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遞圖2

一大早,6魃便找遞圖借了馬匹興衝衝的奔了出去,兩個多時辰了,都不見蹤影。

已到了中午的飯口時間了,硯:“奇怪,6魃呢?”

阿善端著碗,停了片刻,正yu回答,卻被水來搶先了一步。

水來把口中食物嚼的津津有味,紅潤的嘴唇上掛滿了油漬,“那個家夥去找酒了。”

“酒?”硯書眼神中充滿著迷惑,“我家有酒的,是年初釀製的,幹什麽還要去找酒水呢?”

聽聞硯書的話後,洵陽忽然很想笑,“叫他跑跑吧,跑跑也累不死人的。誰知道他那個死人跑哪裏去了呢!”

“對,對,對,我們繼續吃飯吧,別管那個死人了。”水來順著洵陽的話應和著,難得的耳根子清淨一會兒,還是不要再提及那個家夥了。

飯桌上,又安靜了下來,除了碗筷偶爾碰撞出的聲響外,就再無其他的了。

洵陽看著遞圖,剛好與遞圖眼神碰到了一起,直覺渾身上下不斷的冒著冷汗,不知怎的就是覺得有些愧對這個蠻族的漢子。他把頭轉向硯書,問:“硯書,你身子骨弱,怎麽會跑到了這裏呢?”

硯書已經吃好,她放下碗筷,頓了頓,答道:“我離開王府後不久就昏倒了,不知昏了多久,隻知道醒來以後,自己和幾個女子一起被關在一輛馬車上。馬車走了很久,等下車後,我才現自己來到了蠻族的境界。我們是被拐賣了,被當成了貨物,任由過往之人挑選。”

阿善也吃好了,確切的說她是吃不下去了,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硯書的經曆中,雖是垂頭斂目盯著桌上的飯菜呆,但耳朵卻在仔細的聆聽硯書的話。

“那時,有幾個女子已經被買走了,隻剩下三個人了,其中還包括我,我長得不漂亮,身子骨又差,所以那個人販拿我當賠錢貨對待,就算是我因舊疾作而昏倒在街邊,他也不會理會我。後來,遞圖大哥恰巧經過,他見我可憐,就把身上的五張白狐皮交給了人販。”說到這裏,硯書極為自然的去看向遞圖,眼波裏閃爍著少女般懵懂青睞的柔情,她對遞圖莞爾一笑,笑得自然親切。

遞圖看著硯書,亦回敬著同樣深情款款的微笑,隻是小麥色的臉頰上泛起了不太明顯的紅潤。

“那時,遞圖會說我們的話?”洵陽問道,堅韌的星眸中是對硯書與遞圖的祝福。

硯書搖了搖頭,“遞圖大哥常年生活在這裏,鮮少與外人交流,他把我買回來時,並不能和我交談。偶然的一個巧合,我現他認識我們的字,慢慢的我們開始相互了解了。”說完,她似憐惜般的歎息了一口氣,“遞圖大哥的父親是蠻族人,而他的母親是中原人,所以他們一家都是受人排擠的,被現實逼迫,才生活在山腳之下的。”

遞圖的身世和藍威真相似,阿善想起了死去的藍威,眼睛漸漸的氤氳起來,隻是纖長的睫毛遮擋住了,才沒有被人看出異樣。

“我想是上天抬愛我,才會叫我遇見了遞圖大哥,給了我一段平靜且美好的生活。”硯書的笑容裏充溢著甜,“咳咳”又不爭氣的咳了起來,咳罷,她一改話題,問起洵陽來,“我的故事可以講述的就這麽多,該說說你們了,你為何會受傷?”

事情被提及,洵陽忽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我是被小人算計了,不過,他沒有算計好,並不知道我還活著。”

洵陽說了很多,但並沒有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訴硯書,硯書亦是個聰慧的女子,心中明白,有些事情問了還不如不問。當洵陽說出頂多再在這裏停留兩天後,她也隻是禮貌的關心了一下他的傷勢而不是挽留。洵陽有洵陽的抱負與責任,是不可能停留太久的……

魃是在他們吃過午飯的半個時辰後才回來的,頂著滿頭的大汗,拎著兩壇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米酒。本是想得意的炫耀一番,可看到阿善已經釀好了梅子酒,不由得大吃一驚了,滿腔的熱忱被人當頭淋上了一盆冰冷的水。在聽到硯書說家中還有很多酒後,更是又氣又恨的埋怨著,恨不得找個粗壯的樹幹y上兩口。可憐的6魃就這樣成為了這日最大的笑柄。

深秋的寂寥並沒有在山腳形成氣候,也許這就是西北的獨到之處——四季都不會有太過明顯的差異。這樣的環境,是阿善最為熟悉的了。

暮靄時分,阿善總喜歡一個人坐在碧油油的草地上,望著高高的天幕,看著藍色如洗的穹幕慢慢褪去華裳,漸漸的被火紅的夕陽染紅,留下一片由深向淺過度的畫幕。

今年的秋是多風的,而風是多變的,時而急切,時而緩和。許是心態的緣故吧,她覺得迎麵吹來的風裏有母親般慈愛的關懷。

很多時候,阿善就是靠著溫柔的風息勾勒著母親的麵容的,想象著她對自己笑,然後沉浸在自己描繪的假象中不能自拔。

“原來你在這裏。”洵陽很隨意的坐到了阿善身邊,柔和的風撫著他淩厲的臉輪,卻不曾改變那份多年沉澱下來的堅毅。

阿善側過頭,俏皮的對著洵陽眨著眼睛,“你跟我靠這麽近,是在給我希望嗎?”

洵陽會心一笑,“就算是吧。”經曆過生死,兩個人之間的隔閡好像淺薄了許多,這樣的玩笑像是家常便飯,很自然的就被說了出來。“丫頭,是不是雲南的女子都會釀製梅子酒?”

“不算都會,至少他們不會用我采摘的那種梅子釀酒,那種梅子很酸很澀,若是不處理好了,釀出的梅子酒很難喝的。”阿善自信的說,這釀酒的功夫可是當時纏著玉姨學來的。“你怎麽這麽問?”

“你釀酒的技藝倒叫我想到了一個人,就是王府中的玉姨,我聽洛雪說過,玉姨釀酒的技藝可是一流,就是還沒有機會品嚐。”說著,洵陽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想玉姨釀酒的技藝可能是不落族不外傳的吧。”

“不落族?”很久沒有聽人提及這三個字了,阿善心頭一顫,轉瞬歸為平靜,她緩緩開口,問道:“你對不落族了解多少?我聽我師父說過,不落族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沒有了。”

“恩,是在七年前被蠻夷的軍隊滅族的,不過還好,洛雪還活著,要不,我也不會遇見她呢。”洵陽從懷中掏出絲帕,思念之情愈濃烈,不由得看了看阿善,企圖在她的神情中找尋洛雪的痕跡。

姐姐連這些都告訴你了嗎?阿善不太肯定的問:“這些是王妃告訴你的嗎?”她注意到洵陽把絲帕攥得很緊,心裏頭沒有失落感,反倒有幾分欣慰。原來,他隻是不斷飄**在我心頭的影,還不夠駐進我心裏邊的城池。

“不,這些事情是卜先生告訴我的。”洵陽盯著絲帕,繼續說著,“如果不是卜先生告訴我,我恐怕至今都不知道洛雪坎坷的過去,也許我會一直認為她是梅園的楊小姐。”

“什麽?”阿善難以控製的驚愕住了,“卜先生?卜天卜先生?”

“恩,卜天卜先生。”洵陽停了片刻,笑道,“卜先生能掐會算,博古通今,還能治病救人,是難得的人才。”

阿善直覺自己像是置於冰天雪地之中,連手指頭都僵硬的難以蜷曲了,她看著洵陽誇讚著卜天而一張一合的嘴唇,滿腦子想到的全是洛雪如孤秋般的神情。“卜先生一早就知道王妃是不落族的族人嗎?”

“恩,應該是吧。”

原來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阿善忽然很想笑,很想能夠放肆的不受控製的仰天大笑。她略顯遲鈍的問:“王妃很愛你吧?可你為何要端出一副生性頑劣的性子惹她傷心呢?”

這話觸及到了洵陽的痛處,“如果能保護身邊的人,我寧可一輩子都是這樣。我已經害得洛雪失去了兩個孩子了,我不能再看她失去什麽了。卜先生曾告訴我,是我對洛雪的專情,才招惹了妒忌,才會使得她受到傷害。”

“這是什麽話?叫王妃失去孩子的是皇上,難道皇上會嫉妒自己的兒子過的幸福嗎?”阿善已然明確這一切都是卜天布好的局。倘若姐姐知道深深傷害她的人是她的親妹妹,她會怎樣想?想到這裏,阿善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洛雪長得很像我死去的母妃。”洵陽盡量說得雲淡風輕,“我曾問過宮中的老人,他們說洛雪的神情舉止都跟我的母妃有八分相似。我已經失去了母妃了,不想再失去洛雪了。”

阿善緩緩的睜開眼睛,“你是想到了王妃的病嗎?”也許卜天之所以了解迷蝶香,正是因為多年前陰差陽錯的嚐試。“你放心,回去後就算搭上我的小命,我也要還一個完好的王妃給你。”姐,回去後,我就親自嚐試迷蝶香,定要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身子。

“你的小命早就在我手上了,我希望這次不會等太久。”洵陽的臉上浮出幾分玩世不恭的神情,他以玩笑的心態試探著阿善。

不知怎的,阿善看著洵陽的表情,竟想到了卜天陰險的嘴臉,“你能不能答應我,恢複以前的性格?性格是與生俱來的,意圖用其他掩飾,反而會弄巧成拙,當初在百花誕上,皇上隻要了王妃的兩個孩子,我想不會再出現第三個了,更何況皇上已經老了,再鋒利的刺也經不起歲月的洗禮磨練。”

“你的意思是?”

“回去後,對王妃好一點,我相信你們會得到幸福的,依照約定,我不會再纏著你了。”阿善說的果斷,“我會幫著你的。”話如利刃,在悄然間狠心的斬斷了她對洵陽才萌生的幾根透明且純粹的情絲。

“不會再纏著我了?”洵陽重複著,心頭是一陣空落落的神傷,越看不透阿善了,看不透她內心所想。他不懂的問自己:一切都是自己期盼的,為何此刻會有些不舍得?

“你別用這種懷疑又深情無限的眼神看著我了,看得我渾身不自在。”阿善笑著眨起眼睛,“我被你和王妃的真情打動了。”洵陽,我和你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我太過貪心,才會在不經意間對你萌生了不該有的情愫。“回去後,你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而我醫治好王妃之後,就會離開。我們明天動身回京城吧。”

“這麽快?”

“堂堂的豫王府死了個王爺這事可不算小了!晚一日回去,說不定王府就有不少人哭得昏天黑地的了呢。”阿善從地上站起身子,“我們明天下午啟程吧。”

“下午?為何?”

“我想治好硯書的病。”阿善對洵陽笑笑,笑容中有混雜了很多內容,隻有她才知道這笑中溢滿了苦澀,可是她卻不知道在洵陽心頭也有一片空地被同樣的苦澀占領。

這就是他們的命運,慶幸的是,他們隻是對彼此有了些許的好感而已。或許,在萌芽期被狠絕的連根拔起,比任由它生長要來得幸福……

親的擔心是多慮的,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