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大的迷惑是被人迷惑,從而看不清方向。假如你不能識破各種迷惑,就會把雙腳邁向失敗的陷阱中。
王莽是一個善用技巧迷惑上下的人,這是他經營人生中不能缺少的重要內容。
王莽任宰衡,當官到了極頂,再征上升,就是要當皇帝了。
以前,王莽善於動員群眾,製造聲勢。王莽對所有好處,經常采取“稽首涕泣,固推讓焉”,目的在於“上以惑太後,下用示信於眾庶”。由於這種“推讓”,王莽受到眾庶越來越多的擁護,而他得到的好處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中國封建集權時代,隻要有了權,要什麽有什麽。王莽掌握著實權,要天命,也就有天命。果然,善於揣摩上頭精神的官員投其所好,急其所需,及時製造出“天命”來。是月,是子嬰即位的當月,何等及時呀!漢代縣級行政長官,大縣叫縣令,小縣稱縣長。武功是個小縣,所以行政長官稱“武功長”,即武功縣縣長。孟通浚井(挖出井中的淤泥)得到一塊白色的石頭,開頭上圓下方,有紅色的字,寫的是“告安漢公莽為皇帝”。實際上,可能就是孟通搞的鬼,找到一塊石頭,寫上紅字,晚上扔在井中,第二天叫人去井中挖泥,自然就得到這麽一塊帶著天命信息的石頭。然後裝作如獲至寶,向上級匯報請功。
朝廷對這個消息有兩種態度,一種以元後為代表,維護漢朝紀綱,認為這種符命是“誣罔天下,不可施行”;另一種以王莽為代表,認為漢朝已經不行,應該換掉,王莽正想取而代之,得此符命,正中下懷。結果,元後被逼得無可奈何,隻好按王莽等人的意思下詔書,“令安漢公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以武功縣為安漢公采地,名曰漢光邑。”
元後下詔同意王莽居攝,群臣就從《尚書》和《周禮》等古籍中尋找周公居攝時的規矩,然後提議王莽居攝的形式。主要內容有王莽要穿天子的服飾,南麵朝群臣,聽政事。車馬出入都要像天子的製度。祭天、祭祖、祭群神的時候,讚詞史都稱“假皇帝”,臣民稱“攝皇帝”,自稱“予”,決定朝廷一切事務。以上內容跟“真皇帝”已經沒有多大區別,最後一條是對太皇太後、帝皇後,還要按臣的禮節。這自然是對元後的唯一安慰。
第二年就改了年號,稱“居攝”。居攝元年正月,王莽到南郊祭祀上帝,到東郊迎接春天,在明堂行大射禮。這些都是過去皇帝主持的事,如今均由王莽代行。三月,立宣帝玄孫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四月,宗族安眾侯劉崇認為王莽“專製朝政,必危劉氏”,率領百餘人造反,喊出了反對王莽的第一聲。一百多人,勢單力薄,攻宛城不下,很快就失敗了。首倡反莽,畢竟震撼了整個社會。
劉祟的族父劉嘉因劉崇造反,向王莽請罪。劉崇的相張紹也參予造反。張紹的堂兄張竦也怕受到牽連,就幫助劉嘉起草奏文。張竦是張敞的孫,是個博通士,曾為陳崇起草過歌頌王莽功德的奏文。張竦給劉嘉起草的奏文,也是先歌頌王莽一番,這自然是駕輕就熟的事。接著嚴厲聲討劉崇的叛逆行為,說他“興兵動眾,欲危宗廟,惡不忍聞,罪不容誅。誠臣子之仇,宗室之恨,國家之賊,天下之害也。”上至百歲之母,下到孩提之子,都是反對的。還提出懲罰的建議:把劉崇的宮室毀掉,挖作汙池,用來蓄汙垢濁水,名叫“凶虛”,即凶人住過的故居。
王莽收到這種奏文,喜不自勝,馬上向眾臣宣布,眾臣也都讚成劉嘉的說法。王莽讓元後下詔,封劉嘉為帥禮侯,劉嘉7個兒子都賜爵關內侯,後又封張竦為淑德侯。長安百姓為此編了順口溜:欲求封,過張伯鬆;力戰鬥,不如巧妙地寫奏文。在王莽的同意下,把劉崇故居變為汙水池。從此以後,誰謀反,誰的住宅都改為汙水池。
居攝二年九月,東郡太守翟義立嚴鄉侯劉信為天子,起兵反對王莽,拉起的隊伍達十多萬人。翟義與劉崇不一樣,一是人多,二是有組織能力,立了天子,還封了許多官,翟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以蘇隆為丞相,皋丹為禦史大夫。並向各郡國宣布“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郡國震動。
劉崇起事,剛起即息,又有劉嘉奏文作為定心丸,王莽基本上沒有發過愁。翟義造反,非同小可,把王莽嚇壞了,飯都吃不下,整天抱著4歲的孺子嬰向郊廟祈禱,並派人到各郡國去,說明攝皇帝以後會把政權交還孺子嬰的,像周公輔成王那樣,攝政隻是暫時的。同時派遣各路兵馬前去彈壓,經過一場戰亂,很快平息了。戰亂平息之後,自然又有一些立功獎賞,又有一些人歌功頌德。
政治家對於平叛有兩種態度:一種人認為,翟義叛亂不得人心,不得天,所以很快失敗,而王莽荻天人助,威德日盛,果真是天命所在。王莽就是這種認識,所以他著實開始考慮當真皇帝的事了。另一種人認為,人心在漢,翟義叛亂,說明人心所向,雖然失敗,必有後繼者。元後就是這種認識。她說:“人心不相遠也。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不可。”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王莽必定由此給自己造成危害。
從曆史上看。平叛之後,王莽加快了當真皇帝的步伐,同時也加速了王莽的毀滅。
曆史上常以勝敗論英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在這裏,問題就比較複雜了。先是劉崇、翟義反王莽,而遭失敗。以此為判,王莽是勝利者,是英雄;反莽的崇、義是失敗者,是草寇。
但是,時過不久,王莽也遭慘敗,王莽成了篡漢的罪魁禍首,而反莽的祟、義又該是舍身取義的英雄。王憲攻殺王莽,自稱漢大將軍,沒得意幾天,更始軍申屠建到,斬王憲,帶王莽首級向更始匯報。不久,赤眉軍樊崇等人到,立劉盆子,攻更始,更始投降。而後,劉秀帶領漢兵**平天下,取得最後勝利。這用得上一句話:“誰笑到最後,誰就笑得最好。”劉崇、翟義反對王莽,雖然失敗了,對天下還是有振動作用的。它深入人心,為後來反對王莽作了動員和宣傳。總之,他們並非無謂的犧牲,他們以鮮血喚醒民眾。綠林、赤眉起義,不能說與他們毫無關係。同樣道理,王莽失敗了,他也給後人留下一筆可貴的精神財富,值得後人記取與回味。
王莽要當真皇帝,要靠“天命”,靠符瑞。各地紛紛造符瑞來投其所好、急其所需。廣饒侯劉京報告說: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夜多次做夢,說夢話:“我是天公的使者,天公派我告訴亭長說:‘攝皇帝當為真’,如果不相信我,這亭中應當有新井。”亭長早晨起來去亭中看,確實有新井。新井有將近百尺深。
車騎將軍千人扈雲獻巴郡石牛到未央宮前。大保屬藏鴻奉上扶風雍石,也放在未央宮前。王莽說他與王舜等人到未央宮前看視這些從各地送來的帶有天命信息的奇石時,突然天風大作,塵土彌漫。風停以後,在奇石前得到銅符帛圖,上寫“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承天命。用神令。”
這些符命,都是天命。王莽說:我哪敢不承用天命呀?如何承用呢?他提出:原來向太皇太後、孝平皇後奏事還稱“臣”,現在改為稱“假皇帝”,原來臣民奏事稱“攝皇帝。現在把”攝字去掉。居攝三年改為初始元年。這是向臣民表示逐漸由假到真的過渡性形式。
梓潼人哀章猜測王莽的心理,看見王莽居攝,他就開始製作銅匱。裏藏兩檢,即兩冊東西。一冊署:“天帝行璽金匱圖。”另一冊署:“赤帝行璽某傳子黃帝金策書。”某是漢高帝劉邦的名字。因此,這一冊文字應是:“赤帝行璽邦傳予黃帝金策書。”從書中可以看到,這個“黃帝”就是王莽。《周易·係辭)稱:“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古人認為黃河出來的圖和洛水出來的書,都是上天的命令,所以,聖人都要照辦。哀章照這種模式,也製造了一圖一書。為了準確表達意思,他在書中編了一番話,大意是要讓王莽當真皇帝,皇太後要順從天命。然後列出王莽的8個大臣的名字,外加3個人,有兩個叫王興、王盛,另一個就是哀章自己。這11個人就是王莽的輔佐。哀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物,他為王莽製造天命,也為自己撈點好處,真所謂“假公濟私”。後來,尹敏在校緯書時,看見有一處缺了6個字,他就給補上:君無口,為漢輔。“君無口,就是尹。他想借此機會,當上漢輔。即漢朝的輔佐大臣。被東漢光武帝識破。尹敏隻好承認自己”敢不自量,竊幸萬一。王莽智力未必低於劉秀,也未必沒有識破哀章謀私的把戲。但為了政治需要,利用哀章,將錯就錯,順水推舟。政治家講利害,不論是非。利用哀章,有利於王莽當真皇帝,王莽就利用,哪管它真假是非!因此,哀章聽說齊郡新井、巴郡石牛的事情出來後,當天傍晚,他就穿上黃色衣服,提著銅匱到高廟交給仆射。仆射立即向王莽報告,王莽迅速到高廟拜受金匱神嬗。馬上又將這事向元後報告,接著,他就坐在未央官的前殿,宣布自己當上了真皇帝,頒下的第一號詔書,全文如下:
予以不德,托於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後之末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告,屬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國金策之書,予甚隻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禦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日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
殊徽幟。異器製。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為時,服色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旖皆純黃,其署曰“新使王威節”,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這個詔書首先講他是黃帝、舜之後,元後的親屬,是龍種。
其次講神授,皇天上帝和赤帝漢氏高皇帝授權給王莽,王莽不敢違抗,隻好接受。第三講改製,首要的是改國號,“漢”換“新”。正朔十二月為正月,居攝年號剛改為初始,馬上又改為始建國。服務上黃,使節持的旗幟用純黃色的,上寫“新使五威節”。
這一詔書是是王莽篡漢的詔書。
而後做了交接手續,封王莽所輔佐的孺子嬰為“定安公”,並將平原郡的平原、安德、漯陰、鬲、重丘等五個縣,民萬戶,地方百裏,作為安定公國,在國中立漢祖宗之廟,世代祭祀。王莽說周公攝位,最後還給成王,而自己卻被天命逼得不能按自己的意願還權,為此再三歎息。讓孺子嬰下殿稱臣,還使大家感動不已。王莽沒有還權,也沒有人指責他失信。這大概也符合儒家的信條:“大人者,方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孝平皇後,改稱定安太後,把明光宮改為定安館讓她居住。原來的大鴻臚府改為定安公第,讓孺子嬰居住。外麵安排一批門衛。把定安公關在空****的四壁中,不許任何人跟他說話,長大以後,什麽也不懂,連話都不會說。王莽還把自己的孫女,王宇的女兒嫁給這個受摧殘的人。王莽又犧牲了一個親孫女!
那一邊作了處置,這一邊還需安排。首先立妻為皇後,立兒子王臨為太子,封兒子王安為新嘉辟。封王宇的6個兒子為公:
王千為功隆公,王壽為功明公,王吉為功成公,王宗為功崇公,王世為功昭公,王利為功著公,又按金匱上說的,以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以平晏為太傅,封就新公;劉歆為國師,嘉新公;哀章為國將,美新公。以上四人為四輔,地位最高。甄邯為大司馬,承新公;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這是三公。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王興為衛將軍,奉新公;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這是四將。共有十一公。另外還封了新官數百人。
以上這些事都好辦,有兩件事很棘手:一是漢傳國璽在元後那裏,如何取出;二是元後應該用什麽稱號。第一件事,王莽讓王舜去辦。王舜是元後的親信,雖然遭元後一頓臭罵,畢竟把漢傳國璽弄到手,獻給王莽。第二件事,王諫提議太皇太後的尊號應該隨漢而廢除,元後認為這種說法是合理的。王莽認為這是離德之臣,罪當誅。王莽用鴆酒毒死王諫。張永獻符命銅壁,文字稱:“太皇太後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後。”這個尊號很有技巧。
既不用改掉“太皇太後”,又體現了由漢改新的變化,隻在前麵加上“新室文母”就行了。中國古代改名的技巧,常常會令人驚歎不已。由於張永獻的符命正合王莽的意,王莽封張永為貢符子。貢符就是貢獻符命。子是爵位的級別,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子為第四等。
到此為止,王莽已經完全建成“新”的朝廷,而他確確實實地當上了真皇帝。
地皇三年(公元22),王莽派太師王匡和更始將軍廉丹率大軍討伐赤眉軍,在成昌被赤眉打敗。次年,派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發州郡兵四十二萬,包圍綠林軍於昆陽(今河南葉縣),又遭到綠林軍內外夾擊,全軍覆沒。綠林軍乘勝分兩路進軍,一路北上攻洛陽,一路西向攻長安。這時,王莽眾叛親離,還繼續玩弄符命,自欺欺人。衛將軍王涉、國師劉歆和大司馬董忠密謀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權。事敗,董忠被戮,涉、歆自殺。當綠林軍進抵長安附近時,王莽驅使京城的囚徒出城抵擋。但囚徒軍一過渭橋,便立即嘩變,掘毀王莽祖墳,焚燒九廟、明堂、辟雍。長安城中的人民也群起暴動,配合變兵攻入皇宮。王莽逃至漸台,被商人杜吳所殺,新朝遂告滅亡。
精銳點評:圖謀私利者的怪圈
在這個世界上,利益像大蛋糕一樣誘人,可以講,很少有人不對利益感興趣。
有些人總是忽視獲得利益的重要性,認為這是“小兒科”,因此自己越來越張揚,結果到處碰到不如意的事。假如你能憑借自己的“火眼金睛”,去捕捉獲得利益的玄機,那麽你就能成為一個出眾的成功大師。相反,你私利過重,處處都想沾光,那麽就會被私利所害,而成為大敗者。
東漢王莽就是這樣一位隱藏已久又突然顯身的圖謀私利的“大師”,他圖謀高權,但又名不正言不順,因此便琢磨出一套以“借人名份來抬高自己”的交際術,撒出去一大把一大把的“好話”,撈回來一大筐一大筐的“利益”。於是擠上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寶座。的確,王莽“成功”之要訣是與其擅長發揮借功、擠功兩大圖謀私利的手段相關。這一點,也是千百年來許多謀權者明曉的一本帳。但是擠上寶座並不一定意味著最終的成功,對於王莽而言,隻是暫時的“成功”。實際上他在一步一步擠上寶座的時候,就意味著一步一步走向敗局,因為他改變了正宗的身份,走上了一條險路。這叫越位。因此,王莽的大敗人生叫越位之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