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嫁王府

青翠的草叢間,那道白色尤為乍眼,幹淨、通透。石然和阿善靜靜的並肩站著,猜測著白孔雀展開屏尾時的樣子。可高貴的白孔雀不知有人在期盼自己的開屏,悠閑自得的東走走西看看,收攏在一起的長長的尾巴隨意的被拖在地上,奇怪的是,它始終和其他同伴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太陽已至高空,直勾勾的撒下光芒。

阿善覺得奇怪,好奇的問:“它為什麽不和其他雀鳥靠近呢?”

“在同伴眼裏,它是特別的,是異類。試問誰又願意和異類親近呢?而它就算主動和同伴靠近,也會受到它們的排擠的。”石然解釋著,為孔雀的美麗添了幾分悲涼。

阿善不滿意石然的解釋,她不懂為何石然會說得這樣殘忍,“你又不是雀鳥,為什麽要把它們說成那樣。”

石然淡淡的笑了笑,眼眸中浮現一絲滄桑,“我想這些都是通性,我們人和它們是一樣的。當看見奇醜無比的人就會排斥他、唾棄他。自然不會想和他接近了。”

“通性?總該有不一樣的吧?”

“不一樣?也許有吧,但是這個世上,總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隻有隨波逐流才能生存,否則就隻有可悲的命運了。”石然想到了自己還沒有遇見師父時的情景。

在那個令人生厭的歲月,人人都要在弱小的石然那裏挖一些油水出來。自己明明餓了三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饅頭,卻遭到了幾個乞丐的圍毆,硬生生的把食物搶走。

那時的石然拖著滿身傷痕,遊**在街上,餓得虛弱無力,幸遇一個好心人給了他兩個包子。他把包子捧在手裏,好像看見了最美味的食物,正要吃時,被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打斷,他用哀求的眼神看著石然,可憐兮兮的說:“哥哥,我娘要餓死了,你能把包子給我嗎?”

石然把已經張大的嘴巴閉上了,猶豫的看著麵前的小男孩,見他的眼眶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心有不忍,分了一個包子給他,“拿好了,去給你娘吃吧。”

小男孩伸出黑漆漆的手,接過包子,眼淚溢出,“哥哥,我也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

這一句話叫石然真的犯難了,自己也是餓了三天的,如果把包子都給了他,說不定自己就再也不能找到吃的了,生存和良知在較量,“這……”

“哥哥,我已經餓了五天了,求求你……”小男孩哭得更凶了。

最受不了別人哭,石然的心軟了下來,一邊哄勸著,一邊把包子放到了小男孩手裏,“快去和你娘吃吧。”

“可是,哥哥你呢?”小男孩用小手捧住這兩個包子,感激的看著石然。

石然灑脫的笑了笑,咽了咽口水,“我沒有事情的,一會兒我再去找一些食物就好了。”

小男孩放心的點了點頭,“謝謝哥哥。”說完,一溜小跑的跑遠了。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個不停,石然如踩棉花一般遊走在街上,摸著幹癟的肚子,無力的歎了口氣,“餓就餓點吧,人家比你小很多,也餓了五天了。”眼神四處找尋,想要找一些食物。酒樓裏的桌子上是權貴富人沒有吃完的飯菜,看上去很好吃,而街上的窮人乞丐隻能眼巴巴的觀望,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石然覺得悲涼,恨不得指著權貴的腦袋問,你們憑什麽這麽浪費食物!可自己身份卑賤,哪裏有權利這樣的放肆大罵?那些殘羹冷炙依舊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很想衝進去,把那些統統吃掉。可這隻是他的幻想。

“早就說過那小子很好騙了吧,阿毛,你看你隨便一騙就把他手裏的兩個包子騙來了。”一個男聲打斷了石然的想象。

順著聲音,石然看到街頭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兩個小乞丐正在交談,而其中的一個竟然是剛剛找自己要吃的的小男孩。

“開始我以為他不會給我呢,誰想到幾滴眼淚就能把他騙了!”小男孩好像不餓,把玩著手裏的包子,沒有吃下去的意思。

石然不敢相信的定在原地,什麽!他在騙我!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也會騙人?從那一刻起,他開始厭惡被人欺騙的感覺。從那以後,他斂起善良的表情,盡管良心未泯,但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他暗下決心,以後絕不會做乞丐,絕對不會和這些人一樣靠著乞討靠著欺騙度日。

……

“石頭,石頭,你再想什麽呢?”阿善搖著石然的手臂問。

“我就是看得太出神了而已。然後想到了自己在京城的日子。”石然隱去了那些沉痛的記憶,輕描淡寫的說著。

阿善的腦海裏“爭”的一聲,現出一片蒼白,“你在京城的日子?”阿然哥哥,你是不是真的想走了?

石然點了點,“是啊,那裏曾經是我生活的全部。”

“全部?”阿善明亮的眼眸暗了下去,也許幽毒穀不適合你,阿然哥哥,你可能是想回到那個繁華的地方去了吧?

“阿善,你看,孔雀要開屏了。”石然興奮的指了指遠處。

白色的孔雀尾巴漸漸鬆散,緩緩的由低向高抬起,駐留在了半空中。驀地,全部展開,一瞬間的驚豔帶來了久久不能消退的震撼。它的優雅,它的端莊,在開屏的那一刻又被濃濃的描畫了一番,天生麗質,沒有斑斕的修飾,不帶一絲雜質。

“真漂亮。就像雪一樣。”石然讚歎著,他從來不知道白色也可以給自己帶來這樣的驚喜。

“雪?雪是什麽?”自小生活在雲南的阿善沒有見過雪,“雪很美嗎?”

石然沒有察覺出阿善話中的冰冷,笑著答道:“雪在冬天才會有,很美,每當下過雪之後,萬物就會穿上一件白色的衣服,看上去特別好看。這裏的冬天沒有雪,你當然不知道嘍。”

“那你很喜歡雪嗎?”

石然不假思索的答,“當然喜歡了,我覺得雪是世上最純淨的東西了,說實話,我還真希望看看雪景呢。此時的京城也許在下雪吧?”

下雪?阿然哥哥看來你當真是懷念京城了,也許我該叫你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嫉妒白孔雀的美麗,那幾隻普通的孔雀在它開屏後,紛紛展開翅膀飛向天際,狠心留下被排斥的夥伴。白色的孔雀好似神傷的收攏尾巴,追著同伴飛了起來。草地上又是一片空寂。

“它們飛走了。”石然有些不舍,目送著它們離開,看著它們在蒼穹中變成了幾個小小的點,最後消融不見。

阿善蹙起眉頭,手指揉著太陽穴,好像毒發了。

石然趕忙扶住她,緊張的問,“你覺得哪裏不舒服?”

阿善搖了搖頭,“石頭,書上說有一種草可以緩解蛇毒,眼下正是它成熟的時間,你能不能和我去找?”

“可是,你的毒,發作了……”石然又道,“我送你回去,然後我去給你找!”

“你不認識那種草的樣子怎麽找?”

“那怎麽辦?你告訴我那種草長什麽樣子。”

“石頭,你背著我去找好嗎?我想我應該知道它長在哪裏。”

石然遲疑的點了點頭,把阿善背在了身後。

阿善雙手環在石然的脖頸處,頭靠在他的肩頭,指引著石然前進。他們沿著溪水,穿過樹林,又走了一段山路。

“阿善,你能支撐住嗎?要不要我們先回去?”石然想起自己的血能救她,又問,“要不要我喂你血喝?”

“不用了,隻要找到那種草我就能好了,我們再往前麵走走。”阿善默默的想:這個就是令自己溫暖的背,和爹爹的感覺是一樣的。恐怕這是最後一次了吧。阿善,你要記住這種感覺,謹記於心底,阿然哥哥不屬於幽毒穀,也不屬於你,他要的是一個有雪的冬天,而不是四季如春的雲南。

“需不需要我快一點走?”石然的臉上擔憂未減,他害怕阿善會因為毒發再次昏睡過去,也怕她再也不會醒來。

“不用了,我們快到了,你把我放下來吧,我告訴你那種草的特征,你幫我摘來好嗎?”

“恩,也好。”說著,石然把阿善放了下來,叫她背靠著樹幹。“倚在這裏就不會倒下去了。”

阿善笑了,“石頭,我又不是沒有骨頭,怎麽會倒下去呢?你順著這條路走,看看有沒有一種隻有花沒有葉的草,如果有,那便是了。”

“好,你等我。”說著,石然就準備去找尋那種能醫治阿善病的藥草。

阿善緊咬下唇,加了一句,“一定要找到哦,找不到就別回來。”

“好,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你就乖乖的在這裏呆著,等我。”說完,石然就向著阿善指的方向,跑走了。

阿善無力的倚在樹幹上,眼淚滑出眼眶,聚攏在瘦削的下巴處。“阿然哥哥,再見。我說的那種草叫彼岸花,隻有在黃泉路上才會有,這裏怎麽可能有呢?”你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出穀了,也許今後,我們都會在荏苒變遷中忘記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