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坐在陳柯端來的椅子上,“你處處都想著和我一起,即便做了世子側妃還成日惦記著我,你喜歡的還是沈南瑾嗎?”

“是我吧。”

宋鳶忍不住氣笑了,對於眼前這個自信的女人她簡直是佩服極了,以為自己臉好看些就覺得什麽人都能愛上她嗎?

宋鳶呸了一聲,“自戀狂…我是恨你,憎惡你,你生下來就是名將嫡女,本來要嫁的也是一位有潛力的良將,

滿軍營都在喊著你的名字,就連宮裏的陛下娘娘都疼惜你,對,還有個公主待你極好。”

崔雪時靜靜聽她說。

確實沒想到宋鳶將她調查得那麽清楚,連蕭媞箏對她的不同也知道。

“可憑什麽?就憑你命好嗎?”宋鳶眼裏滿是嫉妒,“我為了從興魚村那個破地方出來,花銀子拜義父,讓他帶我去軍營,後來混入軍營在沈南瑾身邊整整五年才得他一句可以納妾。”

“而你憑什麽做正妻?你為他做了什麽?我在邊關五年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起初不會做飯,手被火活生生燒傷。”

她伸出那隻被燙傷的手,可崔雪時看倦了,前世宋鳶就給她瞧過。

以表明自己對沈南瑾是絕無二心的,前世的崔雪時還會心軟疼惜幾分,現在隻剩冷笑。

“後來慢慢學會,才敢拿到沈南瑾跟前去,我是冒充了陳老將軍義女的身份,還蒙騙他,說我死去的父親是富商,為我留了萬貫家財。”

“這才得以留在阿瑾身邊…”

崔雪時淡定地抱住酒壺,“所以一個騙子,又有什麽資格問我憑什麽?”

宋鳶怔怔,她竟變得如此刻薄!

“況且你既知邊關軍營都喊著我的名,定也知道沈南瑾是有婚約在身的,是你偏賴上去要做他的妾室。”

“可你看,我與沈南瑾退婚,你還是隻能做沈家的妾,你逃出沈府,去到世子府,依舊是小妾的命。”

“你就沒捫心自問,為何此生隻能落得個妾室?”

宋鳶看了她一眼。

“因你心性卑劣,品行不端,且心高氣傲,妄想飛上高枝,隻會惦記上別人的有婦之夫,因你就想看正妻被你打敗,而證明自己是有手段的吧。”

“你自卑,覺著自己容貌平平無奇,所以想從有婦之夫身上得到些許慰籍。”

前世的宋鳶也說過她姿容平平,又因義父去了嫁不著什麽好人家,能做的也隻有妾室。

那時崔雪時便告訴她不可自詡輕賤,既嫁入沈府就和她同如姐妹。

待遇上,妻妾也沒有任何區別。

結果她的好心安慰,竟讓宋鳶對她下手,誣陷她、嘲諷她、毒害她,踩著她成了沈家當家主母,留她枯骨髒名!

崔雪時閉眼,“走到今日,你卻沒有一絲悔意。”

崔雪時的話一出,宋鳶立刻如被扔在滾燙沸水裏的蝦,渾身發燙。

但她依舊挺著胸膛,她有何錯?

她無非是沒有崔雪時那樣的好出生,若她和崔雪時一樣是大將軍的女兒,得那麽多人寵愛。

她一定比她活得還要出彩!

但沒有如果了,她就要被流放,將才還花光了所有銀子交給獄卒,讓他去將沈南瑾請來。

想來,他應該快到了。

流放路上也不止她一個犯人,說不準遇到個什麽劫囚的…

宋鳶也不挺著身子了,幹脆倒在枯草床席上,“行了,我終被流放,也是向過去搶你的郎婿做個了斷,更何況你有什麽資格高高在上的批判我呢?”

“若你不是崔家將軍的女兒,若你沒有這等好容貌,沈南瑾和沈闕絕對都不會想著娶你,隻會和我一樣為了後半生幸福努力地往上爬。”

“我出生低,容貌平平,若你是我,該如何破局?”

旁人不是常說崔雪時聰慧嗎?她倒是想聽聽這般黑暗低穀的人生,崔雪時會如何過?

能如何過?

宋鳶本以為崔雪時會說一大堆指責她的話,譬如又罵她什麽心術不正。

誰料她低眸,隻道:“我不是你。”

“時辰到了。”崔雪時站著,一手提著酒壺從衣袖裏拿出一個小酒盞來。

白瓷質地,上頭還勾勒著幾條青藍波紋,崔雪時清晰地記得這就是前世所裝毒酒的酒盞,宋鳶灌她喝下毒酒的酒盞!

從沈府出來時,她什麽都沒拿,就隻拿了這東西,等的就是今日能親手送她入地獄!

讓宋鳶也體會體會什麽叫做毒酒鑽心,毒重封喉!

酒香好濃,濃得叫人聞著就能醉去。晶瑩酒液細長宛如一條銀蛇,“嘀嗒”水聲好似敲響鬼門的鍾鳴。

宋鳶的腦海裏瞬間湧入了些奇怪的畫麵,那是一間柴房,陰暗、潮濕、髒汙、惡心。

角落裏有個人龜縮著。

就這一刹那,宋鳶突然明白崔雪時酒盞裏是什麽東西,她有些害怕,拚命往牢房一角縮去。

全身縮成了團,她有些恍惚,“什麽時辰到了?崔雪時,你要幹什麽!我是囚犯,我是被判了流放的囚犯,你想越過皇權殺了我不成?!”

崔雪時慢慢走上去,“你怕什麽?我是來給你送行的,烈酒下毒,路上也好走得順暢些。”

別在地府繞彎子,直接去閻王爺跟前才好。

“我沒有害過你!你嫁給沈南瑾再怎麽樣都是正妻,我就是一個卑賤的妾室罷了,你為何要趕盡殺絕!”

宋鳶看著崔雪時蹲在自己身前,臉和耳朵都紅了,心跳加速,“況且…我都要流放了,你竟還不肯放過?”

放過?

殺人要償命,若事事都求放過,這世間豈不亂套?

宋鳶用一碟下藥了的廣寒糕就害得她身敗名裂,害得她在沈家柴房關了整整半年,害得她那般淒慘之時怎不留她一命?

怎偏不放過她!

崔雪時眼裏流出眼淚,伸手一把捏住宋鳶的下巴,她這日子練劍使得力氣都變大了不少。

宋鳶被她扼住動彈不了分毫,隻能滿臉是淚地搖頭,兩段記憶交織於腦海,她竟鬼使神差叫了聲,“姐姐…”

“姐姐,我錯了…阿鳶錯了!”

“錯了就賠命吧。”崔雪時一點都不帶猶豫地灌了那杯毒酒,酒香在宋鳶身上綻開。

毒酒入喉,宋鳶跪在地上使勁咳嗽,伸手進去想扣出來,可惜這毒酒是崔雪時精心調製的。

沾舌就別想活。

崔雪時丟下酒壺砸在宋鳶腿上,撣著衣裙走出了牢房。

守衛滅了燭,黑暗中隻剩宋鳶沒命地吐血…腥紅染了黃綠裙衫。

崔雪時眼底充血,剛走出去轉到大牢階梯就差些撞上沈南瑾。

沈南瑾驚詫地打量著她,見她衣裙上被濺了血,他擋住她的路,“你…殺了宋鳶?”

好巧,他竟穿了一身藍袍。

崔雪時皮笑肉不笑,“沈小將軍說錯了。”

“宋姑娘是自覺慚愧,悔不當初,是以自盡賠罪。”

沈南瑾眉頭皺得很深,又聽崔雪時對身後的陳柯道:“斷氣就拉出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