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高議不同俗,功成人始思

高議不同俗,功成人始思。當李朝正給父親許諾半年蓋房、一年結婚時,年過半百尚無孫輩的李才認為對兒子的處罰還遠遠不夠,還能讓他活靈活現人模狗樣的回來。既然如此,那就讓上天再花上半年時間教他認識一下殘酷現實的人生,省得他以後還象某些幹部一樣吹牛廢話不止。然而,行伍出身的李朝正仍牢記令行禁止的嚴規,把承諾漂漂亮亮地實現了。

李朝正的小日子幸福美滿地開始了。在這個過程中有兩件事,他沒有想到那麽容易就辦成了。

一是婚姻問題。當李朝正去剛剛建好的望東窯場打聽磚瓦價格時,有人在路上喊他。這一喊就喊出了一段姻緣。喊他的女孩叫湯倩堯,中專畢業一年,正在縣城小學教書。李朝正一邊假裝認識的問好,一邊飛速運轉大腦想想到底是哪位故舊。那個女孩看李朝正講一句話都要深思熟慮半天的樣子,就知道李朝正已不記得她是誰了。她大方地自我介紹起來。李朝正還在半紅不紫時分,曾經在一次回家探親時給中學做過報道,湯倩堯做為學生代表給他獻了花。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千篇一律地美女愛英雄,英雄惜美女了。互有聯係道李二人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係。當李朝正第一次帶著嬌美可愛的對象回家時,母親高興地滿臉皺紋碧波**漾,父親卻悲哀地發覺自己真的老了,自己不能給兒子蓋房也就罷了,連給兒子張羅個媳婦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別一個問題就是地基了。李朝正看中一塊在村西南麵的地基。他敏銳地感覺到將來村子擴大後,這塊地基就靠著主路。不是說要想富先有路嗎?能住在路爆那好處是不需說的……不巧的是,有相當見識的王支書搶先把那塊地基硬塞給了侄子王本。李朝正一方麵讓父親假裝什麽也不知道的先去填土圈地,造成既成事實,另一方麵又拉著王本到縣城胡吃海喝一番,以示睦鄰友好。王本酒足飯飽,還不待李朝正開口,就直截了當地說,“我知道你什麽意思,那塊地基我本來就不想要,離莊鄰這麽遠,建好房後孤零零立著,想想都不舒服。”

李朝正沒想到王本連客套寒暄都免了,直接就把意思說了出來,心裏不免有些高興,但臉上還是微微泛起了潮紅。

“至於我叔那麵,我來說。”王本沒注意到李朝正害羞的表情,拍著保證。

“好兄弟,不急,不急,先喝酒。”李朝正把酒給王本滿上。吃了定心丸,他舒暢了許多。

禮尚往來,王本主動地讓出了地基,李朝正就被動地把他介紹給孫仕舅舅。

王本驚詫於李朝正一無所有地回來,不到一年就要培土蓋房。這在別人,也許幾十年下來,連個山牆都搭不好。

王本記得當李朝正從北京回來時,叔叔王國軍告訴他,別看李朝正在外麵趾高氣揚的樣子,臭轟轟地很牛,其實就是個沼氣,虛頭八腦地空殼子,連個屁都不是。王本對本家支書叔叔是言聽計從,也跟著在暗地裏用屁民稱呼李朝正。

誰知大半年後,李朝正又趾高氣昂地拉石卸瓦、培土夯地地準備蓋新房。這時本家叔叔又對他耳語道,那個屁民在部隊裏肯定是貪汙腐化被開除回家的,然後在家好不容易熬了半年,就把那些兵血拿出來犒勞自己。王本這次就當本家叔叔的話是耳旁風了,也就比屁強一點。王本也是二十出頭的人,拿了地基好幾年,連隻磚片瓦都置不起,娶妻同樣心切的他就不免仰視起李朝正了。他想去找朝正哥取取經,讓他指點自己一二招,又怕人家討厭自家叔叔順帶著也看自己不順眼。雖說朝正哥和叔叔在村裏也投桃報李地熱乎一陣,但誰都知道,那和桔子差不多,外麵光鮮一片,內裏七八瓣地裂著。這次機緣巧合,就著地基的事,讓李朝正幫扶一下自己。朝正看王本剛二十年紀,想到盛世古董、亂世黃金,現在國家正慢慢走上正軌,這些過去被稱為玩物喪誌的東西早晚要重登大雅之堂,就把他介紹給舅舅,學習一下做水晶眼鏡。

改革開放政策在江蘇終於被義無反顧地執行下去了。土地包產到戶後,各家在農閑時分也不甘於倚著圍牆曬太陽,一個個都挖空心思想撈點外快以期腐化墮落自己的生活。在追求精神時,人民的智商昭示著良莠不齊,而在追求物質時,人民的智慧則彰顯起秋色平分了。舅舅孫仕在王國軍通傳完政策的第二天,就讓孫占弟兄幾個搬出水凳、絲鋸什麽的重新開始他的水晶眼鏡事業。與此同時,同樣智慧的馬宗卻隻能慨歎起命運的不公。自己半身不遂,兩個兒子,小兒子馬成還小,大兒子馬桂裝小,他結婚沒多久,就整日和老婆家長裏短的鬧得不可開交。

在婚後才經人事的馬桂,驚喜地發現自己在是如此地勇猛。自從洞房花燭夜和老婆連開三度後,以後他夜夜如此,而且私毫不覺疲憊。可憐新婚正嬌嫩著的媳婦在蜜月裏就象受到了重度的家庭暴力,幹什麽都要掂著一隻腿。公婆兩人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以兒子媳婦這般賣力,要不了一年,馬家第三代就會呱呱墜地。而鄰居村人見了也讚不絕口的,看這小兩口如膠似漆的,夜夜笙歌不停啊。剛開始伊鮮對阿桂的這種勇猛,還不甚在意,新婚燕爾的,有時她偶爾還沉浸在美妙之中。可是後來,伊鮮就漸漸覺得不對勁了。凡事都要有個度,不說馬桂的身體並非堅強似鐵,就是自己這塊水田也不是肥沃豐碩,哪經得起這番深犁重耙的呢。好不容易到了月末(什麽習俗?),新娘象得到解放一樣,一瘸一拐又連蹦帶跳地逃回了娘家。在娘家小住幾日後,伊鮮心懷恐懼又心存僥幸地回到了婆家。

當夜,養精蓄銳多日的馬桂,一會當麵來棒往,一會背後冷箭連放,整整折騰了她三個多小時。當馬桂沉沉睡去時,伊鮮躺在旁爆流著血,上麵流著淚。

如此生不如死的半年後,伊鮮不顧羞恥地把這事向母親匯報,和周圍的鄰居小媳婦探討。但她們不是對新娘子嚴加訓導,就是對新娘子豔羨不已。外麵爭取不到道義的支持,家裏就得自己努力的抗爭,再不休養生息,自己這塊薄田就要變成寸草不生的荒地了。她委婉地對阿桂提了出來,那個東西是有數的,用一點少一點。而阿桂正為自己的勇猛自豪,凝的進去,於是夫妻倆就有了茶餘飯後的鍋撞碗碰。

再後來,在越來越駕輕就熟的阿桂就整日臥著不起,不管是白晝還是黑夜,隻要想了他就大呼小叫老婆過來耕田施肥。老婆勞過度,忍無可忍之下,就和阿桂上演了原始部落般的生死大戰。女人畢竟是女人,阿桂每次都打得她奄奄一息,再加上村人由於傳統觀念作祟一致地支持阿桂,伊鮮的苦楚就可想而知了,終日裏隻能以淚洗麵。打過鬧過後,阿桂突然對她這塊薄田不如以前那麽興趣盎然了。老婆心裏稍寬,她想等她這塊田地肥沃了,為阿桂生個同樣勇猛的兒子,夫妻二人就可以美美滿滿地生活下去。她甚至想,等她以後也畝產萬斤般肥沃時,阿桂可以夜夜笙歌,自己也可以象西方極樂世界般沒有晝夜。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對稱地信息觀念蠱惑著她全身心地愛著阿桂。就在她暗暗感謝上蒼時,她發現阿桂已經好久不喜歡耕田犁地的粗活了,一天到晚,甚至連話都懶得和她說,就算偶爾一句,也是禮貌得讓人心冷。阿桂又開始整晚看著他寶貝似奠書,還會不時的寫寫劃劃。女人的直覺,讓她感覺不對勁了。

李朝正在言論的風口浪尖上格外醒目地辦完自己的婚禮。雞鴨魚肉,傳說中的東西第一次在劍之晶村的正桌上連袂亮相;永久自行車,祈禱時才出現的詞匯真實地攜手麵世。村人們再次真誠地恭維起李才,“朝正行啊,這半年多就把房蓋了”“永久啊,一買還是兩。”李才哈哈大笑著自責沒有能力為朝正完婚。

當湯倩堯的肚子微微隆起時,馬桂買酒賒肉把李朝正父子請去喝酒。

李朝正和父親前後腳進了鄰居家的門,一張八仙桌邊前後交錯擠坐著馬桂全家還有四五位馬氏宗族的長輩。已出落得有模有樣的馬鳳見朝正進來,臉色象初春的杏子飽受細雨,紅嫩嫩白膩膩的一片。李朝正猛然瞥見正慌忙低頭的馬鳳,臉上微熱起來。聽妹妹正華說自己結婚的那一晚,馬鳳哭了一夜。很多種心安理得是欺騙而來的,包括自己騙自己。李朝正念叨幾句馬鳳是小孩後,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她的對麵。

待落定後,朝正才發覺今天的主人馬桂不在席上,馬桂媳婦伊鮮正受寵若驚地坐在上席,一會拿眼瞟瞟這個,一會看看那個。都是前村後院,大家一會就熱鬧起來,朝正剛要問馬桂哪去了,就見馬桂端著一盤菜(地方特色菜)從門外走了進來。

“馬桂,今天有啥喜事啊?”李朝正看著一桌除了他自己的家人外,不是鄰居就是族人的,猜想八成是馬桂覺得自己以前對老婆有些過分,所以請了大家來吃喝一頓給老婆賠罪。男人啊,自己不承認錯誤,滿足的是自己的,承認錯誤,滿足了一堆男人的。

大家剛還互相絮叨著,見朝正發問,都閉上嘴聽馬桂怎麽回答。他們肚子還不習慣發問的功能,正憋得難受。

“滿酒,滿酒。”已落座的馬桂雙手歪拿瓶蘭陵大曲給在座的一一倒滿酒。心急的馬成已端起酒杯嚐了一口。

“阿桂,到底有什麽事啊?”馬宗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兒子自從結婚後,象娶了個傭人,自己越發懶惰,要不是看在還不知啥時出世的孫子麵,馬宗早一拐杖打了過去。

“先喝酒,先喝酒”馬桂現在懶得連飯都不想多說似,真懷疑剛才為什麽那麽獻殷勤地做飯。

馬桂連幹三杯咂咂嘴,大家也跟著呲匝了三杯。馬尚的老爹馬題,年紀比馬宗大不了多少,可輩分卻長了一截。他心道,若是馬桂再不說原由,我就得以老賣老地起個表率作用,不喝了。

“今天有個事給大家說一下”馬桂嚴守事不過三的規矩,沒給馬小爹表現機會。

“伊鮮,我們結婚也有一年了。”馬桂把臉轉向坐在邊上的老婆。

“是,是,差兩天一年整。”長這麽大頭一回坐上席的伊鮮惶恐著。

“啊,那是結婚紀念日了。恭喜啊。”對這種事情,李朝正隻聽說過,還從未在現實中遇到過,不由自主地賣弄了一下。

“伊鮮”馬桂又咂咂嘴。

“我給你倒酒”伊鮮忙從東麵主位上站立起來。從剛才被阿桂強迫著和公公婆婆坐在一起,她背上的汗就一直沒有停過。現在看阿桂咂嘴的動作,她自救地站起來要給阿桂倒酒。

“坐下”馬桂的聲音低沉著,伊鮮又哆嗦著坐了下去,眼角有了晶瑩的閃動。在劍之晶村有幾個媳婦做過主位?就是在晶都,在全國又有幾個媳婦坐過主位?我值了。伊鮮心中激動,眼睛卻眨也不敢眨,就怕那幸福象淚水一下流去。

“我,我”馬桂的笨嘴拙舌讓人懷疑起他兩考大學憑的不是能力,而全是勇氣。

“有屁就放吧”馬題到底是忍不住了。

“好,那我就直說吧”馬桂看了眼爺爺輩的馬題把臉轉向伊鮮。

“伊鮮,我們離婚。”說完,馬桂把麵前的酒一飲而盡。

“我要吃菜”馬成伸筷夾向雞肉,整個屋內隻有馬成的嘴巴蠕動的聲音。

伊鮮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伸手抹著臉跳離那不該屬於她的主位,向臥室奔去。

馬桂離婚了,當“結婚”這個詞還沒有完全代替“成親”的說法時,馬桂已身體力行了離婚。勸了,說了,打了,罵了,都沒有。馬桂不應該跟馬姓,而應該跟他的近親“騾”姓,倔得要斷子絕孫。李朝正幹喝了三杯酒,烈得他出了個餿主意,建議馬宗帶兒子去縣醫院做個檢查,畢竟兩次大學沒考上,不要受了刺激。馬宗瞪著眼笑得上牙全露了出來“你才要上醫院。”說歸說,怒歸怒,馬宗還是偷偷拿拐杖威逼馬桂跟著去了趟醫院。醫生檢查一遍後,偷偷問馬宗家族是否有神經病史。馬宗忍著氣回答說沒有。醫生又問馬桂是否有間歇性神經病症狀,馬宗罵了句庸醫領著兒子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