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三種感情可以讓人盲目。

憎恨、崇拜,以及愛……

華生對於南丁格爾的感情肯定不是憎恨,這一點沒什麽好解釋的。

更加不是愛,像是南丁格爾這種由內而外全部超越華生審美的存在,對其隨隨便便的萌生愛意,簡直就是一種褻瀆。

所以,他對南丁格爾小姐是最純粹的崇拜,崇拜到他不能忍受這份完美之上存在一丁點的玷汙。

但是夏洛克可沒有這種想法,他一直覺得,一個人在什麽時候,就應該做什麽事情,而這位少女20來歲了,如果她還沒有萌生戀愛的念頭,那隻能說明這個人激素分泌有問題,或者腦子不好使。

所以她會喜歡一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轉過頭,又看了看表情無比嚴肅的華生……

“好好好,不過我之前接的都是抓情婦之類的活兒,那可都是進了酒店,洗了澡,上了床,有切實證據的行為,而‘喜歡’這種隻存在於心裏的情感,我可說不準能不能查出來。”夏洛克繼續不走心的應和道:“而且,咱們這是在前線,如果她喜歡的人在帝國腹地,例如某個在有理過程中偶然遇見的路人甲,那我可真沒招。”

“沒招?你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偵探!”

“偵探講究的是邏輯!”夏洛克解釋道:“女人本身就不講邏輯,愛情更加不講邏輯,再說我對愛情也不了解,所以沒招就是沒招。”

其實夏洛克就是在敷衍華生,他怎麽可能去查人家小姑娘的戀愛對象,就算是真的查出來了,華生發現對方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崇拜對象,再捉摸著把對方給暗殺掉咋辦。

不對,不管對方是誰,華生都肯定會覺得那人配不上南丁格爾。

所以,這件事情就這麽糊弄過去算了……

……

在帝國,生死從來都是一件被看的很平淡的事情,雖然在某個嬰兒降生之時,的確會家人發自內心的喜悅,而在某個人逝去之時,也的確會令人悲痛萬分,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所有的情緒終究會歸於平淡,甚至於新的教皇易位,帝國皇帝登基,這些事情在當時掀起了無比巨大的輿論風波,但是在近一年的時間流逝之下,一切也終究變成了習慣,如今就連許久沒有消息的奧古斯丁大帝,似乎都隻是偶爾才會想起一下,緊接著,就不再去關注了。

唯一一直存在於人們心中的,隻有那永恒受到敬仰的聖光。

這個星球上最高的地方,厄爾貝斯山峰之巔,那座不知道何時被建造出來的聖光神殿之中,沉默的忙碌從來沒有停歇過,因為聖光的旨意並不是現階段人類能夠直接理解的東西,所以那些侍奉聖光的神仆們永遠在不分晝夜的解讀那些他們看不懂的畫麵、文字、或者聲音。

這裏遠離地麵,沒有植物花草,沒有季節更替,沒有人情世故,所以比起前線,這裏才是真正的遠離塵世,神仆們也從來不去在意帝國公民以及社會上的種種,這種剝離感讓這座神殿更加的神秘,同時也讓它更加受人尊敬……或者說畏懼,畢竟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就是來自於未知。

但是聖光神殿裏的神仆們從來沒有在意過這種尊敬,在他們看來,自己的身心全部都在侍奉聖光之上,那麽這些尊敬就都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去維係,更加不需要為此感到自豪。

在聖光大殿之中,蒼老到了極致的‘神使’依舊蜷縮於那金色綢緞編織成的毯子之中,整個人佝僂的就像是一個由幹枯骨骼團成的球體,肢體上的肌肉似乎早就無法維持他的生命運轉了,但是他卻依舊還活著……

而此刻,他的麵前,放著一張同樣由金色織物做成的畫卷,那上麵寫著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

【62.5709866/-78.8327524】

其實在過去的三百多年裏,類似的數字不止一次的出現過,而且也不單單是數字,包括畫麵,文字,沒有任何意義的線條,甚至是一段聲音。

這些東西很少有被破解成功的,人們理解不了聖光到底要表達什麽,好在三個世紀過去了,人類終究挺過了一次次滅頂之災,依舊繁衍壯大。

然而,麵前的這段數字卻與以往的三個世紀都有所不同,因為它不僅僅隻是出現了這一次。

兩個月前,它就已經出現過了。

一個月前,這段數字再次出現,而一個星期之前,以及三天前,它都出現過,今天,已經是第五次了。

聖光從來沒有如此重複且頻繁的降下旨意,以一個人類的卑微邏輯去思考的話,這段文字必定無比的重要。

“還是沒有頭緒?”金色袍子裏,悠悠的傳來一個聲音,因為沒有肌肉的覆蓋,所以聲音在胸腔裏與骨頭發生共振,聽起來就像是一個老舊的機器在嗡鳴。

大殿前的一名神仆跪坐在地上……其實聖光神殿裏的人麵見神使是不需要下跪的,畢竟和聖光比起來,這些人覺得自己都是最卑微的存在,誰也不比誰高貴到哪去,神仆對於神使的情感,更多的是尊敬,畢竟他是與聖光共處最久的人。

而這位神仆之所以下跪,是因為他的雙腿極為纖細,又因為血流受阻的原因,他的雙腳也早就壞死,根本無法站立。

在這座神殿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身體上的問題,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啟示錄解析人員已經連續嚐試一個月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頭緒,他們從33年前的一段聖光偶然降下的神啟之中,得到了一段名詞,隻不過,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名詞到底是什麽意思。”

神仆說著……

“一段名詞?”高台上,看不清麵容的神使略有疑惑:“什麽名詞?”

“預設,定位,光線,坐標。”

神仆說出了一些聽起來沒有關聯性的單詞。

預設,定位,光線……這三個詞其實都能聽明白,但是連在一起,就顯得十分的讓人難以理解,而且似乎與那串數字之間也沒有什麽聯係。

至於【坐標】……這個詞是帝國從來沒有過的詞匯,事實上,神仆也隻是說出了這個單詞的拚寫,以及根據閱讀習慣來揣測出了它的讀音而已。

所以,想要解讀這段數字的含義,似乎依舊需要時間……

好在聖光神殿之中的人已經習慣了這種來自於未知信息的焦慮,他們也知道,就算是自己再怎麽操心,對聖光啟示的解讀也不可能再快上半分,哪怕真的有朝一日,人類因為某種沒有解讀出來的警告而犯下什麽大錯,或者遭遇了某些巨大的危機,這些神仆們也不會感到悔恨和自責,因為他們從未鬆懈過,甚至於會覺得,自己解讀不出來這件事情本身,其實也早就在聖光的預料之中,畢竟聖光全知全能。

當然了,這些神仆們不知道,就在自己正在為這段數字絞盡腦汁的時候,其實就在這個星球的極南之地,一個倫敦下城區的平民偵探眼前,也出現了同樣的數字。

此時,距離南丁格爾來訪這座軍事基地已經過去好些天了,夏洛克能明顯的感覺出來,周圍的士兵對於自己的生活態度,作息,甚至對自己的外貌,整潔度等等細節,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觀,前些天,他甚至看到了一位士兵拿著戰地鋼刀刮胡子。

在前線,誰會刮胡子啊……

好吧,這些都不是他應該關心的,現在夏洛克躺在一張不算狹窄的**,盯著眼前的數字,不禁問道:

“這是什麽啊?”

而他的思維殿堂很快在眼前又凝聚出了一個單詞:【坐標】。

“坐標?坐標是什麽?”

眼前,又出現了【62.5709866/-78.8327524】。

“坐標是數字?”

“……”他的思維殿堂沒有任何的反映。

“可能我沒有表達清楚,我不是問‘坐標’是什麽,而是問‘坐標’這個單詞的意思,這幾個字母湊在一起的含義是什麽?”

夏洛克顯得有些無奈,他雖然沒上過幾年學,但是他知道,帝國從來就沒有過這個詞匯。

然而,思維殿堂似乎陷入了某個盲區,就好像是在它的邏輯裏麵,覺得能和自己溝通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坐標】的含義似的,所以它就隻能很無助的不斷將那串數字翻來覆去的呈現在夏洛克眼前。

最終,夏洛克隻能歎了口氣,他有時候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思維殿堂到底是聰明還是傻,隻好有些嫌棄的換了個問題:

“好吧好吧,那你告訴我這個什麽‘坐標’到底是想讓我做什麽?”

很快,他的眼前便出現了答案:

【遠離坐標,注意,請遠離該坐標……】

夏洛克揉了揉臉,他似乎突然有了種和醫院裏剛出生的嬰兒溝通的感覺,就是對方拚了命的想要表達什麽,但是卻不會說話,隻會哭,而自己雖然很想明白對方的意思,但是卻奈何聽不懂哭聲。

就在這種尷尬的交流之下,突然的,營房的門被敲響了。

緊接著,華生走了進來……

這些天,這位有著極其鮮明貴族氣質的軍醫一直跟隨者前線的醫療團隊四處治愈戰場上的傷者,好在他有著豐富的戰地經驗,所以並不像是其他醫生那樣,在不斷的奔波與惡劣的環境下被耗掉了半條老命,但是也讓那英俊從容的外表之下,有了些風塵仆仆的疲累感。

“嗯?”看到幾天不見的華生,夏洛克微微一怔,顯得有些心虛,還以為對方想要問自己,查沒查出來那個敢玷汙南丁格爾純潔感情的人到底是誰,剛想要找個理由推辭。

“跟我來一下吧。”華生道。

“去哪?”

華生很隱秘的朝著四周望了望,確定了沒有人注意這邊,這才湊過來小聲嘀咕著:“南丁格爾閣下想要找你聊聊。”

……

經過幾個還算是安靜的營區,夏洛克和華生來到了整個軍事基地裏最安靜的一處營房。

其實說是營房,還不如說這裏是一棟被改建的還算不錯的公寓,有上下兩層,獨立的熱水供應,保溫牆體也是全包圍式的,雖然從外觀上看山去,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四四方方的黑色建築,但是在前線這種地方,能單獨建造出一個這樣的地方供人居住,已經很是難得,平時,也隻有司令員以上級別的將領才有資格在這裏留宿。

身後的大門緩緩關閉,夏洛克看著麵前如畫般精雕細琢的少女,心裏隻是微感震撼,便沒有太多的漣漪了。

他們兩個人其實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卻很古怪的有了種相識已久的感覺,而且也經曆過生死患難,四舍五入,算是有了過命的矯情,所以在夏洛克看來,對方身上那過於耀眼的神聖光環已經沒有了神秘感,反而每次見麵,也隻是感慨一下世間造物竟然有著如此完美的容貌,僅此而已了。

此時,南丁格爾穿著一件針織的麻衫,顯得很寬鬆隨意,將完美身軀遮掩其中,正坐在一張桌前,將手中的病例合上,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眉間,黃昏的淡淡金光卻從窗外透了進來,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發絲衣角與青春身體上的留下一道道曲線。

華生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成為了一個類似於‘近衛兵’一樣的人物,畢竟之前二人有過交集,甚至住過華生的公寓,而夏洛克更不用說,所以眼前的少女用不著在兩個人麵前客氣,隻是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站起了身:

“為前線士兵們治愈傷病,對於一個醫務工作者是不能推辭的事情,但是工作量確實有些大。”

她有些歉疚的說道。

隻不過整個前線戰區,又有誰會因為這位少女感覺到了一絲疲累而去責怪她。

這段時間,她帶領著自己的前線醫療團隊輾轉了三個戰區,挽救了不知道多少傷員,就在昨天,她剛剛在40公裏外的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據點進行了一次150人的大範圍傷勢治愈,在回歸的路上睡了幾個小時,緊接著就再次進入了接下來的工作之中,這位少女所表現的,甚至比醫療團隊裏的其他人都要努力。

夏洛克笑了笑,其實他在很久之前就說過,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是值得尊敬的,那這位少女必定是其中之一,而此刻,他愈發的堅信這一點。

“找我有事?”

“嗯。”南丁格爾點了點頭:“過些天,我要去一趟421戰區,那邊即將有一次中型規模的魔潮阻擊戰,傷亡人數會很多。

所以……

要不要陪我去。”

少女盡量用最平緩的語氣來講述這一段話。

然而夏洛克還是微微一怔。

而華生則身子一繃,瞄著夏洛克這家夥,十分狐疑的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