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真凶 大風曲 青豆

“你再說一遍?”

雙眼赤紅如血,如同一隻受傷的豹子一般,溪顏死死抓住自己親衛的衣襟,嗓子裏吼出來的全是破音。

親兵並無畏懼,但眼中卻噙滿了淚水,和濃濃的悲傷。

“殿下,王上薨了……”

溪顏怒視親衛許久,忽然如瘋癲一般鬆開他的衣襟,顫抖著向後退去,嘴裏不停的念道:“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名親衛或許是跟溪顏很熟,或許是自家王上的猝然離世讓他心中悲痛莫名,在看見溪顏失魂落魄的樣子後,不知從哪裏來的膽子,忽然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殿下,您振作一點王上已經去了,部族的後事可還需要殿下您來料理啊……”

被這親衛一吼,溪顏忽然冷靜了下來,篤定的吼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父王的病我今早還去瞧過,醫官很肯定的跟我說,雖然極為不樂觀,恐怕撐不了多久,但絕對不會這麽突然便離開”

說到此處,溪顏忽然一顫,背後的冷汗怵的湧了出來,瞬間濕透了後背的衣衫。

“難道父王死於奸人之手??”溪顏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徹底嚇呆了,卻堅持著順著往下想去:“那凶手會是誰?牢裏的大哥?殘疾的四哥?都不可能啊莫非是族裏的大貴族?這似乎也不對,我突厥部的形勢跟匈奴部完全不同,父王健在時,王權一直高度集中,哪怕是貴族們聯合起來,也斷然沒有這種煽動力。在這種情況下,就算父王離世,繼任者也必定是自己兩位哥哥的其中之一。難不成他們想聯合起來架空繼任者,挾王上以令諸族?這似乎也說不通啊,眼下自己就剩下一個殘廢的四哥了,父王的病情又不是什麽秘密,難道他們連這幾天都等不了,非要兵行險招麽?”

想著想著,溪顏的冷汗更加洶湧了,因為想來想去,最終的苗頭仍然指向他的兩個哥哥。

“難道是大哥的心腹所為,想要救大哥出獄??可是這樣一來,他殺兄弑父的罪名可就徹底落實了,就算他逃了出來,也絕對不可能繼承父王的大位。這麽說來,難道是四哥他……”

想到此處,溪顏趕緊猛搖了搖頭,低聲念道:“不可能,王位本來就是要傳給四哥的,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可是,凶手到底是誰呢?怎麽好像誰都有嫌疑,又好像誰都有不可能為之的理由?”

那名親兵聽不清溪顏在說什麽,於是湊近了一些問道:“殿下?殿下您說什麽??”

溪顏忽然驚醒,對那名親兵說:“走立刻帶我去看看父王的遺體”

親兵應明而去,溪顏緊隨其後,二人相繼步出了大帳。

……

來到王帳之中,溪顏深吸一口氣,邁著沉重無比的步伐走進呂劾的遺體。她很想冷靜一點,從自己父親的遺體上找尋一些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可是看著父親那張臉,溪顏終究是沒忍住,伏在父親的遺體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溪顏一把抓住了呂劾冰冷無比的雙手,用力的貼在自己的臉上,大聲哭道:“爹爹啊,您怎麽都不等見女兒最後一麵啊……女兒不孝啊……不孝啊……”

哭著哭著,溪顏忽然發現呂劾的左手是攤開的手掌,可右手卻死死的握成了拳頭。溪顏強自抑住悲傷,想要將呂劾的右手手指掰開。可是無論她怎樣用力,那隻鐵手依舊是拳頭狀,怎麽也掰不開那些因為血液凝固而已經發青了的手指。

溪顏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輕聲說道:“爹爹,女兒不孝,為了查找真相,隻能委屈爹爹了原諒女兒,欠爹爹的,女兒來生再報”

說完,溪顏忽然抓起呂劾的右臂,朝著其身下床榻的棱角上就狠狠的磕了下去。就算人已殞命,可畢竟離世不久,筋骨之間還保留著相當的韌性,關節帶動骨頭,筋受力而收縮,呂劾的右手忽然鬆開了一絲縫隙,溪顏趕忙再度用力掰開其手指,終於將拳頭攤開變成了手掌。

就在這一瞬間,呂劾的右手中忽然掉出了一樣事物。那是一片麻布,雖然不如裘皮珍貴,但染色十分均勻,與普通牧民所穿的麻布依然有著很大的區別。

溪顏心中悲憤,暗道父王果然是遭到奸人毒手,這節麻布,恐怕就是父王臨死前從凶手身上抓下來的吧。可是這塊麻布,究竟是誰的呢?

還未待她多想,其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七妹,你來了。”

溪顏陡然一驚,趕忙不著痕跡的將那塊麻布塞進袖中,隨即回頭看去,沉重無比的說道:“四哥,是誰第一個發現爹爹走掉的?”

來人正是盈野。

他滿臉悲痛的說道:“是王帳的禁衛發現的。最近他們都被父王趕出了王帳,夜裏也是在帳外執勤。那禁衛甲士說,方才王帳之中忽然傳出一聲沉重的響聲,他向帳內呼喚,卻沒得到父王的命令。大急之下,他就壯著膽子衝進了王帳之中,這才赫然發現,原來聲響來自父王墜地,而此時父王,已經不在了……”

溪顏緩緩站起身,淡淡說道:“我要見見那個禁衛,當麵問問他,爹爹究竟是怎麽走的。”

盈野歎了一口氣,回身對抬著自己躺椅的親衛說道:“叫那名甲士進來,七公主有話要問他。”

說完,盈野轉回頭來,滿臉痛苦的拍著自己的斷腿說道:“當我發現自己變成這幅鬼樣子之後,我覺得整個天都塌了。可直到現在,心目中向來無敵於天下的父王驟然離世,我才真的明白,什麽叫做天塌地陷。天不佑我突厥啊……”

溪顏根本就沒聽清盈野在說些什麽。因為她現在心中十分緊張。她在等待一個結果,她想要看看自己袖中那塊麻布,究竟是不是那名第一個發現呂劾離世的甲士所有。這甲士究竟是誰,又為誰賣命,這關係到父親的大仇,關係到突厥的未來,關係到很多很多。

聽著盈野拍自己斷腿的噗噗之聲,溪顏忽然下意識的看了盈野一眼。豈料這一看,她的目光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挪開了。

因為她看見,盈野的衣服是麻布所製,染色十分均勻,雖不名貴,卻也相當考究,與自己袖中那節麻布的材料顏色都是一模一樣的再仔細一看,他的衣襟處,果然有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小缺口。

是他

溪顏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可是她卻不得不保持鎮靜。

“冷靜溪顏你要冷靜,眼下王帳四周肯定埋伏了許多他的部下,恐怕爹爹的禁軍甲士也已經被他收買了一定要冷靜,不能衝動,爹爹的大仇還指望著你呢,突厥的子民還指望著你呢”

雖然溪顏心中一個勁兒的跟自己呐喊,可是她依舊覺得有些控製不住自己。她隻好低下頭,狀似悲傷的說道:“算了,我還是不看了,不想再聽一遍爹爹離世的事情。四哥,小妹先回帳子裏去了……”

盈野隻當溪顏是悲痛欲絕,並不疑有他,寬慰幾句後,便讓她離開了。

……

走回自己的帳內之後,溪顏立刻直直跑到書案之前,急急寫下了一封信,墨跡尚未幹透,她便將紙張對折起來,用火漆封住,隨後交給親兵的手裏,壓低聲音慎而重之的說道:“你聽好了,將這封信立刻送到西北方向大風騎主帥嬴風的手中,切記,是親自交到他手裏,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不能讓任何人看見,突厥部全族的希望,就交到你的手裏了”

那名親兵雖然不知道信裏寫了什麽,但作為足智多謀的戎族明珠的親衛,又豈能是酒囊飯袋之輩,他臉現驚容說道:“公主不會是想借嬴風之力來穩定部族內的亂局吧??”

溪顏點點頭道:“如今我不知道該信任誰才好,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那名親兵急忙搖頭道:“殿下三思啊您就不怕那嬴風其實就是匈奴部的臥底,借著亂局控製了我突厥部??”

溪顏搖了搖頭說道:“這點我早就想過了,父王與天君打了一輩子的暗戰,連他生前都說過,海東青不可能會冒險把部族未來唯一的希望送出來做臥底。況且,就算他是臥底又如何?他隻有區區六千人馬,一旦進了我突厥王帳腹地,就等於是羊入虎口。若他肯助本公主,那他自然是一把尖刀,若他挾持本公主,他就會立刻變成待宰的羔羊,休想靠幾個人質便控製了我突厥部眼下部族波譎雲詭,多他一個不嫌亂,少他一個……恐怕突厥內部就要翻天了……”

那名親兵一怔,隨即低聲應明道:“殿下安心,屬下一定將此信送到嬴風手中,信在人在,人亡,信也依然在”

溪顏點點頭,那名親兵便趁著夜色閃出了帳子,消失在了濃濃的黑暗之中。隨後,溪顏再也抑製不住胸中的悲憤,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巴,無聲的哭了起來。

……