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崔雪時同裴愔愔告別,叫她安心住在府上等她回來。
還特意留了十餘婢女以在明日恭候裴家夫婦。
崔雪時穿了身淺淡大袖上襦,下是絹素交窬裙,站在梯下等著家丁仆役拿完衣箱。
兩架馬車已塞得滿滿當當,崔雪時不經意轉頭見靜居外的沈闕正盯著她。
已快到上朝的時辰,他卻未穿官服,還褪下了從前喜穿的白衣,一身玄鶴藍袍格外飄逸。
此時路上行人頗多,沈闕撒袖走來,他規規矩矩道:“願崔郡主一路安暢。”
他低頭看著崔雪時脖下的白皙,已無了那紅彤彤的痕跡。
視見沈闕的目光,驀然想到昨夜上藥場景,她不自然地攏了攏外衫,“多謝沈太師。”
不經意間臉又紅起來。
沈闕嘴角揚著,好想揉揉她這如同兔子的臉龐,拿起身後青峯手裏的劍,桃花樣式的劍穗晃在崔雪時眼前。
“前些日便著人去做了,今日清晨剛到正好合適。”
沈闕執起她一隻手,將劍放上去,“帶去防身。”
這是一把通身銀亮的劍,劍柄上頭全是雕刻的細小桃花紋。
崔雪時愣了愣,握好銀劍又是道謝:“沈太師...有心了。”
“於你有用就好。”
罷了,崔雪時快速踩著馬梯竄進馬車。
把桃花劍輕輕放到方角案幾上,卻也忍不住多看幾眼。
青峯歎氣搖頭,“先生,這劍分明鑄了整整五年啊...上頭的桃花紋還是您昨夜親自雕的。”
“您一夜都沒合眼,今早還專程為這位崔郡主告了假,可您付出了又不告訴她實情...”
他目送著國公府的兩架馬車往右駛去,才道:“我愛她,自不需爭功,此番愛意從心而出,怎能叫付出?”
頭一次從自家先生嘴裏聽到愛意二字,青峯兩臉一紅,朝一旁的慈禪挑眉。
慈禪直接別過臉帶著兩隊扮作攤販農夫的私軍隨在崔家馬車後頭,以護安全。
“先生,慈禪這人還真是木人石心!”青峯做了個鬼臉。
去往城南的路上,崔雪時就一直在想,宣家老宅在卲陽,可她也隻在五歲幼年時去過。
那年,宣家的那些長輩表麵對著母親客氣尊敬,可背地裏卻是壞話滿堂。
她曾親耳聽到過其他舅父們對母親的不滿。
“她如今賺到銀子又怎麽了?最初還不是靠著宣家的地才發了財,按理說這土地還有我們的一半!”
“二兄說得太對,這地是宣家的,大姐手裏的錢那不也是宣家的嗎?她都已嫁為人妻,那通過宣家土地賺的錢就合該分給我們這些做弟弟的啊!”
那時的宣德泉還甚是年輕,又是宣家最小的兒子,對於銀錢還沒那麽貪。
也受不了他們的口蜜腹劍。
他反駁著兄長的話道:“你們說的宣家土地前些年分明是荒地,是兄長們覺得這塊爛地無法開墾才甩給阿姐的...”
“如今阿姐開墾荒地,發家致富,你們就盯上她的銀子,是否太過於貪財!”
因著宣德泉的這番話,母親將自己的產業分了一半給他。
宣德泉也因此和自己的兄長們生出仇情。
而崔雪時就是想利用這份仇情讓他們鷸蚌相爭。
隻要宣德泉的遺產不落在宣玉手上。
便是拿給其他人敗個幹淨也好過走上前世覆轍,害外祖母福氣未享,早離人世!
正思索著,外頭拉車的兩匹馬兒突然嘶鳴,馬夫急急攥住韁繩。
又忽地有一人握著劍柄飛踏上馬車前門,隔著前門簾子往車廂刺去。
崔雪時敏捷往左一躲,執起那桃花劍往馬車上一甩,抽出劍刃躍了出去。
“郡主小心!”婢女秋禾急道。
崔雪時踩著馬背追著那刺客過去,才見妄想殺她的竟是一名帶著鬥笠的女子。
沈闕所贈之劍確為利劍,劍刃閃著鋒芒白光抵在那女子胸前。
“噌——”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女子急忙扯下鬥笠,用撒著嬌的語氣道:“卿卿!”
卿卿是崔雪時的閨名,已經許久沒聽到有人這麽喚她了。
崔雪時不用想就知道是公主殿下來了,她連連收回劍,驚訝道:“殿下,你怎會來?”
蕭媞箏將劍一把丟在地上,劍竟摔成了碎片,“我用假的,你倒用真的。”
她一襲珍珠紅衣,眼裏滿是占有,“與那沈家的死雜碎退婚以後都不來看我一眼!還有你在沈家受的罪,你也從未同我說過。”
崔雪時吭吭哧哧,衝她撒個嬌,“我...你是天上最最最尊貴的公主,我這凡夫怎好叫你下凡來幫著教訓俗子?”
蕭媞箏瞬間噗笑,點著她的鼻頭,“當年那些伴讀中,就屬你嘴貧!”
往日傲嬌的公主,此刻順著崔雪時的話拍著胸脯:“你放心,本公主此次下凡就是為了幫你的,今日北彧使臣入京,我特意讓沈南瑾跟著胡廣仁去親迎。”
“那北彧人脾氣大,要是看見沈南瑾這個老熟人隻怕是會一劍刺死他!”蕭媞箏拍手叫好,掩麵大笑。
崔雪時聽後立刻道:“媞箏,不可!”
蕭媞箏疑惑,“為何不可?沈南瑾對你至此,還有那個叫什麽宋什麽鳶的,我也找人去搜。”
“定是要抓出來替你報仇雪恨的!”
她倒想看看那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居然能讓瞎眼的沈南瑾為了她棄去崔雪時!
崔雪時趕緊解釋:“沈南瑾若作為大齊朝臣去迎北彧使臣,那在北彧眼裏就是我大齊故意挑釁。”
“使臣非但不會刺死他,還會隱忍到北彧後再挑起戰事。”
而蕭媞箏就會成為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說不準往後蕭媞箏還會成為和親公主踏上去往北彧的路...
她不允許這一切發生。
蕭媞箏前世好歹是嫁給了沈闕這個當朝首輔,日子定是通暢無阻。
要是嫁去北彧,恐不能活著回來!
崔雪時忙推著蕭媞箏的肩膀,“你快些去攔住沈南瑾!”
蕭媞箏不懂朝廷之上的這些大事,崔雪時的這些話也把她說得懵神。
崔雪時隻能無奈大吼:“慈禪!”
她知道沈闕肯定派了他跟著。
果不其然,慈禪從一旁胭脂樓瓦上跳下來,在半空翻了個筋鬥落在崔雪時跟前。
他弓背單膝,崔雪時道:“叫你們先生想法子攔住沈南瑾,務必要快!”
她說完轉手砍去馬車前的索繩,牽出一匹馬交給慈禪,“帶公主去!”
慈禪得令,一把攬住蕭媞箏的腰將她甩在馬背上,“誒誒誒!什麽髒東西竟敢碰本宮!”
她震驚間沒得到回答,隻聽身後一聲,“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