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說完此言,肅文帝便出了殿門朝外令了聲,“通知四司六局,今夜紫宸殿筵席改在禦花園興辦流水席!”
東宮偏殿外一片嘩然。
誰出的餿主意??
“陛下三思!曲水流觴之流水席乃民間雅興玩戲,勳爵門戶間的一個小宴豈能拿上宮廷!”
“是啊陛下...今日是您的壽宴,總不能叫諸位大臣同陛下圍在一張桌前用膳,那成何體統!”
“若在禦花園辦了這場上不得台麵的流水席,那北彧朝臣豈不笑話?”
“死熱的天,怕是汗都全滴水裏了...吃個啥勁...”一道突兀的中州語冒出來,莊太醫抬袖擦汗。
眾人皆扭頭看向他,好端端叫人敗了胃口...
肅文帝神色淡然,他身為一國皇帝確實不能隻考慮自身安全。
此時北彧朝臣就在京都,從前北彧瞧不上大齊,直至此次長達五年廝殺,大齊勝戰才使得北彧挫敗。
今夜筵席正好能叫他大開眼界,示大齊輝煌!
萬俟皇業要來又如何?皇宮裏的禁衛難不成連他都抵不住?
更不消說他的身後還有個上官家,萬俟皇業會舍得上官菁死嗎?
“行了,回你們的太醫院去,夜裏就照四司六局的辦。”說罷又轉頭踏回殿內,“雪時也不必擔憂,你們二人先好生生地歇息,夜裏到紫宸殿入席。”
崔雪時無奈了,她可不是擔憂啊,而是前世實實在在發生過!
要不是沈南瑾及時救駕,哪有你命活?
而今生的她沒有嫁給沈南瑾,沈南瑾也不會出現在紫宸殿,倘若萬俟皇業的人當真得手,肅文帝駕崩,國之危矣!
萬俟皇業想稱帝,年僅十六的蕭荀隻有啞口無言的份兒。
“陛下...”崔雪時還想再勸勸。
可惜肅文帝已然不在乎自身性命,隻想讓北彧朝臣看到壽宴排場,他打斷:“好了,不必多說,朕難道還需怕他嗎?”
“陛...”崔雪時半個字堵在腔中,是沈闕緊握著她的手腕,他搖頭不許她再提。
沈闕將本要說的話也咽了下去,隻對肅文帝道:“臣謝陛下恩典。”
肅文帝點了頭,又朝候在殿外的蕭荀問了幾句書籍功課,“等北彧小公主入京招親後,便讓沈卿在宮中為你授課。”
“啊...”蕭荀這十幾日根本沒看多少書冊文籍,大多時辰都在悄悄約見裴愔愔...
肅文帝也隻是口頭上說說,留下這話就揚長而去,蕭荀身邊的小太監貼耳說道:“殿下,裴姑娘還在宮外等郡主消息呢。”
蕭荀笑出兩個梨窩,哪顧得著東宮殿內的沈闕和崔雪時,勾上太監的肩就樂嗬嗬道:“走!”
沈闕看著臉色淒白的崔雪時,手背貼上她的額頭感受有沒有發燙。
瞧她脖上有一圈紅印,他突然問:“崔雪時,昨夜萬俟皇業威脅你時,你為何不假意妥協,何必激怒他害自己受傷?”
崔雪時還有些頭暈,搖了搖頭,認真道:“不能答應,若答應,他會讓我喝下那杯茶,茶裏有毒的。”
沈闕試圖從崔雪時眼裏找到一點她對他的在意,可她實話實說,眸中淡極。
“那你...為何割腕救我?”他垂眸溫聲。
沈闕眼底複雜,崔雪時糊裏糊塗地說:“救人啊...”
這顯然不是沈闕想聽到的答案,他的麵容冷下來,崔雪時隻好疑惑地問他:“沈太師是想聽什麽?”
“我不想你還這麽叫我。”沈闕執起她割傷的手腕,聲音居然有些哽咽,“我昏厥時,你說不允我死,所以你是在意我的,對嗎?”
崔雪時皺緊了兩道眉,憶起重生後與沈闕的全部相處,她也問了自己一聲:在意嗎?
沈雲歸眼如點漆,溫柔底色裏的那股子渴求又浮了上來,“我在馬車上問你的話...你還記得嗎?”
一句話帶著崔雪時回想起那日在城門馬車上...他哭著問她——“你喜歡我嗎?你會離開我嗎?”
沈闕見她猶豫不決,喉結一滾,“我來替你答。”
“你心裏有我,你也喜歡我,但你不敢承認,你覺得我是沈家人,怕我和沈南瑾是一樣負心薄情,背信棄義!”
沈闕一句句盯緊她說,看她逃離躲閃的眼神,他一手輕輕捏起崔雪時的下頜,“別躲。”
崔雪時被這雙眼盯得動不了分毫,他指腹漸漸用力,“我並非沈家親子,我隻是沈家大房義子,弑父殺兄也是因他們聯手殺了義母!”
“你不要命了!”崔雪時趕緊捂住他的嘴,弑父殺兄之事豈能在東宮說出來!
萬一隔牆有耳就完了!
她轉頭看向長窗,見沒有旁人,稍微安心放手,她歎道:“沈闕,你瘋夠了嗎?”
“我看不明白你,你為何會喜歡上我呢?”
崔雪時自沈闕派人護她開始就在疑惑,他一個前世首輔,公主駙馬,前世和她除了在定州就沒有過交集的人...
怎會在今生就突然喜歡上她了?
崔雪時不敢問,但還是問出來了。
“因為沈南瑾的千情散?因為我的身份還是因為我這張臉,或是因我的身子可以為你解情欲?”
“我在你眼裏便這麽俗嗎?”沈闕注視著她,眼裏納悶,但很快又不得不笑了,“我確實是個俗人。”
他這個俗人在五年前就先行喜歡上了她的容貌,得知她已與沈南瑾定親又埋了心思。
他見過崔雪時在桃樹下舞劍,見過寒冬的那珠粉如雲霞的桃樹為她灑下桃花花瓣。
那一刻的桃花亂落擾得沈闕的心都跟著亂了...
後來在定州的皇家別院中,他種了滿院桃樹,可不管沈闕如何精心培育都無法使其開花。
終年不開花的樹就如同他再也無法握住的那位舞劍少女。
他自小埋頭苦讀,隻想考取功名逃到京城,逃出萬俟氏的掌控,從未想過娶一個女子,又顧忌姑母葬禮,他終究沒趕在沈南瑾前求娶!
差些就讓他遺憾後半輩子!
幸好他聽說崔雪時在沈府被罰跪時沒有猶豫地趕去,也幸好她決計要退婚。
“我是個男人,自然會有情欲,但隻有你能解。”沈闕心裏堆著柔意,問出這話時也很輕柔,“崔雪時,我的身世和五年前的真相都已告訴你,所以你...可否願嫁於我?”
“我...不知道...”崔雪時大腦都不清醒了,“沈雲歸,你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