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跟我說說您的妻子?”夏洛克問道。
“是的。”他巴德爾執事甚至都沒給對方準備的機會,直接開口道:“卡琳今年35歲,交際圈很窄,性格安靜,喜歡暖色係的物件,幾乎每個星期她都會去看一次畫展,據我所知,沒有仇家,也沒有債務問題……”
他就這樣直白的,用沒有起伏的語調將關於妻子的一切全部說了出來,中間甚至沒有多少停頓,可見這些事情他已經在心裏盤複過許多次了。
“那你知道她當天為什麽會出現在那條小巷附近麽?”
“不知道。”
“那你對【YES】這個單詞有什麽猜想麽?”
“沒有。”
“那麽您知道那天您的妻子穿的是哪件衣服麽?”
“不知道,我對她的服飾並不關心。”
接下來的幾個問題,巴德爾都平靜的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雖然其中大多數都是‘不知道’,但總歸讓夏洛克對死者有了些了解。
於是,他開始思考;
房間內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幾分鍾之後:
“夏洛克先生,也許我不該打亂你工作的節奏,但是……我想聽聽你現在對案情的分析。”
巴德爾打破了安靜,語氣依舊沒什麽情緒,甚至聽起來還挺客氣的。
但是夏洛克知道,自己是應該解釋一下了。
此時已經淩晨4點了。
倫敦的白天總是很短,而在下一次日落前,他必須找到凶手……這不僅僅是一位神職人員對於妻子死亡的憤怒,更是關乎於教廷的顏麵。那可是一位殺害了神職人員家眷的凶手啊,這種身負重罪的人竟然還能在聖光的照耀下存活,那麽他活著的每一秒,都是對教廷的褻瀆。
而自己作為負責這個案件唯一一個偵探,卻隻是在家裏睡大覺……那怎麽著也得給出一些讓人信服的說法對吧。
“好吧,其實……案情也並不是沒有一丁點的進展。”夏洛克身子微微前傾的道:“關於凶手為什麽會拿走受害者的衣服,我想了很多可能性,不過其中最大的,應該就是因為……那件衣服會暴露凶手的身份……
還有那個寫在內髒上的單詞,我翻遍了腦子,覺得【YES】這個詞兒,似乎隻有在誓言上,或者婚禮之中,才會被賦予不同尋常的意義。
不過由於‘誓言’的可記錄性質,YES這個單一的詞匯肯定沒辦法承載太多的意義的。
所以我更傾向於後者,也就是婚禮。”
“婚禮?”
“是啊。”夏洛克點頭道:“【YES】這個詞,隻要出現在婚禮上,那麽它的意義就不需要任何的注解。”
一邊說,他一邊做出了一個手拿誓詞的姿勢,壓著聲音,模仿一位年邁的牧師似的低吟起來:
“美麗的新娘,你即將嫁給這個男人!
你們的將來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貴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歡樂或憂愁,你會永遠愛著他麽?
你會珍惜他,尊重他,相信他,照顧他,忠誠於他麽?
這個時候,新娘隻會說出一個詞。”
……
巴德爾執事沉默了,眼睛微垂向下,似乎是在思考這個推論的正確與否。
過了好半晌,才終於低聲喃喃道:
“是啊,那時候……她說的明明是【YES】。”
這是他自從進屋以來,第一次產生了肉眼可見的情緒變化。
與此同時,‘噗’的一聲!
這個聲音夏洛克太熟悉了,是骨骼與肌肉的破碎與摩擦,他低下頭,怔怔的看著一條手臂已經沒入了自己的胸膛,鮮血在塌陷的傷口處艱難的流淌著。
“隻是憑借一具屍體,就能想到這些……你的確是一個讓人驚訝的偵探。
所以我剛才想了想。
你還是死了的比較好……”
……
一切都太突然!
巴德爾執事的動作也太快,完全超越了一個凡人的視覺捕捉能力。
所以,待那鮮血從胸膛縫隙中往外湧的時候,夏洛克依舊保持著前一刻的神情,直到牆上的秒針往後走了一步,才終於因疼痛皺了皺眉。
頭頂的煤氣燈微微搖晃,房間裏的一切都被映照的迷亂不堪。
巴德爾沒有什麽情緒的將另一隻手搭在了夏洛克的肩頭,然後輕輕一推,那軀體便因重力向後倒去,其胸膛中的那隻血粼粼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抽了出來。
這時,牆上的秒針才終於又向後走了一步。
隻有兩秒鍾……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了這位裁決司的執事手上,沒有一丁點的掙紮和反抗。
契約者與凡人……這是一道不那麽容易逾越的差距。
其實那些普通的契約者倒是還好,起碼與凡人之間的距離沒有那麽大,一梭子子彈招呼過去,該死還是會死;
但是進化到了第二階段的契約者,則完全是另一種概念了。
他們隨便拿出一個來,都可以輕易的屠戮數以百計的凡人,當其想要殺掉你的時候,你的生命就會瞬間變成了一支在海風中瑟瑟發抖的蠟燭,滔天巨浪向你湧來,你甚至想不到應該如何祈求。
更加無奈的是,到達第二階段的契約者大多數都是教廷麾下的神職人員。
這就導致了你的死也就隻是死而已,無助且無用;就像是此刻的夏洛克,運氣好,可能會有人對他的死進行追查,試圖還他個公道,但是當線索觸碰到教廷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就變得極其的可笑。
甚至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的有那麽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證明了他真的是被一名裁決司的執事所殺,那又如何……裁決司從不會涉及到謀殺,隻有審判!
即使是這種帶著明顯殺人滅口嫌疑的事件也依舊如此。
“砰!”的一聲悶響。
屍體摔倒在地,碎開的心髒迸濺出大團大團的血漿,從胸口巨大的空洞處湧出來;
巴德爾執事將手在袍子前那猩紅布告上蹭了蹭,便轉過身,沒有再看一眼屍體,更加沒有殺人之後的恐慌或者興奮,殺戮對於一個裁決執事而言,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甚至於他事到如今了,都懶得去回憶這位偵探先生的名字……隻是拎起了屍體的一隻腳,像是拖著一條殘破的布袋子一般,準備離開。
稍後,這具屍體會被沉入泰晤士河底。
這樣,一切就都死無對證了。
其實,他原本不想這麽大費周章……隻是自己的妻子死了而已,就算是這位下城區的偵探真的能指正自己就是殺人凶手,哪又如何,教廷肯定不會因為一個平凡的女人就去懲罰一位裁決司的執事。
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這位執事的所有物……
然而,討厭就討厭在,這個女人的父親也是一位教廷的神職人員。
從血脈意義上來說,這就是教廷內部的自相殘殺……絕對不可原諒!
行吧,反正這個偵探現在已經死了,一切總歸是結束了。
巴德爾執事拖著屍體,來到門前,正準備離開……
就在他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的那一刻。
“果然啊,就是婚禮中的誓言。”
那位偵探的聲音再次從身側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