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無數次走進他的夢裏。

懷裏揣著這張照片和兩百元錢,他踏上了尋親之路。

走的時候,妹妹拉著他久久不願意放手,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也蒙住了他的雙眼。

他信誓旦旦地向妹妹做出承諾,不出三年,一定帶母親回來。

可如今四年都已經過去了,他還沒有找到一絲線索。

剛來時為了生計,他四處打工,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找。後來生活穩定了,日子也好過了,找的心思卻漸漸地淡了。

一個能拋棄自己孩子的母親,找到了又如何呢?

失去的時光永遠不會回來,何況想構建在時光上的一切。

這隻是一個借口,其實內心深處對母親的那份渴望還在,更何況還有對妹妹的承諾,隻是近三年他的精力花在了一個女人的身上。

這個女人叫葛紅,大他九歲,西安人。

初見葛紅時他還在工地搬磚,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累的像狗一樣,心裏卻充滿了鬥誌和希望。

那是1987年,沿海城市的建設已經如火如荼,西安作為西北的橋頭堡,城市建設的春天還遠沒有到來,可是鄉下的閑下來的農民已經按捺不住,一批接著一批地奔向城市,希望找到新的人生。

人生,對剛剛成年的山青來說是虛無飄渺的,遠沒有找一個吃飯的地方,或打聽一點母親的消息實惠。

除了一身力氣以外,他別無長處,去建築工地做小工成了最佳的選擇。

小工,實際上就是工地現場的雜工,雖然工資最低,卻因為不需要技術而成為搶手的工種。

山青做小工是不惜力的,加上高中畢業,腦子以靈活,經常得到工友的讚賞。盡管如此,他還是不得不經常換工地,原因是他沒有“關係”。

無論何時何地,關係都很重要。

想起兩個與關係有關的兩句很經典的話,第一句是““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第二句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因此,我麵前的社會,關係直接影響了我們的家庭幸福,直接影響了我們的社會成就,因此關係的品質決定了我們生活的品質!

如果沒有關係呢?那麽隻有兩條路,一是拉關係,二是靠打拚。

許多關係都是刻意拉出來的,比如一些家長,本來自己孩子的學習成績很差根本沒有必要上名校,卻為了能與未來的清華、北大生成為校友或同學,就花重金去名校借讀。

當然拉關係是需要本錢的,窮人遇見的富人的機會要遠遠少於富人。如果沒有拉關係的本錢,那隻能靠爭,靠打。

搬磚這個活計就是山青自己“爭”來的,準確的說是“打”來的。

那天他已經接到了被辭退通知,幹完當天的工作就必須離開,卻不曾想遇到了一場蓄謀已久的群架。

打架的一方是磚廠的人,他們送磚包裝卸,收取運費和裝卸費。打架的另一方是當地的農民,他想將裝卸的活搶過來。

當時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工地占了那個村子的地,工地上的活就優先給這個村子的村民幹。

八十年代,打架本來就司空見慣,更何況是為了爭飯吃,搶活幹。

工地原本是不參與這種事情的。無論誰幹活,他們都要給錢,都給的一樣多。

卻不曾想那天村民來的人太多,下手太狠,那些磚廠的被打急了,就來搶工地裏的工具當武器。

工地裏的人向來膽小,看見那些人像瘋了一樣奔向自己,扔下手中的工具就往宿舍跑,隻有山青沒有躲。

半年以來,為了生活他四處奔波,受盡了屈辱和不公。如今,胸中積壓已久的怒火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群架給點燃了。

掄起手中的鐵鍁,他像一頭發怒的猛虎,衝進混戰的人群中。

一時間,慘叫聲和哀鳴聲喊成一片。

十幾分鍾後,除了他以外,再也沒一個站著。

山青的功夫是爺爺親傳的,這些年來即使再苦再累他也沒有拉下。

麵對山青的勇猛,打架的雙方都服軟了,一方表示願意將裝卸的活交出來,另一方也表示不再來搶活。

這份活就這樣落在了工地人的手裏。

工頭是個聰明人,知道沒有山青,這個活是保不住的,就留下了他,並讓他專門負責工地裏與“磚”相關的所有活計。

這個工頭,就是葛紅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