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東西!”
沈家馬車裏,沈老太太捂著被扇的半邊臉朝沈夫人臉側甩了一記耳光。
沈夫人孟氏從位子上退下來,戰戰兢兢跪著說:“婆母息怒!”
“息什麽怒!你這沒用的東西!你早上信誓旦旦得得瑟瑟地跟我說了什麽?”
“說你一定會阻止崔雪時退婚!結果呢?”
沈老太太不快極了,要不是孟氏耍這一出小伎倆,她怎會挨這一巴掌!
眼看自家人一個個的通通都不省心、不爭氣,她長歎了一口粗氣。
沈夫人撇嘴委屈得很,“本是不會出岔子的,蠢兒媳也實在不曉得崔雪時竟然連絹都懂...”
“你以為她和你一樣是個蠢貨?!!”
孟氏擦著淚:“是是是...兒媳確實是蠢貨...回府後您要怎麽懲罰兒媳都行的...”
“可憐夫君死得早啊,拋下您老,我和南瑾娘倆就走了...淪落到宣家那老婆子打了您,您也不敢多說的地步!”
沈老太太聞言怒道:“住口!你懂什麽?”
“宣家老夫人是當今皇帝的奶母!你有幾兩肉敢跟她對上兩句嘴?我告訴你,崔雪時要退婚就讓她退!”
沈老太太隻覺得越發疲倦,她打算由著崔雪時退婚,京都的事也懶得再管。
如今的天兒越來越熱,她也想回定州去避避暑,遠離是非!
“你這做母親的把崔家的事處理妥當,也要給你自己的兒子和宋鳶風風光光辦好婚宴。”
孟氏神色一滯,“婆母您這是何意啊...您這是打算撒手不管嗎?”
沈老夫人沉下臉色,頭痛不已:“你想讓我怎麽管?我這半截子都快入土的人了,還能怎麽管!”
沈夫人捂著錦帕長泣一聲,“不行啊婆母!你要是不管了,兒媳是個蠢的怎能抓手這些大事?更何況南瑾的封賞還沒下來呢!”
封賞?沈老夫人早就看透了,隻要宣崔兩家去皇帝耳邊各說句話,沈南瑾這五年就是白搭!
還敢提封賞,怕是不降罪都不錯了!
“行了,別嚎了,我去定州老宅叫人想辦法,京都的事你先掌管著。”
沈夫人逮著沈老太太的衣擺,滿眼都是“不行”。
“怎麽?要是這點場麵都應付不過來,你幹脆剃發做姑子去吧!”
沈老夫人往她手臂上踢了一腳,拂平長裾離座,喚停馬車走了下去。
沈家馬車本跟在宣家車馬最末尾,沒人注意到她的舉動。
馬車外有接應的人,見她出來就給她戴上帷帽,攙著沈老太太上了另一輛馬車。
孟氏見狀都快氣暈了,好歹是沈家老太太,她竟拋下沈家跑了!
隻怕她壓根沒把南瑾這孫子放在心上!
孟氏淚眼朦朧,眼神一橫。
......
宣府與沈府的路程本就有些遠,加之夥夫敲著鑼子,抬著聘禮難免步子要慢些。
臨到晌午,一隊人馬才走了一半路。
“外祖母,有您在真好...”崔雪時在馬車裏曲坐在宣老夫人膝下。
宣老夫人揉了揉外孫女的腦袋,“那外祖母就一直在你身邊,就算你這小淘氣厭煩了外祖母,我也不走!”
崔雪時努嘴,怎會厭煩?
她鼻尖泛起酸脹,喉嚨像堵住一樣,“外祖母...時兒給您養老...”
“好啊,那外祖母可要活成個一千年的老山妖,叫你養我一千年才好!”
宣老夫人說完放聲大笑,崔雪時聽著也跟著破涕而笑,蹭了蹭外祖母的掌心。
“噗呲...”
馬車內的第三人忍不住捂嘴笑出聲,崔雪時這才眨眼看著眼前這個秀麗女子。
想起這是先前跟著宣老夫人回府的姑娘,崔雪時問道:“姐姐是...”
“裴家裴愔愔,父親為官數載有幸升得官品,不日便要入京都翰林院。”
裴愔愔聲音很柔,說起話來杏眼裏飽含笑意,
“卲陽離京路途遙遠,我便厚臉皮地來給老太太做個伴,也好解路中枯燥。”
卲陽裴家...眼前娟秀少女就是和宣玉定了親的裴家女兒。
裴姑娘看上去這般親切溫婉,小巧玲瓏,流氓痞子做派的宣玉根本不配娶她!
等處理好沈家的事,她一定要斷了宣裴兩家的婚事,免得裴姑娘前程盡毀,所嫁非人。
崔雪時微微啟唇:“原是裴家妹妹,那你來得巧了,一會兒就可以看熱鬧了。”
熱鬧?
她竟把退婚當作熱鬧?
裴愔愔的柳葉眉往眉心一蹙,她在路上就已聽宣老太太說過,這次回京是奔著和沈家退婚來的。
又聽聞崔家姑娘在沈家已住足五載。
如今發覺所愛之人並非良配,便退婚離開。
自古女子婚事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好生羨慕崔雪時的果斷灑脫,敢愛敢恨。
不愛了或是男子對不住了便可決然退婚,裴愔愔對宣家很滿意,但對宣玉...
可就算是不喜也必須嫁,因為裴愔愔覺得這天下所有女子都是一樣的。
在閨中待到及笄便被父母長輩帶去各家府裏相看,看準了便敲定了。
敲定了便定吉日嫁過去,接著就是拜堂、生子、暮老、埋棺,人人如是。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嫁得如意郎君,她就算不喜歡也不能像崔雪時一樣退婚...
裴愔愔舒眉笑道:“好。”
車馬人群中的鑼聲響個不停,路過的百姓好奇熱鬧事全都跟在馬車後頭。
兩列長隊拐進桐楊道,滿街比肩繼踵,人聲鼎沸。
沈南瑾晨起時心裏就陣陣發慌,此時聽到門外鑼鼓震耳欲聾,他慌裏慌張跑出府門。
宋鳶見此也跟著走了出去。
一出門就見沈夫人從馬車上虛虛軟軟地走下馬梯,她臉色蒼白,腿抖不已。
感覺像掉了半條命!
沈南瑾忙上去攙扶,盯著馬車前門想等祖母一起下來。
結果風吹起前簾,裏麵竟然沒有一點兒祖母的身影!
“母親!祖母呢?”沈南瑾回頭看著這人山人海,數百抬聘禮赤箱排在沈府門前,“你們這是幹了什麽啊?!”
“孩兒不是讓你們去道歉嗎?你怎麽還把聘禮帶回來了?誰叫你把聘禮帶回來的!”
沈夫人嘴唇都在抖,一個字也不說,沈南瑾快急瘋了!
“我叫的!”宣家馬車前,崔雪時一身紅衣似火,陽光明晃晃地灑在衫上。
她披散的長發隨風向後飄揚,英姿嫵媚的容顏灼人眼目。
沈南瑾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崔家嫡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