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黑色雕花鐵門如往常一般閉著,隻有車輛出入才會敞開。

不知是天快黑了,還是因為此刻烏雲蔽日,白家大宅的一半安靜地立於陰影中,此刻毫無生機,彌漫著一片肅殺之氣。

站得筆直的門衛看見遠方來了頭白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虎塊頭比成年棕熊還大,一身漂亮的虎紋,雙眼蒼藍,四爪遒勁有力。

在他背上竟然還坐了個人,這人披散著一頭烏黑長發,麵容雪白,不知是不是騎著虎的緣故,讓人一看竟心生畏懼。

邱煜硬著頭皮抬了一下左前爪,道:“麻煩能開一下門嗎?”

門衛額頭直冒冷汗,這時逃已來不及,對著一人一虎,這門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這妖怪要是放進去了,在白老爺麵前哪能交待。

就在雙方短暫僵持之際,鍾樾冷冷開口:“邱煜。”

白虎頓時不敢耽擱,馱著人後退數步,後腿坐力,前腿一伸便高高躍起!

“你們!”門衛大驚,眼睜睜看著白虎輕鬆躍過鐵門,朝宅邸跑去。

邱煜徑直破落地窗而入,玻璃破碎的巨響驚動了屋裏用人,大家看見這龐然大物,紛紛尖叫、逃竄。

“你們老爺呢?快把他叫出來!”邱煜盛怒,虎嘴大張,根根虎須向前炸開。

“老…老爺這會兒應該在兵器房裏。”被抓來的用人瑟瑟發抖道。

邱煜將人扔了,他早對白家構造爛熟於心,但鍾樾已先他一步離開。

白景涵此時果然背身站在兵器房內,事發突然,他還沒能接到消息,兵器房的鐵門便被一道衝力破開。

他回頭,未反應過來,黑影便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頸,雙腳被帶得懸了空。

白景涵眼球暴突,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鍾樾。

“劍呢?”鍾樾問他,勒他的手背因為用力,骨骼青筋分明。

“什麽劍…”白景涵隨即看到鍾樾另一隻手拿著的半把朱鷺劍,掙紮著道:“我不知道!”

聽到這個答案,鍾樾手下越發用力,麵上表情儼然已是盛怒:“我再問你一遍,劍在哪?”

兵器房門外傳來一聲尖叫,白夫人連忙跑過來:“鍾師傅!發生什麽事了?你先把他放下來,有話好好說…”

她雙手拉住鍾樾手臂,情急之中,從鍾樾眼底看見了一片猩紅,便望向自己丈夫。

白景涵能回答的還是“不知道”,生怕被就這麽掐死,連忙道:“不關我事,問那兩個道士!”

鍾樾依舊沒鬆手,因為這不是他滿意的回答。

“是真的!”白景涵被掐得臉色發青,“地下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參與了!”

鍾樾一愣,顫抖著鬆了手,白景涵摔倒在地上,狼狽地捧著喉嚨咳嗽。

所以,開槍的那批黑衣人不是白景涵的人,而是陳醒和杜蓮的手下,劍是在他們手裏?

他們在哪兒?要到哪裏去找?

鍾樾突然頭腦便一片空白了,拎著剩下的半把劍,背過身去往外走。

他隻想盡快找到劍的另一半,甚至無暇追究白景涵身上的責任。

白夫人跪下來想將丈夫扶起來,卻在這時看到了鍾樾手裏的半截劍。

她自然認得那把劍,認出來的那一刻便顫抖著哽咽起來,鍾樾已然消失在門外,她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落,一手揪住白景涵的衣領。

“你把他怎麽了?”白夫人不敢置信地問,“你把白鷺怎麽了?”

好好的一把劍怎麽會斷了?斷了意味著什麽?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白景涵從地上站起來。

“你確定?你確定你沒有參與過這一切?”白夫人忽地想起先前的種種細節,隻覺得眼前的男人實在是可怖至極,“你沒參與,鍾樾為什麽來找你?地下室又是什麽?”

白景涵身軀一震,隨後大怒:“這和你沒有關係!”

話音剛落,他便挨了響亮的一巴掌。

一向被教育得知書達禮的白夫人,竟然動手打了人。

白景涵愣怔著不敢相信,回過神來要發作,她已經毅然決然地奪門而出,就這麽永遠地離開了他。

夏季的最後一場雨來了。

說是夏天的雨,其實更像是秋雨,因為這雨綿綿密密地下了幾天,像天在織一張看不見的網。

數日裏,借住在鍾樾家的幾位將所能得到的線索都找了一遍,又將周邊城市找了個底朝天,而鍾樾則獨自一人待在家裏,守著剩下的半截劍。

如果陳醒和杜蓮想要這半截劍,定會找上門來,但顯然沒有。

鍾樾每天睡很少,什麽都不做,劍不離手,內心十分焦灼。

人在這種時候,出於自我保護機製,腦中是會有最為糟糕的結果的。

鍾樾不願意想最糟糕的是什麽,但他偏偏又有無盡的時間供他想,做夢也會頻繁夢見。

夢醒了他心髒狂跳,出了一身的汗,手心感受到劍的觸感,因而稍微放鬆一點。

但夢醒了就是現實,睜眼以後是空****的房間,手裏是冰冷的、沒有任何生命特征的半把劍。

即便他找到合適的材料,將劍複原回原本的樣子,白鷺也不會回來了。

鍾樾平躺在**,再次閉上眼,輕輕地喚了一聲白鷺的名字。

“白鷺。”

他漂亮而可愛的戀人,有一雙溫暖柔軟的手,那雙手習慣撥弄他的頭發。

白鷺活潑好動,喜歡逞能,會滿山遍野地給他抓野兔,好得到他的誇讚。

天亮的時候總是他先醒,偶爾一兩次是白鷺先醒,也不鬧人,隻靜悄悄地看著他睡覺。醒過來的時候,白鷺眯著眼,像在看自己的點心。

白鷺話很多,不管是人形還是劍形,都喜歡在他耳邊說個沒完,以前是喊他“哥哥”,到後來是喊他“樾樾”。

鍾樾閉著眼等了許久許久,都沒能聽見那聲清脆的“樾樾”。

他想起在追憶鑒裏,白鷺也讓他找了許久,於是他再試著喊了他一聲。

“白鷺。”

老實說,他不相信白鷺會就這樣…就這樣死掉。

對於一個活了數千年,又見證了無數生死的人來說,死似乎是個既遙遠又無處不在的事物。

死亡隻在一瞬間,因為突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為它做好準備。

何況是,白鷺還曾經說過,永遠永遠也不會離開他。

在前所未有的孤獨感湧來之前,屋外傳來有人回來的動靜。

鍾樾即刻下床,推門出去,見歸鋆拉著金霄走進天井。

三人對視,歸鋆搖了搖頭,金霄垂著腦袋過來,抱了鍾樾的腰一下:“對不起,我們沒找到。”

鍾樾揉了一下他金色的腦袋,其實也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他再也沒了睡意,在屋前的台階坐下,沒過一會兒歸鋆也拿著酒,到他身邊坐下了。

雨下過以後,天兒就涼了起來,夜裏起了風,他們沉默地並肩坐了許久,心裏想的都是白鷺的事。

“如果還是沒找到,就隻剩最後一種可能了。”歸鋆仰頭喝下一口裝在葫蘆裏的酒,說:“他們放棄了剩下的半截劍,帶著得到的半截劍回到了過去。”

鍾樾淺灰色的雙眼亮了亮,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說不定,白鷺就待在另外的半截劍裏。

“要怎樣回到過去?”鍾樾即刻問。

“我有讓草木湖泊起死回生的能力,若是將斷裂的兩截劍複原,也未嚐不可。但穿梭時間,我是真的辦不到。”歸鋆說,“更何況,這也是神明的大忌。”

“還有誰能辦到嗎。”鍾樾說,“我不想放棄。”

“為什麽不等等看?”歸鋆將葫蘆裏的酒飲盡,轉過臉來看他:“我相信劍劍,他一定會排除萬難地回來見你。即便找不到回來的辦法,隻要他耐心等下去,兩千年後,你們會再相見的。可能要不了幾天,你就能看見從兩千年前回來的他。”

鍾樾聞言,深深地皺起了眉。

“怎麽,你不相信他嗎?”歸鋆問。

“不是。”鍾樾說,“我不願意再讓他痛苦了。”

白鷺如果再一次成為兵器,再經曆兩千年戰場上的廝殺,那將是一個無比煎熬又痛苦的過程。

“不過說來奇怪,劍劍怎麽這麽輕易就斷了呢。”歸鋆疑惑道,“再怎麽說,他也是曆史上戰無不勝的神兵。”

歸鋆的問話,擊中了數日來最令鍾樾後悔的事實。

“那是因為我。”鍾樾承認道,“當初修理他時,我沒有將他完全修好。”

因為擔心白鷺魔化不受控製,鍾樾沒有將他修理回力量鼎盛時期的樣子,隻是恢複了外觀,除去了內裏的鏽跡。

有因就有果,鍾樾當初顧慮種下的因,造成了今天白鷺的破碎。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隻要還有一絲希望,他也要將白鷺給救回來。

既然陳醒和杜蓮兩個凡胎也能穿梭時光,那麽作為神明,肯定也有辦法回到過去。

“我要回過去。”鍾樾下定決心說,“請你告訴我方法,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

就像他相信白鷺會排除萬難地來見他,他也要排除萬難地去見白鷺。

*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

這回不會再長時間斷更了,為了彌補之前斷更,從這章起我會給留評的大家發紅包,一直發到正文完結,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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