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被慈元殿內的宮婢們服侍著換上新衣,金藕色大袖長衫穿在她身上正好合身。
掛在衣桁上時瞧不出衣衫的精巧,但崔雪時穿於身上後竟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隻不過崔雪時的蜂腰太細,宮婢隻得在腰間多加一道大帶,往腰上掛了兩串白玉環佩以作裝飾。
崔雪時五官精致,即使不上脂粉不用口脂也能看出是個美人。
但上官菁心想今夜壽宴之上,她要向眾臣宣一件大事,還是得讓她更驚豔些才行。
於是又令人從內務府拿一套新的妝粉過來,“若是收拾好了叫本宮瞧上一眼,雪時先行前去,本宮也要換身衣裳。”
宮婢在崔雪時臉上一頓狂造,折騰了半個時辰才算完。
弄得崔雪時有些倦了,暈暈乎乎站在上官菁眼前等她看完才謝禮出了慈元殿。
頭上的簪子有些沉,她耳上的墜飾也隨步搖晃,崔雪時被宮人領著繞過禦花園,來到紫宸殿外。
彼時殿內交談聲嘈雜,眾臣皆道著寒暄,肅文帝的壽辰其實沒那麽多講究。
他從前本就是個不大習慣繁瑣陳規的田舍郎將軍,所以每年壽宴都是按照家宴一樣置辦,宴上左不過是些文武百官和幾位公主皇子。
讓他們夜裏聽聽曲飲些甜酒就算過了壽宴。
但今年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同,今年有北彧使臣,肅文帝便想將排場擺大。
肅文帝本是以節儉名世,但在前世的壽宴上還是擺了滿漢全席,還備了珍貴的鹿肉。
今生就更誇張了些,肅文帝得知萬俟皇業妄想行刺,他就在紫宸殿外安排了數百名禁軍守衛。
殿外的門前還掛了錦繡帷幕,肅文帝人還未到,就已有朱衣麗人在裏頭翩翩起舞。
崔雪時深吸一口氣跨入殿內,左右尋著沈闕都不見人影。
她本是要坐去自己前世的位子上,誰料眾人在她進殿的那一瞬間全然噤聲。
眾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過去,就連殿中央婀娜多姿的舞娘也停了動作。
十八女郎肌膚勝雪,容顏絕麗,垂掛髻搭在身後飄逸出塵,娥眉因他們突然的安靜而微微蹙起,薄施脂粉的臉上又襯出份清冷。
同在場的公主比起來,她更像是一株被精養在玉瓶裏的寒梅梔子。
崔雪時愣愣地移步坐往位上,坐姿端正不敢挪動分毫。
就在此時,滿殿嘩然,各部尚書侍郎湊成一片紛紛議論。
“這是哪位貴人,竟在京都從未見過?”
“瞧著甚是眼熟...但老夫就是想不起來。”
“這好像是那位...那位...”
“你們這些眼拙的蠢臣啊!”陳柯大歎一聲,舒出一口氣站到崔雪時身前,“刑部陳柯見過昭寧郡主!”
眾臣的目光順著陳柯身前人看去,一頓震驚,又鬧成一堆。
“昭寧郡主?這就是那位才與沈家退婚的崔家郡主?”
“是啊,竟然是與沈家退婚那位!”
這些聲音震耳欲聾!
“這般天仙樣貌的郡主,沈家那無腦小兒竟然會為了個未入門的小妾與郡主置氣?”
“置什麽氣啊!老夫可都聽說了,沈家小將軍凱旋的那一日就直接帶著那位宋娘子回府,還逼著讓崔郡主成全他們!”
“不不不,老夫聽說是那宋娘子越過崔郡主行使主母權利呢!”
“我聽桐楊道外的那些人提起過,郡主退婚後,沈家老夫人連夜躲回了定州,真是丟臉啊!”
“何止啊!最後那宋娘子不是也跑了嗎?”
“癩蛤蟆都要吃上天鵝肉了,卻轉頭去吃蒼蠅...結果蒼蠅也振翅而飛,沈小將軍活該竹籃打水一場空!”
眾人論完轉過頭對著崔雪時行禮,聲勢浩大道:“臣等參見昭寧郡主!”
崔雪時尷尬得很,前世也沒有這排場啊...
她不大習慣,但依舊笑著道:“諸位重臣不必對晚輩多禮,都請坐下吧。”
然而話音剛落,殿門外一道帶著怒氣的聲音在說:“是誰在此耍威風,哪兒來的小輩竟敢坐在本宮位子上!”
文武百官聽聲慌忙垂頭,無比恭敬地喊道:“臣等參見舒妃娘娘!娘娘千姿!”
舒妃冷哼,“方才不是還向旁人行禮嗎?本宮竟不知一個小小郡主都擔得起你們文武百官的禮了!”
舒妃本是專門遲些來的,為的就是聽著群臣眾呼她今夜的精心打扮!
可誰知居然有人敢走在她的前頭,還提前將這些目光都吸引了去!
“不就是個退了婚的小姑娘嗎?”舒妃娘娘還很是年輕,瞧上去應是隻有三十,她容貌飛揚,一看便不好相與。
她提步走到崔雪時座前,崔雪時規矩站起身道:“臣女參見舒妃娘娘。”
舒妃看著崔雪時貌美的容顏更加生氣了,毫不客氣吼道:“滾開,這是本宮的位子。”
崔雪時沒有動,舒妃便使喚著身後的宮婢上前去拉。
可崔雪時到底是將門之女,學過武耍過槍,宮婢兩人根本拉不動她,舒妃怒斥,“你放肆,膽敢不聽本宮號令!”
“本宮叫你滾開聽見了嗎!你在本宮麵前擺什麽威風?”
崔雪時可不敢讓,前世就因為讓了這個坐害得舒妃直接被身後扮作太監的刺客一劍刺死。
當時舒妃血流如水,宮門混亂,皇後失蹤!
如今重活一遭,她當然需要顧著人命,至少能救一個是一個!
哪怕被舒妃罵幾句,也好過讓她白白喪命,崔雪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能熄了舒妃娘娘的怒火。
她剛準備開口,舒妃卻是怒不可揭地甩了她一巴掌,一點都不帶緩地說:“就你也配在本宮麵前耍威風?!”
“那你配在朕的壽宴上對朕的侄女動手嗎!”
肅文帝執著上官菁大搖大擺走入大殿,冕冠下的帝王臉明顯不悅。
這時,值守在殿外的小黃門才高聲道:“皇上、皇後娘娘至——”
上官菁走過去大手一揮打在舒妃臉上,而後躍過她將崔雪時護在懷裏,“舒妃,本宮最近給你臉了?”
“皇後...”
“別跟本宮說話!”上官菁揉搓著崔雪時的臉。
舒妃麵色漲紫,強撐著提起笑容對皇帝作揖,“陛下...妾隻是要讓這小女郎讓個位罷了,況且從前宴上這位子本就是妾的座!”
肅文帝嘖一聲,“這是家宴,哪分你的座她的座?要不朕拍拍龍椅,讓你去坐朕的位子?”
“陛下說什麽呢?”舒妃賣好地扯著龍袍衣袖,“妾怎敢生此心!妾隻是想著妾也是郡主的長輩,她讓個座也沒什麽的...”
肅文帝皺眉,“她的長輩在卲陽還沒回來,在京城裏朕和皇後可算得是她的長輩,哪輪得到你充長輩?”
舒妃平日囂張跋扈,在肅文帝麵前撒個嬌就好了,但眼下上官菁和百官還在殿內,她也不好做出平日裏的嬌嗔,隻好道:“那是妾...是妾的錯。”
“既然是娘娘的錯...”殿外是沈闕,在他身後還有蕭荀,他鄭重其事地說,“那就請娘娘向昭寧郡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